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玫瑰寂靜地沉睡在中庭簡陋花圃裡。花瓣上佈滿清晨露珠；豪宅主人佇著拐杖，忍住身軀顫抖、吐出一口寒氣。
蒼綠眼昧裡反映出煤氣燈熄滅前的光輝，灰濛露出魚肚白的天空色盡收進視網膜。

又是一個令人反胃的夜晚。

他虛弱地靠在牆上，低頭看沾上不知名人士血跡的皮革手套。啊、又弄髒了。一瞬間他輕聲地對空氣喃喃自語，那抹愴悢笑容也隨聲音消失。

自靈藥被做出來之後已渡過多少個像這樣的夜晚？

亨利‧傑奇並沒有細數過日夜變換的次數。還在實驗階段時，他將自己鎖在石磚製成的地下室裡，不計時間與晝夜地反覆測試藥效。無論是飲用至味覺漸漸麻痺、或者是注射在靜脈裡，將手腕扎出細微瘀青。

年輕的豪宅主人都未曾停下他的研究。
一刻也沒有。

豐碩的研究過程記錄在一疊一疊高的羊皮紙。當他蹣跚步伐地踏進地下室時，那堆文字飛散在空氣中，宛如一場掃過他內心的暴風雪。他恨恨地將右手的皮革手套甩在牆上，脫掉大衣蹲坐在高級實心木書桌旁。

年輕男人抱著頭對著空氣咆嘯，發出不成聲音的悲嚎。

大衣口袋裡掉落出的小刀，在窗戶透進來的薄光照耀下閃露出銀白光澤。

如果刀柄並非用繡有姓氏縮寫的沾血手帕包裹住的話；那或許不會是讓傑奇開始啜泣的原因。

剛才被割斷氣管的是誰？是男人還是女人？成人或小孩？身分地位呢？

不重要、那些全都不重要。

他依稀記得的是，左手手指壓住對方喉頭的觸感。
還有那人因為恐懼與憤怒睜大的雙眼。

在刀尖輕抵住對方左側氣管時，那人說了什麼？從快缺氧的喉嚨裡混和殘氧的顫音想傳達什麼意思？

『......你、想要什麼...？我可..以給你..錢、拜託..別───』

啊、在哭了。怎麼這樣就流淚了？

又是這一句，我聽得可真是厭煩。但是那張害怕的表情真讓人看不厭啊───對對、再多發抖一點。就是那樣。別擔心，我不會失手的，你只要負責尖叫就好，露出不像樣的狼狽樣子就好。

你問我想要什麼？
混蛋我才不要你的錢，你覺得我會稀罕那種東西？

我想要的是，你的鮮血。從切口噴出來的、漂亮鮮血。只要看著心情就會很好喔~在世上的最後一刻還能帶給人歡笑，這餞別法不錯吧？

「讓你的血噴在我身上吧，豬。」撇開這副臭皮囊，你會發現不分階級富貴、大家都是一樣的。

血都是一樣、都是紅色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等到亨利‧傑奇發現迴盪在屋子裡的笑聲是來自自己時，他立刻轉開煤油燈光源、衝到角落裡的鏡子前端詳自己的臉。

他在笑。
體內的人正在對他笑。

那抹笑容古怪地向左右兩邊扯開，如果放任不管的話可能就會裂到耳根前。

一瞬間亨利震驚到認不出是自己的臉。兩行淚水自臉頰滑落，跟笑容形成強烈對比。他注意到了，那對比血還暗沉、比地獄的炙焰更鮮紅的眼睛，在鏡子後死盯著自己不放。

跟笑容不同、懷著深沉恨意的雙眼筆直地瞪視著亨利‧傑奇。總有一天我會成為你。
那瞬間他確信自己聽見了惡魔的低喃。

而惡魔就在他的靈魂裡。

青年忍著暈眩，沿著牆邊跌坐在地上。他不知道實驗是失敗或是成功。如果還有時間、還有更多樣本可以供他檢驗的話，也許成果會達到他想要的那樣。

『你想要的是什麼？』

他似乎聽見黑暗裡有各種不同的聲音在問他。

而他分辨不出來那些人究竟是誰，曾在哪裡見過。他忍住不想往黑暗裡看，深怕再往前一點，他會看見那些在夜晚街道上漫步的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