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賽季結束。
奇怪的是拿了亞軍比輸個徹底更讓人難以消化，平時嘻嘻哈哈的一群人難得全員習得隊長沉默的美德。
最後居然還是周澤楷第一個出聲。
「走，」他站起身，「吃飯。」

周澤楷的一句話像顆信號彈，示意著向前看的時候到了。
不論如何，大夥兒努力了這麼久，功還是要慶的。
一晚上的大魚大肉、觥籌交錯，眾人爭相說著自己也不知能聽進幾分的寬慰言詞，又聊起未來的願景。

不知是誰起鬨著要杜明來年贏了興欣就去給他女神表白，他大概喝上頭了，居然也一口答應。
「明年大神不在了，要贏他們應該沒這賽季嗆了吧。」

沉默了一晚上的孫翔突然發難：「爽個屁？」
「贏實力不如自己的隊伍很得意？」

好不容易維持住的歡快氣氛應聲破裂，杜明的笑臉也掛不住了，「你什麼意思？」
「孫翔。」江波濤搶在隊員起爭執前出聲，周澤楷也按住杜明的肩膀。
「小孫，別這樣。」方明華身為輪迴唯一脫單人士，講起道理自帶一股老父親的沉穩氣息。
「以後的日子長得很，要幾個冠軍都有機會，你要為了這點不痛快拿隊友撒氣？」

孫翔知道自己不厚道，可整個晚上都有一股子氣悶在他胸口，不找個口宣洩自己恐怕要窒息。
任性地發了回脾氣後，反倒蔫了下去。
周澤楷以為他還惦記著無緣的冠軍，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年，一起。」

明年個屁。孫翔心想。
我就要這一個，別的都算不得數。

※

孫翔也曾經是個普通的中學生。
普通的、不怎麼乖的那種中學生。
為了打和他對著幹的優等生的臉硬是拿了一次班第三，但總歸不是自己擅長的事。
學校的課業再怎麼讀也就那樣，不上不下的，反正總有別家的孩子能拚過去。
沒意思極了。

然後他遇見了榮耀。
還有，說得矯情點，改變他一生的人。

那年夏天，榮耀如燎原之火捲過無數少年少女的生活。
當時孫翔一頭熱打著另一款遊戲，對榮耀興趣缺缺，聽聞職業聯賽也只覺得是噱頭。
反正遊戲不都一樣，打打殺殺點點技能點，能有什麼意思。

他錯了。

週考結束沒有晚自習，孫翔被一幫瘋著榮耀的同學們拉去看了聯賽重播，看見了一葉之秋精準的走位還有一放一個準的技能。
這個人不是玩玩而已。
葉秋，這個名字從那天刻進他的生命。
他一面困惑於怎麼有人能把遊戲打得這麼認真，一面不可自拔地陷下去。
可有意思了，反正是比成天在教室裡背課文來得有趣。
後來就連他同桌天天翹課打榮耀的小伙子也上了高中，只有他包袱一拿，頭也不回地把自己丟進越雲的青訓營。

之後就是一連串刻苦的訓練，好幾次他都懷疑起自己的決定。
可手掌發軟地回到寢室，邊做手操邊回顧葉秋比賽的視頻，又覺得沒什麼可後悔的。
他無論如何也想和葉秋交手，無論如何也想贏他一回。
而他的目標此時還在向前跑著，那麼自己也只有狂奔到底了。

再之後的事沒什麼好說的。
他親眼看著嘉世豪門的興起，又看見它頹傾。既忿恨於葉秋沒有能力帶起嘉世，又不可避免地為錯過了盛世感到焦躁。
然後有一天——
「你想接手一葉之秋嗎？」有人這樣問他。

※

孫翔的職業路就是一場腥風血雨。
他身上背負的愛恨都很多，只是從前的他對恨不解，對愛不屑。
而現在呢？似乎也沒什麼改變。
他一向不在乎外頭那些閒言閒語，只重視自己人的認可。
反正只要打得夠好，那些不看好他的人都無處逼逼。

總被人說是心大的二愣子，只有自己知道他心眼其實小得很。不懂得轉換方向、不懂得放遠目光，縱是南牆，他也要一次次衝撞。頭破了血流乾了，心還是不死的。

但這次不一樣，他等不到了。

不是他苦練幾天幾夜練出龍抬頭這麼簡單，也不是回去打磨一個賽季就能重返榮耀。
費盡全力追趕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而且自始至終，自己恐怕都沒能成為他眼中可敬的對手。

他老覺得自己和葉修做的是一道丟了解答的初中數學題。
「已知葉秋是榮耀天才、戰術大師，孫翔資質上佳，晚七個賽季出道。
試問，孫翔選手要不眠不休奔跑多少年月，才能迎面趕上前頭的葉秋？」
你看，連主角的名字都是錯的，沒有解答又有什麼可奇怪。

最後的分別就是下場後走廊上的擦身而過。
關於葉修如何點燃孫翔對榮耀的夢想，他又是如何追趕著奔跑至今，既是沒有結局的故事，也只能說給自己聽。

遺憾的事可多著，但沒有贏過葉修，他不允許自己服軟。
太丟人了，你翔哥不要面子的啊？

不允許自己朝他大吼「我當然把這當成榮耀！」
不允許自己剖開心給他看看這一路走來的斑斑血跡。

也不允許、不允許自己走上前，看著他的眼睛說：「葉修前輩，你是我一直以來，最敬佩的選手。」

※

無緣於冠軍，無緣於勝利，無緣於相見如知己。

無緣於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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翔翔

翔翔

翔翔——

翔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