昨天的眉批練習紀錄
長句段落超過十分鐘/短詩有續作有延伸/有些是句型演練不是詩/中間“”引用的是任明信的〈困惑〉（練習發源自《你沒有更好的命運》）

一點中文系梗（中文系很開心）
-
站在灰塵的兩端，拂去時間的血肉，你能否指認出曾偏愛過的律令，如今韻腳很久不用了，你把年少寫老以後再不以愛作主題，我也不再有入你詩句的藉口。

你也許是所有腳步殘響的回聲。領著舊日子來一點點剝去我生活裡的新，來一點點鏽去我好夢裏的明亮。我已將所有新學的句式用罄，再沒有什麼新的能拿來婉轉表達你的名字，你的回聲在此刻到來，來得很遲，來時幾乎失落了你所有的影子，我得花很多時間才能將你與世界剝離，一一拆解，讀透，辨明。

人在愛裡提及永恆時往往以心臟作抵押，以這顆心去收容彼此的心動、誓言與窒息的頃刻。而世界上所有屬於我們的窒息的分秒，都是為了在永恆窒息抵達的那刻被更好地記起。

我曾經以為，我能在他眼前坐姿不端、衣衫不整、狼狽邋遢，是因為我壓根不在乎那傢伙，他在房裡像個擺設，在床上像個玩具，你不會在擺設面前迴避視線，也不會為床上的玩偶打理外貌，直到很久以後我們換了房間，他在城市的那頭打電話給我，我們沒說話，呼吸聲響在夜裡，那種熟悉的感覺又回來了，彷彿一層冰面被微風打碎，原來不是不在乎，只是愛與習慣相差毫釐，搞錯了。

很多時候你像首聽慣了的歌，被用作鬧鈴，寫作業和上學時的背景音樂，反覆播放，陪我過了那麼一段有雨的冷冬，於是我很久以後想起你時，多年前的風又挾冷雨落下來，我不得不回望，而這種回望使夢境凍結，時光凝止，長路斷裂，你留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很好，我要往很久很久以後走去。希望你能明白，我不再聽那首聽慣了的歌，就像不再想某個想慣了的人，不是因為把愛扔下了，不是的，就像沒有人能割裂靈魂一角，你明白。只是青春太完整了，你賜我完整過這麼一次，往後所有想起也只剩碎裂了。你留在那裡就好。我不願意你看見這碎裂。

春光照來時你我僅能點頭，沈默，點頭，應下所有無疾而終的爛尾並情願從頭來過，一次又一次，消磨好多歧路，是沒有力氣再多去闢一條新路，又不捨得回頭，我們流浪在彼此目光裡，明知已觸及愛的邊緣。你開口時我仍只能點頭，留住你如留住自我，可你已是往日之我，於是我愈見你愈痛苦，愈留你愈寂寞，你讓我明白，反覆成為一個人從始至終的起點，不見得就能阻止舊日遠去，不見得就真能從頭來過，地球總是轉的，有你沒你，有我沒我，總是轉的。

詩人炫技的頻率是在一行詩句裡至少塞進一個小絕技，更好一些的塞兩個，再好的每用一個詞彙就是一場顛覆。我不一樣，我用全部的篇幅在遮掩我沒有絕技的事實，我長篇大論各種各樣的愛，唯獨沒有對你的愛，你曉得為什麼，這擺平不了你、顛覆不了你、打動不了你。是拄杖扣響地殼後在這孤獨星球上求你聽一次回音而你不樂意。你熟悉的語言不歡迎我的頻率。你不閱讀有關於我的詩句。如果到頭來我的所有顛覆也只能傾倒在無人的海域，而我因你賦予的孤獨擁有了絕技，請聽我最後一問，你的溫柔究竟是友是敵？

而世界以極長的時間教會我，生命如長河，所有人的靈魂都在時刻流動，氾濫而無形地匯聚成寂寞的海，成為漂泊本身。當你捧著水杯向我走來，從這湧動的孤獨裡撈去一捧，我的那一部分就被你收容，塑成你攜來的形狀，你以這樣的定型教會我停滯，教會我某些潮落時分可以平靜地橫陳。彼時世界於我是倒影，我以你期待的模樣承接萬物，記下片刻、霎那、俄頃，並以為能憑這樣的禁錮推斷出永恆。

我以情詩寫你。當河流以柔軟換得領地，你是平躺其中的頑石；當月光以透明描出靜寂，你是太明亮的餘音；當我們以靈魂雕塑這個世界，你是藏在最末的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