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祈曦鮮少在白天遊蕩,今次見到揚州城裡的人群稀稀落落,倒也有些稀奇。
抱著貓兒撐著雨傘在街上閒晃,無意間看見有位在喃喃自語的道長,好奇之下隱了身,蹭到對方身邊去偷聽對方究竟在說些什麼。
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
點點水珠敲響了揚州的紅磚綠瓦,這平日裡喧鬧的集市也突然安靜了下來,行人紛紛躲進四周的茶樓酒館躲避這場突如其來的大雨,留下一片寧靜。
當然,如果不是手頭實在有些緊張,李晏也是欣賞這樣的天氣的。
「這雨也來的太不是時候……」
站在屋簷下低聲說著抱怨的話,一面艱辛的試圖檢查方才急忙收起的攤子是否也被這雨給「清洗」了一番。
嗯嗯嗯……點點頭,聽了聽這個道長的抱怨後,大致上明白對方對於這個雨天有多麼不滿,也對他起了些許興趣。
從對方收起的行囊來看想必是個替人算掛的道長,收起傘,在人身旁撤去暗塵彌散。
「吶,道長,替我算卦吧。」
被這聲音嚇得差點將手上的東西給扔了,急忙又重新將之拿好。
一回頭,一人一貓睜著兩雙眼睛,直勾勾的盯著他看。
「……兄臺輕功可真好。」愣愣地感嘆了一句,這才反應過來對方適才說了些什麼。
輕咳了一聲掩飾尷尬,「瞧這雨下得,貧道的規矩是一日只算一卦,今日與客倌也算有緣,如果不嫌棄,不如到貧道下榻的客棧坐坐,貧道好給客倌算上一卦?」
一日一卦呀……
「那算來也是你我有緣了……這樣吧,你替我算卦,今日我便替你出你今日的所有花費,如何?」微微勾起笑容,其笑中帶著些許的不懷好意,而懷中的貓兒見著如此的自己,只是喵了一聲。
「客倌瞧著不像中原人士,貧道雖說吃得這口飯,可通敵叛國亦或作奸犯科殺人放火一類的事情貧道是不會算的。」李晏悠然一笑,如果不是手上還抱著那些擺攤用的物什,看起來還真有幾分高人風采。
「如果客倌所問不在其中,便請移步吧?」抬手示意。
隨著人的腳步一路移至客棧,隨意找了一桌坐下,將懷裡的貓兒往板凳一放,只見小貓隨著板凳輕快跳至道長身邊,喵了一聲好奇在對方身旁晃悠。
「糖糖,回來。」
小貓喵了一聲,便乖巧跳回自己懷裡窩好。
「道長,為表誠意,你先點菜吧。」撫了撫貓兒的頭,輕笑道。
「給貧道隨意來杯茶水就行,客隨主便嘛。」笑著搖了搖頭,取出算籌後隨手將拎了一路的包袱放在身旁,好整以暇的望著面前這一人一貓。
「客倌這貓兒可真漂亮。」讚了一句,復又提起正題:「不知客倌想問些什麼?」
喚來小二點來滿桌子的菜,待菜上滿後先是給了錢以表自己的誠意,一手撐在桌上撫摸著小貓。
「好呀……我想想,哎、先問個題外話,道長喝酒嗎?」
看著滿桌子的菜有些好笑的搖了搖頭,慵懶地靠上椅背。
「客倌倒不擔心貧道只是個江湖騙子?」笑著將財物推回對方面前,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這一桌已經讓客倌買單了,剩下的,待貧道的卦象卜了出來,客倌再琢磨著這卦金該給多少……也不遲吧?」
略微頓了一下,接著打趣到:「否則客倌如此殷勤,貧道可真擔心等等要是卦象不合客倌心意,貧道可得留在這客棧當個小二來抵債了。」
「酒麼?」沉吟半晌。
「貧道不擅飲酒,但小酌兩杯還是行的。」
「那就再上兩罈子的酒。」懷中的貓兒無趣的打了呵欠,趴著便睡了,待小二又把酒給端上來,陸祈曦才道。
「我想好要請道長算什麼了。」他看著眼前滿桌子的菜,再看向對方,「那便請道長算一卦,算算這滿桌子的菜,對道長來說是禍是福吧。」
得了,結果在這裡等他呢。
李晏有些好笑地收起算籌,答了一句:「是福不是禍,是禍嘛……看來也不是躲不過?」
隨即向剛走進客棧大廳的男子打了招呼:「那位英武不凡的兄臺,我這位朋友仰慕閣下風采,想請閣下賞臉一同吃杯酒水,不知意下如何?」
悠閒於市集采風的男子,也不得不因陡然落下的大雨而暫時踏入客棧食堂一避。
葉宇澤才正欲喚店小二擺桌,眼角餘光便瞧見有人朝他揮手招呼。
嗯?這可就有點兒意思了。男人挑眉一笑,走至兩人桌邊爽快一坐:「有何不可?」
「不是一路人?這是新穎的交友大會?」看了眼兩人的行囊穿著,他因而好奇。
見道長夠聰明懂得喚人,雖有些意外,但並不至於意料之外,伸手請人入座。
「我在請道長算卦呢……算是請宴。」
「這位朋友似乎很是仰慕中原的風土民情,千方百計的想認識幾位中原友人,這會兒見兄臺一表人才,忍不住便冒昧相邀,還望莫要見怪才是。」笑著向剛入座的男子遞去一只盛滿的酒盞,微微舉杯示意。
「貧道雕蟲小技,讓兩位見笑了。」
三言兩語間,兩人的身分他差不多是摸清楚了,他接過酒杯與之相敬:「道長過謙了,純陽宮盛名在外。」
接著也向另一邊的明教弟子碰杯,對方懷中的小貓惹了他的注意,但葉宇澤並未多言,只是與兩人閒話起來:「那你們這卦,可算好了?」
「這可要問問道長了,方才我要他為自己算卦,只看他把道具都收起來,是好是壞我也不得而知。」陸祈曦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見兩人皆未動筷便催促道,「盡量吃別客氣,你們若是吃不完我可要讓老闆留你們下來洗碗了。」
葉宇澤聞言笑了笑不置可否,洗碗這活兒他還真沒體驗過,倒也不是...不可以?雖是這麼想,但一桌還溫熱的菜不吃也是浪費,所以,男人很是順從地揀起適合下酒的菜色入口。
接著將目光轉向被要求自算自的人身上,等著後續。
「既然客倌不介意將結果告知他人,那貧道便解釋解釋也無妨?」單手托著頭,另一手在空著的桌面處比劃些什麼,「易經中九為陽,六為陰,六爻組成一卦,說多了怕你們覺得無趣,但總之卜算並不是一定得要貧道那盒子算籌才行。」
側了側頭,思考了一下如何用比較簡單的方式解釋。
「舉例來說吧,用龜甲來卜算應該算是民間比較常見的說法?其他像銅錢卦也不少人使用,甚至有些人就是摘片葉子也能卜做一卦。」
隨後聳聳肩,「這位朋友讓貧道給自己算一卦,貧道也就隨意揀著方便的方式了。」
「至於結果,」李晏莞爾一笑,「若是貧道告訴兩位,陽爻坎陷,且為習坎,兩位怎麼說?」
「嗯……」
雖然是認真聽了,但卻是左耳進右耳出,講實在的陸祈曦並非真想對方為自己卜卦,只是看著道長一個人在屋簷下低頭念念有詞,不過覺得有趣想捉弄對方而已,根本不是想要真正得到解答。
而見身旁這二少是聽得津津樂道,他一時還真搞不清楚是不是只有自己聽不懂。
低下頭去把懷中的貓兒給逗醒,從腰間的小袋囊裡拿了小魚乾給貓兒吃點東西。
「再睡……你要睡到餓死啦,小睡貓。」
自異域男子那一臉懵懂卻又不甚在意的神態上,確實應驗道長說得『只是想找個機會認識人』的說法。葉宇澤回神後搖頭,很直接的承認:「僅聽過點皮毛,問我說法可就難倒我了。」
接著從懷裡掏出一小包油紙裹住的香魚薄片,遞給正逗著貓餵食的男子:「牠應該會喜歡,至少我養的猞猁聞著味道就會來討。」
「坎卦為水,困心衡慮,維求心亨。習坎,重險也。水流而不盈,行險而不失其信。維心亨,乃以剛中也;行有尚,往有功也。」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交流寵物的飼養方式,一面就卦象做出解釋:「用最簡單的方式來說,這桌子酒菜吃下肚,今晚大概就不用休息了。」
「要是吃撐無法入睡,我很樂意陪你切磋,動一動、跑一跑,就能將消化不良的食物吐出來了,倒也是一樁美事。」
聽道長這樣的回答微微一笑,心想著要不是有這二少的出現,自己老早就找小二來算帳然後跑掉留他一人煩惱了。
從二少手上接過那香魚薄片,只見小貓馬上張口咬住,還很利索的用雙掌夾著魚片,讓陸祈曦忍不住伸手揉揉貓肚子。
「你也想吃胖是吧,這小公主睡飽就吃還吃飽睡,怕是覺得自己不夠胖。」
接著換來貓咪不甚在乎的喵一聲。
著墨麒去買備用的馬車,自己則是到最近的酒樓準備帶些飯食,楊清將青玉流背在身後踏入室內,翠眸張望著,於櫃檯上方尋找菜牌。
低頭逗弄著貓並無仔細注意他人動作,忽聽聞道長又是一番熱烈的招呼剛踏進的來人,對方雖一陣困惑卻還是坐了下來,接著又聽了道長向人完整解釋來龍去脈。
…還真是被他給湊成了一桌,這道長看來還有點天生的好運。
「這道長看就是不給別人做生意了。」伸手撫著貓兒,又抬頭道看著人道,「當是舉手之勞,為他解決這一桌過多的酒菜吧。」
接著也不管來人喝不喝酒,便讓小二又來了兩罈,頓時一桌四人排場之大,小二見了也不敢再輕心,一會就開始恭敬了起來。
【琴爹|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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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推半就的被拉上桌,其實心裡是滿滿的莫名,同桌的其他三位看起來也不似是一路的,那位一身金黃的是藏劍山莊葉家的弟子的樣子,然後是西域人及算命的道士?
這樣莫名其妙的組合,加上莫名其妙的自己,楊清有些尷尬的朝另外三人拱拱手。
「貧道可是好心,知道你擔心唐突了儒雅博學的長歌門人和君子如風的藏劍少俠,特地替你開口相邀,否則可不是糟蹋了這一片心意。」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滿滿當當的酒菜,悠然開口。
【琴爹|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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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折煞在下了,無功不受祿。」
這桌酒菜未免太多了,杯盤盞罈擺滿桌面而一絲縫隙也無,甚至有些菜盤沒位置堆到了隔壁桌,這可到有些誇張的程度,加之同桌的人長相打扮皆引人矚目,四周目光都朝這裡集中了。
楊清實在有些汗顏,白皙面龐都染上一絲粉色。
陸祈曦聽見對方這麼一說,拍拍自家貓咪的頭,並將貓放到地上,牠喵了一聲便跑向人腳邊開始磨蹭撒嬌起來,他見對方雖然疑惑,卻還是把貓兒抱起來,不由得勾起一笑。
「這下有功了,入座吧。」陸祈曦撐頰指了指對方手中的貓,「做了聖貓玩伴,還深受聖貓喜愛,這可是大功。」
【琴爹|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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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毛絨絨的生物把自己蹭得一身都是毛髮,楊清小心翼翼的撫摸毛皮,怕自己因需隨時彈琴而十分尖銳的指甲傷到柔軟的身軀。
「……咦?」
聽見對方這麼說,心中不免想這是西域奇特的信仰風俗嗎?
這樣就是大功?好像有什麼不對。
「左右這雨一時半刻也停不了,暫時留下吧,總不好淋雨奔波。」
那面容清秀的男子恐怕再糾結下去人都要矇了,最後時刻,葉宇澤才開口說話──當然另一個原因是,他也算消耗了擱在面前的兩小盤菜色,自認功德圓滿,輕搧起摺扇開始納涼。
「既然這位俠士都這麼說……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在下楊清,與諸位相逢甚是有緣。」
藏劍山莊的俠士應當不會害人的,楊清拱手致意,即使面頰還帶著粉色。
如此多的菜色,四個男人都不知道吃不吃得完。
看這琴爹終於肯入座,小貓也自覺任務完成跳回了陸祈曦懷中,呼嚕了聲便又睡去,看大家努力的開始吃食起來,總算消化了幾盤菜去,陸祈曦也替所有人倒起酒來。
「別光顧著吃,也喝些酒吧,以免太乾不小心噎了。」
雖是這麼說,但自己卻是連雙筷子也沒動,不過也就喝了幾杯酒。
四個互相不認識的人一起吃飯顯得有些尷尬,來自五湖四海口音不同的四位貌似也找不著共同話題,楊清也只得低頭開始進食,小口細嚼慢嚥,不忘禮儀。
原本就酒量平平,這會兒幾杯黃湯下肚後已是有些微醺,遂放下酒盞,微微側過頭望向窗外。
江南的雨似乎總是溫柔的,和這片土地一般溫婉多情,卻也有下的如此猛烈的時候。
四方的木質框架中是被水浸的模糊的揚州城,偶爾有幾絲冰冷的雨滴隨著風一同拂過面頰,讓人稍稍清醒了些。
已經飽足,楊清放下筷子後覺得有些渴,加之大魚大肉的有些發膩,想著喝點茶水。
桌上好像沒有茶,楊清也不好意思再叫茶水,只得看著桌上壺中的黃湯,思考要不要喝點解膩。
將盛滿酒水的杯杓推向對方,似乎就這麼替猶豫不決的男子決定了喝酒與否的答案:「這間客棧的香雪酒,倒也算得上揚州抬得出臉面的水準了,嚐嚐不虧。」
幾番交錯下,一桌飯菜美酒竟也在不知不覺間消化殆盡,也許是飯飽酒足,幾人因此也少了點尷尬的隔閡,神態顯得慵懶些許,葉宇澤酒量不錯,還沒被幾壺不淡不烈的瓊漿給醉倒。
不過,有些人似乎已經快到極限了?
見這場飯局大家都醉得差不多,是時候也該離開了,趁著人正昏昏沉沉時抱著貓咪便隱身離開,踏出客棧不過兩步又想著心情好乾脆把錢給付了,回頭朝掌櫃的丟了一個金磚,拿了剛剛險些忘記的雨傘便真的離開了。
重新打傘走在雨中,懷裡的貓兒也醒了。
「喵嗷~」
「是是是,他們是有趣的人,跟他們後會有期吧。」
楊清最是經不起勸,幾杯下肚後腹中灼熱蔓延至四肢百骸,最終衝至腦門,一陣暈頭轉向。
「唔……這個……很好……難怪李白前輩、喜歡……」
在長歌門沒嚐過幾次酒的楊清一下子就被酒意衝的暈頭轉向,面色脹紅,翠眸迷離的望著對面的藏劍弟子,嘴邊軟糯的哼著細碎的話語。
「他都喝很多、然後在亭子、發酒瘋,娘讓我不要學壞……」
「我告訴你喔、不可以告訴別人……」
似乎喝醉了嘴巴就關不起來了,斯文有禮的模樣跑了七八成,成了個話嘮。
「李白前輩他啊,喝醉了沒臉沒皮的,喜歡把書扔屋頂上讓新進弟子幫他撿,好幾個新弟子就這麼從房頂掉下來落水裡了,他還喜歡跟杜甫前輩一起整我們,還有啊,他夜間若是自己喝酒可能會自己跳進水裡,得要有人撈他出來……」
為什麼一個恍神,明教弟子就變成長歌門人了?
藏劍的少俠們無論何時都是一身金黃呢,連喝酒的角度都如出一轍,真有默契。
……咦?這桌原本就坐了這麼多人嗎?
還未理清頭緒,衣袖就被身側的長歌弟子一把抓住,對方隨即開始大吐苦水。
根本沒聽懂對方在說些什麼仍是胡亂點頭應和著。
「貧道了解的,就和那位、那位若蘭姑娘一樣,每次替她尋回梳妝盒之後她又會放回原處,然後繼續跪在地上不住的哭,雖然說那個、師、師、師父和師姐都讓貧道憐惜她一點,可貧道瞧著這姑娘怕不是對貧道有意思,否則哪用得著這般反覆的試探貧道?」
「不行的、嗝!得聽師父的話,不然師父會生氣的, 小師叔是門主呢……會罰抄書的……嗝!」
醉得不分東西南北,扯著道長和一旁藏劍弟子的袍袖晃著,不住打著酒嗝。
世界、在旋轉……?
頭昏眼花間本能的反手抓住對方手腕試圖穩住眼前的畫面,同時敏銳的捕捉到了關鍵字。
「抄、抄書什麼的,不就是、就是呂祖百字碑文嘛!貧道、貧道早就抄到會背了!」
「是吧!早就嗝!會背了,不用抄……」
好像身體提不上勁,眼前天旋地轉、渾身飄乎的感覺,頭一歪倒了下去,靠著一旁的純陽道士,臉半邊都埋進了道袍裡,口中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一大團布料就這麼撞進了懷裡,像團溫熱的白色棉花。
「該抄的、還是要抄完、抄完才能睡阿!快醒醒——」
試圖叫醒抄書抄到睡著的道友,不著痕跡的晃著對方肩膀。
華山怎麼突然、不下雪了?
哦?都倒了還能抱在一起?
從楊清扯著自己那澄黃色衣袖喃喃自語,到兩人開始惺惺相惜地酒後真言再接著最后抱在一起睡得不省人事的期間,男人自始至終都只是搖著摺扇饒富興趣安靜地觀察,末了聽到兩人因為抄書的悲慘記憶而滿臉驚悚時才忍俊不住笑了起來。
這兩個醉的一蹋糊塗,恐怕連自己親人都認不清楚了罷。怎麼著,讀書人酒都喝不得麼?
他喚來店小二,詢問了這桌小型擺宴得付多少銀子,随后得知中途離席的明教弟子已經付清費用,便在來人殷殷勤勤地接著招呼笑問那攤著的人兒是否需要住宿服務時,葉宇澤收起摺扇點唇示意噤聲,微笑道:「不必,讓他們睡,我會帶走。」
兩人嘴裡吐出的那些支離破碎的句子,很容易就能讓自己湊出訊息。一個在等人,另一個手頭正巧不算寬裕,都不需要住房。
葉宇澤很是悠哉地收拾起最後一杯酒水又歇到雨停才起身,試探性拍了兩人的肩膀──
毫無反應。嚴格來說,道長還會因為受到外力刺激而有點抗拒,但是那長歌門人,就真的半點沒有危機意識了。
那沒辦法,只好......
微微低頭端詳兩人熟睡的模樣,男子沉吟一會便彎下腰,一手攬好一個,似乎毫不費力的樣子一把拎起兩個成年男性。還行,這文人,也就比重劍再沉一點兒。
畫面著實有些詭異,若不是藏劍山莊聲名在外,肯定有好一群民眾以為這是綁架了吧?
葉宇澤扛著兩人還不忘家當,打算著先回自己在揚州的宅邸。這才剛跨出客棧外,便感覺到一記凌厲的眼刀。那灼灼目光不帶好意,惹得他眉宇微皺,不由得停下腳步。
那裝扮男人認得。遠在雁門關的蒼雲將士,怎會瞪著自己?
高大的蒼雲軍官一身玄甲雕翎,赤色鷹眸銳利的望著熟悉人影被一名一身燦金的陌生男人攬在肩上,他二話不說直接抽出陌刀、手裡的盾輕叩於地面,發出危險的碰撞聲。
方才已經尋人許久,現在見到這副模樣,墨麒眉間擰起深刻的溝壑,與那名藏劍弟子對視。
「認識他?拐帶犯?」
陌刀刀尖直指對方,冰涼低沉的嗓音帶著濃郁敵視與戰意,楊清一副沒心沒肺睡著的模樣,還一身酒味,若是被人拐了他到哪裡找人。
毫無疑問,對方也是個練家子,還是個對他抱有敵意的練家子,原因簡單的驚人。
男人看向蒼雲軍的目光帶著不可思議與玩味,自是不怕打上一架,只是還掛著一身累贅著實不便,更別提,「揚州城內禁止械鬥。」他說這話時,視線還特意掃過直指自己的鋒利陌刀。
「我藏劍葉家,向來只做兵器交易。」葉宇澤微抿著唇對來者勾起一個似嘲非嘲的弧度:「包括你手上那把保養得宜的盾刀。」
【琴爹|楊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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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劍葉家?」
墨麒蹙著眉,他在之前一直待在塞北,對中原武林也只止於耳聞,一時沒有認出。
再見那一身燦金,以及能單手扛起一名成人的臂力,懷疑終是消去大半。
「抱歉,一時心急,得罪了。」
收起武器,雙手抱拳致意。
「我尋那人已久,不知他是否給少俠添了麻煩?請把他交給我,我帶他回去,多有得罪,還請見諒。」
「情有可原。」葉宇澤挑了挑眉梢,在與對方對了長歌門人的姓與名後,也才回應墨麟的歉意。把身上睡的相當安穩的楊清交付與他,當然還有一把不輕不重的好琴。
「這人酒量不好,你可要留意。」狀似無意地提醒,卻只見墨麟一臉慎重地應好,男人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著,也沒多說什麼。注意到那被綁在一旁路邊的馬車,看來是要長途跋涉?
他想了想,取下了掛在腰間的玉珮:「拿去吧,這玉珮在行官路時拿出來用用,也能省下你們路上不少麻煩。」
「不值幾個錢也不過賣點人情而已,放心拿著便是。」葉宇澤面對墨麟有些驚訝的目光,反倒顯得毫不在意:「看你們行囊少的很,這一路往外走,少不了要打交道的。」
他閒著又稍微點了一些兩人要走的道路上需要注意的事項,最後,才提起自己的名字。
「得空了來西湖,我招待。」
大丈夫不拘小節,如此恩情,墨麒不過是抱拳言了一聲謝,但自是深記在心中的,答應對方日後必定至西湖一敘。
他把楊清攬起準備放上車,誰知方才不省人事的楊清在晃蕩下竟然睜起了雙眼。
「阿麒……你來了。」
「嗯。」
醉醺醺的楊清伸手抓住蒼雲軍頭盔頂上的白色雕翎就是一陣拉扯。
墨麒無奈,只得順著對方,誰知方才乖巧的人此時卻不肯乖乖上車,只一直篡著雕翎不放,一旁藏劍門人還在看著,墨麒實在汗顏。
「阿麒……」
鬧了一陣,楊清終於緩了下來,但面色帶上一絲青色。
「想吐……」
墨麒面色唰地一片漆黑,趕緊拎著人奔著離去,跑得腳底生風。
目送人離去後,這下身上負擔輕了不少。晃了晃身上掛著的道長,依然沒有得到回應。他正準備向宅邸的方向動身之時,前一刻還睡得香甜的人突然有了反應。
「醒了?先帶你去我那兒歇一晚。」
男人嘟嚷著囈語,說想去山靈水秀的西湖看看,葉宇澤沒應聲,道長還不樂意了。一拉一推之下也搞不懂對方究竟是不是有意識的,總能在偏離往西湖船夫港口的方向時出聲一問,最後他索性也答應了,反正回哪兒不是自己家?
雨後的天空陰雲散去,黃昏時刻的揚州染上一抹橘紅,男子背著人越過了又開始熙攘的人潮,上了熟識的老船夫的小舟。將身上的人放下安置好,葉宇澤避免對方傾倒也跟著坐下,屈膝一手支頰,在小船行進的途中百般無聊地仔細觀察起熟睡的男人。
如同自己所聽聞過的純陽宮弟子,男子面容也相當清秀俊雅,配上那一身仙氣逼人的道袍,確實給人一種清冷謫仙的脫俗感。他忍不住感嘆,果然要養出氣質還是得多讀書啊。
道長因斜靠一邊而令幾縷鬢髮落下,不知夢到什麼,他的眉峰時而輕皺時而舒展,面色時而苦惱時而淡笑。葉宇澤看著他,珀色目光裡暈著笑意,覺得很是有趣。
想起今日只因一場意料外的大雨便認識的明教弟子、長歌門人與難得能見上的蒼雲軍,他心道,江湖最吸引人之處正是如此,全憑緣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