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rimo atto】
-Un killer dietro le quinte-

弦線上緩緩下血珠,演奏者毫不在意白手套被腥紅暈染指間,依然肆情繼續讓音符跳動於輕壓及鬆放,每震動一下,男子臉頰與髮絲便沾附朱花。隨著高音顫抖不能自已,液體也跟著弓弦滑動持續為演出獻上更多喝采。
他屏息著跟拍,琴弓滑上高音又瞬間低落,如夜間小鳥為迷路的月光唱起晚歌,啾——啾——指引柔光點亮小徑,嚓——嚓嚓——讓流星為許願者們剪下那片絨夜,墬落在他們胸懷裡安穩沉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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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他忘情地甩動頭,那頭被歲月及耳語撲上灰濛的硬髮絲飛舞在空中,血沫也隨髮梢四濺——
啊啊,星光,何其殘忍。在浮掠過雲橇後擅自離去,任憑那風吹熄你的燈火,讓雨聲覆蓋你最後一絲容貌,不得看。
弓弦間的摩擦逐漸變得焦躁,已被血珠浸濕的指尖壓上頂端輕輕撥動,藉著高低音讓那時的聽覺與痛覺重新回來。
雨滴,如同鐵片一片片削著他的肉塊;不滑弦了,音樂家以下顎夾著琴體,雙手撥動弦發出粗暴噪音,將那天暴雨再次帶到身邊。毫無章法可言,他既看不清墓碑上的名字,也聽不見旁人呼喊的聲音。只有打在石地上的雨滴聲阻隔他與活人的世界。
愚蠢的你。
弓重新架回弦上,洄游在低音不停咒罵著;在那場雨中他唯一看見的是,那對緊偎在碑旁發抖著的母子。皺成一團的白皙臉龐分不清混雜著的是淚水或者雨水,男子想上前關心,卻動不了。彷彿雨水將鞋底釘死在地面,痛覺也從腳掌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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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雨水是紅色,連影子也是。男子痛苦著幾乎喘不過氣,肺裡空氣幾乎要燃燒殆盡——愚蠢的我,不可能察覺到你隱藏著自尊寧可在眾人面前輕鬆。
手指往下輕撥著弦,哀愁是那天那對母子眼裡的情緒。一個家庭主婦、兩個孩子,身影在雨陣中越來越瘦小。重重地劃下高音,撥弦漸漸加快,血珠從手套裂口不停發出潑到唇邊及眼瞼,痛覺已經不重要,已經不再需要這項最後的生理防衛機能。
「……。」他無話可說,那道拉長至紅幕上的影子也同樣沉默。兩者瞬間正面對著面演奏相同曲子,男子看著『它』,一股嘔心恨意衝上腦內——它不是我,我卻是它。
阿瑪迪斯·沃夫岡·莫扎特,神所寵愛的天之驕子,那雙被上帝親吻的手帶著眾人惋惜早早離開了人世。他(我),一個平凡音樂家,手除了彈奏鍵琴及寫譜外什麼也不會的人,安穩過了晚年;直到它殺了人,一切都變了。
『殺人兇手!』——好多聲音在尖叫著。
『是你了謀殺他!』——木槌不停敲響腦袋,好痛。
『嫉妒天才的庸才!』嘲笑聲環繞在耳邊高亢,那些咒罵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刻——
不停著、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不停著在耳邊叫,叫著要殺人犯出來自首面對。
每一刻、每一刻、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每天、每夜、每時、每分、每秒、都要安東尼奧·薩里耶利認罪。
那陣雨削著身體,好痛,但是沒有知覺了。
留在腳邊的是誰的血水,是安東尼奧朝誰揮的刀造成的?還是被下藥?那些踩在木階上的腳步聲,聽起來像敲在琴鍵上的音符嗎?那些聲音,聽起來像這樣?
去死。(Lacrimosa dies illa)
去死。(Qua resurget ex favilla)
去死。(Judicandus homo reus.)
去死。(Huic ergo paree,Deus,)
去死。(Pie Jesu Domine,)
去死。(Dona eis requiem.)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男子停下演奏,瘋狂扯著頭髮尖叫著。不止心裡,就像四肢也開始被外力拉扯,想要將他牢牢釘在原地。小提琴失去穩住的重心摔在地面裂開,指尖鮮血一滴滴在琴體上染紅了木片。
止不住的頭痛,他忍不住彎下腰大口大口喘氣,但動作讓胸口更劇痛;脖子像被鎖鏈圈住往後拉,逼迫他成為一個受限行動的野獸。雙肩上沉重地向下沉,連摀住臉龐的動作也漸漸變得困難。
好紅,視野變得好紅,直到剛才都是清晰的物體都變得曖昧不清,再也分不清輪廓。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喔!……Gottlieb Mozart(為上帝所愛的莫札特)——!」薩里耶利搔抓著臉皮,眼前僅能勉強辨識到碎裂的小提琴及琴弓。
鮮紅眼淚不停地從指尖滑落,白色手套已儼然成了紅手套。殺了他,除了殺死阿瑪迪斯・沃夫岡・莫札特,這副身軀沒有任何存在意義,因為那正是『灰色之男』誕生的理由。
可笑、可悲。
『……神啊,我並不想殺任何人。』意識落入黑色火焰之前,薩里耶利想著。
結果——
神明沒有聽見他的願望,殘骸靜靜地在火焰裡燃燒成灰。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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