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陽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須臾的藍綠盒子:從楚浮《夏日之戀》回望侯歇《夏日之戀》 #讀嘛讀嘛 #噗浪觀影同好會
2021/04/10

Henri-Pierre Roche著,夏宇譯,《夏日之戀》(2014,城邦)
François Truffaut,《Jules et Jim》(1962)

「完全的愛只有片刻,但這個片刻卻會不停重複……」

  這是一個綠蔭盎然的湖畔空間,除了已經在場的人之外,再也不會有人插手或圍觀;在這樣子的場景中,我們可以閉著眼睛、遵循全部的慾望,任由身邊的存有提供愛情的暗喻,藉此構建出一個情慾流動的密閉空間,使得在場之人一一現出其性格上的缺陷與漏洞,懦弱者退卻、張揚者自傷,一次又一次地碰撞,最終迎來不可逆性的潰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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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陽
3 years ago
在觀賞楚浮的電影版本後,再次重新翻開原著小說。夏宇的譯版,充滿糾結的對話句式、簡單而充滿虛幻感的詞彙,一切結局了然於心時,竟然感到一陣宿命的膽寒。一個對佔有退縮、緊張兮兮的Jules,一個有自信卻始終陷在矛盾之中的Jim,一個擁有古典之笑、衝動而有靈性的Kathe;三個人的感情共同製造出了不穩定的三角關係。侯歇的《夏日之戀》容易被評為一「散文小說」,我相信其中原因主要是因為本作嘗試將「情節」與「情緒」分立處理,使其「精神狀況梳理」的成分更加外顯、為角色帶來了一點自白的裸露感。
柴陽
3 years ago
在書中第一章時,我們便可以清楚看出,本書的所有情節都是立基在「女性對男性的互動、旅行或擇偶,而男性藉此進行反饋」上;至少到Kathe此角色被引進之後,改變情節的關鍵角色便只剩餘Kathe一人。劇情中期之後,全作便只有她擁有「主動的權力」,如同真正的大自然般擁有反撲與作戰的力量;然而因為男性的「反饋與反思」比起小說的情節更像是侯歇嘗試要以文學訴說的概念,因此即使Jules和Jim僅為任由Kathe拉扯而扭曲的「客體」,卻仍然擁有主角的地位。
柴陽
3 years ago
楚浮的《夏日之戀》比起侯歇的《夏日之戀》又更像是一個密閉的實驗箱體:楚浮嘗試精簡化角色、大量刪去以Jules視角出發、構建起其情史與「情感上懦弱」的起因,嘗試以Jim的視角近距離觀察Kathe的自由、無拘無束性格甚至是死亡的傾向,從好奇直至產生震撼、而後是追求感、倦怠與懷疑,最終安然地踏上自我毀滅。極有印象的一幕是,三人一起聚在湖畔打水漂,鏡頭拉遠,旁白:「天空似乎很接近他們」,明明視角廣闊、卻給人一種奇妙的空間限縮感,使觀者知道,如今這個世界就只剩下我們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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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陽
3 years ago
在楚浮的主導下,Jules的湖畔之屋以及其週邊成為了承載本作主要對話的密閉場域,其中角色幾乎固定,楚浮搖動箱子,使Kathe與幾位不同的男性進行不間斷地碰撞,使得愛情拋棄式地不停湧現休止,也使得同樣的、關係衝動崩裂的既視感一再上演。同樣地,落水、落水,以死相逼的重複:我們可以看見本作具有清晰且無可避免的宿命論,因好奇而觸摸大自然總將引火上身。
柴陽
3 years ago
值得注意的一點是,楚浮雖然在畫面調度上屢次將Jules與Jim兩位侯歇版本的敘述者並排陳列於畫面上;如本作最初Kathe初登場時,三人共同於橋上比賽跑步,衝刺的Kathe自然位於畫面中央鶴立雞群,而兩名帶著帽子的男性同樣地在其身後以同個速度追趕。然而本作卻似乎將Jim的地位置於Jules之上,以其與其矛盾心態作為主軸,此點最明顯可見之處是「旁白」的運用——該旁白顯然是作為描述Jim心境之用;其中在Kathe第一次落水(跳河)時的旁白,也清楚地是為了要呼應Jim對Kathe的追求,以及兩人第二次必然的落水與死亡。
柴陽
3 years ago
然而在兩部作品中,皆十分成功地刻畫出了Jules的形象:在一段三角關係中,他永遠會是一個退居幕後的「祝福者」。從兩部作品的最初便可得知,Jules是一個會選擇嫖妓而非尋找關係的人:他難以挺起足夠的自信、而使一人之心能完全歸屬於他。

Jules對Jim說,「如果你愛她你就娶她,我希望她快樂」。
柴陽
3 years ago
這些自信缺乏反向投射在其在距離感足夠時對女性焦慮式的露骨:舉例來說,兩部作品中(侯歇版本為吸食笑氣之後、楚浮版本為夜半觀影後於河畔分別散步時),Jim皆曾經對Jules說「今晚不要討論心理學吧!」接著便接著Jules一連串對女性的調侃,導致了當事女性的反感(楚浮版本甚至直接導致了Kathe第一次的落水);同樣的,在戰時,Jules也曾在戰場寄送即為赤裸欲求的信件予Kathe。對比起來,戰後,Jim前往探視同居的Jules與Kathe時,Jules與Jim的談話卻往往充滿著Jules的懦弱與無奈;這些都可以映證出Jules最終在Jim與Kathe死亡時,如釋重負般的表現。
柴陽
3 years ago
「你不再痛苦時我才會痛苦……」Kathe對Jim說。

  開放式關係的難處在於,接受並實用這套情緒結構的群體中,必然有一人擁有更熱情奔放的精神狀態,而另一些人又會顯得被動。三人在桌前對視而笑,人們不同的情緒傾向能夠被表層的人際狀態所遮蔽、並製造出短暫的和平;然而檯面下我們可以瞥見人們抖腳、人們將腿伸展舒張或是沉靜,或是有人終於無法忍而起身離開。如侯歇所述,我們自然可以理解「真正熱情的人都是純潔的」,畢竟這些人如同大自然一樣、以純真的衝勁與感觸為行為之依歸;然而一旦這種天性完全不被遮掩,我們便成為了無理性的獸隻,將感情與配對慾望的滿足置於首位,最終便犧牲掉了繞遠路、暫停等等可供選擇的道路。
柴陽
3 years ago
回首一看,竟已陷入背水一戰。「Jim難捨Gilberte,如同Jules之於Kathe」,千籌萬緒的情緒糾葛、另一人永遠不會知道一人的失落、忌妒、悔恨,最終唯一的解決方法便只剩下一刀將結砍去。侯歇使用短片段彼此拼湊、以對話為主的極簡文筆,楚浮使用更為簡潔的情節與清爽、特寫眾多的鏡頭安排,兩人共同為《夏日之戀》營造出了具有粉色泡泡的風格:一些些浪漫氣息、對人物的深刻刻劃、以及最終的悲劇結局所帶出的叩問效果,共同為本作提供了觀賞的愉悅感、與觀後對戀愛時彼此的性格,尤其是本能衝動的部分進行重新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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