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個時間出去一趟吧，是該聚聚了。
他打定主意，從沙發上站起身，順手拿過擱在桌上已閱覽完畢的書籍放回書架裡，整理好儀容後踏出房間。

自從知道自己長大了一點之後，也許是難得的喜悅讓他對腦中的記憶有新的見解。
這些莫名的記憶不是屬於他的。
有了這個認知，阿瑟懂得在記憶冒出的時候，仍然保留著對現實的感知，而不是讓感知被回憶取締。

正因為意識到成熟期的來臨，阿瑟對學院裏據說是收集得最多世界文獻的圖書館燃起了熱情。他有預感只要知道腦中莫名浮現的記憶，將會令成熟期更快來臨。
阿瑟緊緊捏著從國中部得來的閱讀器，小心翼翼的往圖書館行進。圖書館不是在他平時行動的範圍，神經兮兮的步伐導致他在人來人往的通道上成為最引人注目的一個。

長版西裝外套的下襬隨著動作飄起，鳳凰慢慢地走在大學部的校區，這裡發生的狀況比起高中部少很多，或許是因為學生的年紀增高，行事起來比較成熟。
大概巡了半個校園，他突然腳跟一轉，十分隨興地結束了大學區域的巡邏，朝著高中部前進。

毫不意外地他再度成為獵物，從圍觀群眾的說話得知，盯上他的人也是下位者。
中魚捕食小魚的時候，不就是大魚把它們吃掉的時機嗎？
阿瑟很擔心敵人沒腦子的行為引來更強大的捕獵者，躲開慢悠悠飄來的火球，阿瑟無奈又欲言又止的樣子引起了旁觀者的嘲笑。
——儘管阿瑟沒有輕視敵人的意思。

「加油啊，很久沒看到下位者打架了，沒死掉不許停下。」
突然傳來的聲音讓敵對的三人都頓時緊張起來，阿瑟聽到他們竊竊私語。「白階！」「三對一，我們更有勝算，那隻不是盲眼的人魚嗎？」
除了迎處傳來和他挑戰的三人戰術討論的聲音之外，更遠的地方飄來了剛剛那把白階的聲音，聲音的主人討好的詢問：「您覺得滿意嗎？」然後聲音轉小，只剩下細碎的輕吟聲。

雖然不知道據說是白階的人在做什麼，但阿瑟直覺認為他視乎對這場戰鬥沒興趣⋯⋯就像當初他在鬥獸場頭幾場戰鬥，他的飼主一點興趣也沒有。
沒有遲疑，阿瑟馬上展開攻擊，他要在餘下三分鐘內定下勝負收回超感知，不然又要昏迷兩天了。

前腳一踏上高中部校區範圍，就聽見不少學生邊跑邊說著有下位者在打架快去看看，聞言鳳凰無語了下，明明自己才剛到而已。
跟著人群來到騷動點，憑著身高優勢，就算站在人群最外圍，中央的情況仍是一覽無遺。只見大概是鬧事者的三名學生操控著火焰，不斷往他們的目標攻擊。

火焰嗎。鳳凰瞇起眼睛，手裡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把漆黑的鐵扇，他執著鐵扇輕輕一挑，原本快要燒到白髮學生的火焰立刻拐了彎，從上空掠過人群，像個乖巧的寵物纏繞在他的身上。
突然的插曲讓在場所有人都回過頭，有些人驚愕自身的出現，有些則是立刻離開現場。

「三位年輕的學生，請解釋一下情況。」鳳凰甩開鐵扇擋住半張臉，漂亮的鳳眼雖然是鮮紅色彷彿紅寶石，但卻帶著獸類的銳利。

「有、有白階威脅我們！」看到自己的火焰被藍階收去，三個學生連忙收回所有攻擊舉動，一起小跑著離開抱成團呆蹲在地上的人魚，慌張的把一切事情說出來以表清白。「有一個白階讓我們打到其中一方死亡為止！」「對對、我們被白階威脅了！」

聞言掃了四周，沒見著學生口裡的白階，但他也沒有打算去把那個人抓回來。
鳳凰首先將纏繞身上的火焰丟到地板上的碎布解除操控，再將三名學生叫到了面前， 手腕向上一拉合上鐵扇，再往他們頭頂輕輕一敲。幾乎沒有使力，但被本身有一定重量的鐵扇打到還是很痛，學生們儘管露出吃疼的表情卻也不敢說什麼。

於是鳳凰開始了一貫的碎唸說教，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個模式自己在一天之內至少進行了不只一次。不嫌煩似的就這麼說了整整半小時後才放學生離開。
「那邊的學生，有受傷嗎？」他靠近蹲在地上、方才被攻擊的學生，朝人伸出手。

知道白階離開之後，沒感到太大威脅的阿瑟木然地蹲在地上等候敵方耗盡體力自行離去。皮膚主要都是被炙燒的痕跡，突然走近的熱源讓傷口發疼起來。
默默地挪移幾步再站起身，沒有發現衣服在攻擊下破了幾個小口，遠離熱源後想起對前來救命的人。阿瑟轉過身面對著最近自己的氣息回應道：「沒事，我要去圖書館了。」

發現白髮學生沒有伸手搭上自己的手，而是往後移動幾步後自行站起，明顯拉遠距離的行為不像畏懼自己的階級，反倒像有什麼原因不得不保持距離——鳳凰猜想可能是自己散發的熱度讓對方本能後退，或許是怕火的種族，所以他只是默默收回手，站在原地沒有移動。

對方轉過身來很有禮貌的回應，明明眼睛直視自己，鳳凰卻沒有被看著的感覺——難道是眼盲的學生？
「去圖書館麼？我陪你去吧。」有點不放心放眼前學生一個人，鳳凰如此說道。

「好。」帶著對方也許會幫上不熟悉圖書館的自己忙的想法，阿瑟沒有多加考慮便點頭應下。
有對方的陪伴，以往被看作獵物的感覺消失了，走路到圖書館的過程不用再抄小道左閃右避。比想像中更快到達圖書館，阿瑟在路中心停了下來。
這個名為「圖書館」的地方有微光，而且非常安靜，從味道得知有很多人靜靜在待著。阿瑟小心翼翼地在灰暗中分析出每個氣息的位置，但無助他加深對圖書館的認識。

在跟著學生離開之前，鳳凰想起被丟在一旁的火，要是放著不管有人不小心燙到就慘了。他蹲下身捧起還在燃燒的火，雙唇微啟輕吸口氣，手裡的火就這麼被自己吸進了口中。
確認沒有任何餘星，才站起身追上已經走了一段路的人。

隨在對方五步遠的距離，抬頭看著作為圖書館的高大建築，其實來到此地的第一天他就覺得這個學院還真是華麗。鳳凰慢慢走進去，奶金色的馬尾隨著走路頻率晃動。
「是要找書還是空位？」白髮學生呆站在原地，鳳凰等了幾分鐘，發問。

對於地面上無數或高或低的突起，阿瑟發現自己無法從當中找出聽說回來的「標籤」、「指示牌」、或者任何能夠協助他找到書的物件。
後面傳來的聲音把阿瑟從迷惘之中拉出來，想起自己帶來了幫手，便認真的轉頭回答：「我在找書，你知道怎樣找？」

「可以從分類來尋書，每個區域都會有標示分類的大標籤，像現在你所站的區域是『人文』類別。」鳳凰看了一下掛在書架邊的標籤，「假如有想找特定的某本書籍，若知道分類、書名跟書籍編號能更快找到；若只知道書名，那麼可以到櫃檯請圖書館員幫忙查尋。」 大略解釋完自己所知的圖書館既定找書法後鳳凰靜靜站著沒有動，像是在等待對方消化資訊。

確定自己聽來的方法沒記錯，但沒法找到大標籤、不能識別書本類別的阿瑟捏著手中的閱讀器，沉默良久才應道：「我告訴你我要找什麼，你能幫我找嗎？」

白髮學生的問句替鳳凰內心的眼盲猜測畫下肯定。
「可以。」他點點頭，「那麼請給我書名或是想看的內容種類，我會盡量幫你挑出來。」視線轉向不遠處的閱讀區，既然這名學生能在沒有任何人攙扶或是使用補助道具的情況下直順地走到圖書館，對方的能力是感知類型的可能性八九不離十。

所以鳳凰直接朝閱讀區過去，偌大的空間裡僅有三兩個學生坐在這看書，旁邊幾間讓學生用來討論報告的小包廂倒是有不少人。「請坐在這等我吧。」挑了一區靠窗的兩人座位，鳳凰回過頭看向慢慢走過來的學生。

在阿瑟的世界中，對方的溫度和氣息極度明顯，就如漆黑之中亮起的光線，即使遠遠在後面，都能輕易捕捉到留在空氣中的痕跡，不需要慢慢摸索去路。
小心地在剛好感到溫暖的溫度前停下，用了點時間消化對方的指示後，阿瑟很順暢的說出他所知道的幾個關鍵詞：「帝國星，綠洋星，深海人魚，成熟期。」說完之後想起最廣為人知的存在紀錄，帶點不快的補充：「不要食材目錄。」

鳳凰在對方停下步伐時很自動的往後退開，讓人可以順利入座。「帝國星，綠洋星，深海人魚，成熟期。」站在桌邊保持一段距離，重複一次年輕學生說的話，並拿起隔壁座位上備有的紙筆寫下來，然後轉身就往書架堆那走。
看了看筆記，後兩個鳳凰知道，他所在的世界裡也有人魚，但前兩個就沒聽過了，感覺上是那名年輕學生自己居住的世界。也不曉得圖書館裡這歸類在哪一區……歷史嗎？也不太對。

邊走邊思考著，最後決定選擇最快的方式——詢問專業人員。
「你好，請問有關這些的書籍是歸類在哪一區？」將手裡的紙條遞給櫃檯裡的人。對方接過看了一下，低頭啪答啪答敲打鍵盤，過沒多久得到了一句「在『世界』的『星域』那一區。」這個答案。
『世界』嗎……鳳凰順著對方指的方找了走過去。

圖書館內寧靜的環境讓阿瑟一直受著刺激的聽覺舒緩下來，存在於感知範圍內的物種散發著各自的氣味和力量，在阿瑟暗灰的世界中點起了不同的光點。
本來打算嘗試在幫手替他找書的期間探索圖書館內的構造，但在感知到連綿起伏的突起便徹底放棄了──他仍然無法辨認出圖書館是如何分區。
更重要的是，他需要為一會回宿舍的路程儲備好足夠精神維持超感知，不能浪費在這裏。

把超感知收回，剩下五感。本來在世界中閃動的光點全部暗淡下來，但阿瑟能單憑氣味和聲音大概判別有人數和與自己的距離。
沒有無所事事的待著，阿瑟輕輕把雙手合十，控制著微弱的小水球留在掌心之中，小心地操縱著水球慢慢打轉。

站在標示「世界」的書櫃區域，起初鳳凰愁著該怎樣在這茫茫書堆中尋找要的東西，結果一看過去就發現寫著「菲那伊異域」的卡籤插在書櫃靠近中間架位的邊邊，整個能讓人一眼就注意到的醒目。
有這個就好辦了。鳳凰內心鬆了口氣，開始找尋插有「星域」卡籤的書櫃，不過，視線在偶爾掃到引起好奇心的書名時會稍微停下腳步抽出來翻一下。

邊到處翻書邊找的舉動進行了十分鐘，終於在第三排書櫃處看到目標。鳳凰站到書櫃前，從最高處往下依序讀起書名，按照學生的要求抽出幾本感覺上相關的書下來大略翻閱確認內容，再把一些淘汰的書本塞回原位。
紅紅的眼睛隨意一瞄，修長的食指忽然拐彎，好奇地抽出一本叫「教你十五分鐘做出美味深海料理」的食譜書。

水球慢慢地在手中旋轉，逐少吸引空氣中飄浮的水元素。本來就靠感知探索世界的阿瑟領悟元素之後很容易感受到水元素的存在，但要操縱它們就是另一回事了。
聚精會神地分神吸引著自由飄浮的水元素，好不容易令它稍微靠近一點點，手中的水球就失控地化回水元素散開。
微微深呼吸重新凝聚起水球，重新嘗試把水元素吸引得更近一些。

在鍛鍊生存能力方面，阿瑟一直都是苦修死練，練到自己爬不起來無法繼續為止。不論是人形和原形之間的轉換速度、雙腳從不能行走到紮實的腿部功夫、從水中轉移到地面上的戰鬥，都是阿瑟在27年的鬥獸場中極快地練成。
而這幾年才學習魔法在未來也會成為他的保命本領。

大概翻了幾頁後默默闔上書放回原位，總覺得裡面寫著不得了的東西。
鳳凰在心中向在自己世界裡的人魚友人道歉，然後看了看抱在懷裡的書，數了下總共拿了六本，要是拿太多也讀不完，那就暫時這樣吧。
他轉身朝閱讀區的方向移動。

察覺到幫手正在往自己的方向行進，阿瑟抬起頭，眼睛也向著對方默默等他走近。
等候的時間中阿瑟不斷地重覆召出水球吸引更多水元素然後失敗的循環，在臨近成功之際，他對元素的控制力在阿瑟毫無顧忌的使用下清空，現在連水滴也凝聚不來。

「讓你久等了。」
保持著一小段距離將書遞給年輕學生，再走到另一邊，把座椅稍微拉出來點後坐了下來，「暫時只挑了六本，如果還需要，我再去拿。」鳳凰將身子投入椅背，有些慵懶地瞇起緋紅瞳眸，站久了果然會累。
看了下對方放在桌子邊邊的小東西，那應該是輔助閱讀的工具吧。他這麼想著，然後抽了旁邊的紙筆，把方才在書上看見的東西——當然不包含那個食譜內容——憑著記憶一一寫了下來。

循著書本被放到桌上的聲音摸索著把其中一本拿到手上，小心地把脆弱的書本打開的位置，根據國中部老師手把手教他的方法把閱讀器安放在第一頁——打開書本後把薄薄的紙全部撥到右邊，然後把閱讀器放上去，按下按鈕。
等了幾秒鐘，閱讀器發出短暫的響聲，用著不影響寧靜環境的低頻音波讀出書本上的內容。

『帝國坐擁附近星域近千個星球，除了大家熟悉的主星、學院四星、一至十區的居民星等等之外，在我們甚少到達的偏遠星域佈滿大大小小的糧食星和原料星⋯⋯』
耳鰭微微顫動，阿瑟充滿耐心地聽著閱讀器緩慢地把他看不見的文字化為聲音，沒費多少時間他便聽到出生地的資料。

『綠洋星，是最主要的海產生產地。這個星球90%是海洋，10%陸地。我們可以把居住在這裏的生物大致分為兩種：淺海動物和深海動物。出現在我們餐桌上的海產們普遍來自於淺海，它們數量多，繁殖力驚人，而且味道鮮美，是一種平民也能夠購買到的廉價食材⋯⋯』

『⋯⋯至於深海動物們，它們生活在比淺海佔地更廣闊的深海中，作者有幸跟隨捕獵者進入這片深海，只看到足以吞噬光線的黑暗⋯⋯』
在深海生活了70年、知道深海中並不只是黑暗那麼簡單的阿瑟默默撿起閱讀器把沒用處的書本推開，翻開另一本書放下。

接連聽完幾本書都沒有他想要的資料，似乎最被人熟悉的只有淺海的食用魚，對於深海動物的形容不外乎是『兇悍』、『孤獨的獵食者』、『無法觀察它們的習性』。
幫手帶來的幾本書中，只有帝國星掃描星體得出的數據令阿瑟對海底有更深的了解，混合了自己的知識後，他知道海底的確是不可捉摸的，更深一層的海洋是深海人魚的專屬領域。在往後的路程將會沒有任何食物，因此到達綠洋星的內核前，它們已經餓死了。

將寫好的筆記對折放入西裝外套口袋中，暫時沒事情做的鳳凰打了個小小的呵欠，身子向前將手肘抵在桌面上、手托著下顎，奶金色眼睫隨著眨眼靜靜地一扇一扇，面前的學生雖然看上去是在閱讀，但從他的角度來看就像只是盯著書發呆。
在對方把第四本書闔上推到一邊、拿過第五本書翻開後，他淡淡地開口：「有看到想看的內容嗎？沒有的話我再去拿吧。」

第五本書在說明綠洋星的時候也是使用同樣的描述，阿瑟摸索到閱讀器上，手指小心地摸到突起的位置按下，低沉緩慢的聲音頓時停止。
「我也去。」僅使用聲音定位對方的位置，阿瑟抬起頭把臉面對聲音傳來的方向，扯了扯嘴角：「任何有深海人魚的資料，都要。」

「是嗎，那跟我來吧。」鳳凰收回手站起身子，率先往前走了幾步後回頭確認對方有跟上，再領著人走向世界區域的書櫃。不用多久時間，兩個人就站定在目的地的前方。「就前面這個書櫃了，如果想拿上層的書請跟我說，有任何問題也能提出來。」說實在的，他先前挑的那些書都是以學生所給出的內容，但實際上那些是不是對方想看的他也不太確定，所以想想還是讓本人來挑比較實際些。
只是眼盲的學生要怎麼挑書呢？鳳凰看著對方忽然冒出這個疑問。

面對著書本堆成的牆壁，阿瑟小心的伸手摸著書背，把閱讀器放上去。
『如何使用新鮮食材——海鮮篇』
把失手掐裂的閱讀器收回去，問道：「除了食譜，還有其他嗎？」
終有一天，他會回到綠洋星把所有侵犯深海的人類全部殺光！

當鳳凰想提醒對方不要挑正對面的那本書時已經來不及了，看到那台小小的盒子身上出現一道裂痕，他不禁有點安慰人的想法，只是有點。「很意外地，他們並沒有把資料與食譜分別歸類開來。」鳳凰說的是事實，不然他也不用花那麼多時間挑書了。
「不過方才挑書時發現，擺在上層的似乎都是資料居多。」也不曉得為什麼就是了。

只是不喜歡被獵食的感覺，按捺不住脾氣捏破了閱讀器。阿瑟很清楚因為自己的能力過低才會被當成獵物，鎮定下來後，冷冰冰的陳述道：「等我比他們強，他們就是食物。」
這是他給自己的目標：要變強，然後回家。他有預感即將來臨的成熟期，會帶來更強的力量，因此才冒失的闖進圖書館查資料。
「你能幫忙拿下來？」雖然他伸手能觸到上層的資料，但他肯定這些脆弱的書本承受不住他亂抓。

鳳凰伸手輕輕拍了拍年輕學生的頭，像是在安慰，也像是在鼓勵。
「可以是可以，不過是要全……嗯？」話說到一半眼尖地發現第一排的最角落書本高度比其他還要高一些，下頭似乎壓著什麼，於是鳳凰抬手先將壓在上面的書抽出，再拿起被壓著的下來。書不厚，差不多只有兩本筆記本的厚度，定睛一看，書名寫著「淺談淺水魚與深海魚」。大略翻了下，雖標明淺談，但裡面內容十分詳細。

「看看這本吧，書名是『淺談淡水魚與深海魚』。不過你那台閱讀器壞掉了吧？要怎麼看呢？」將書交給了學生後指指那破碎的小機器，詢問道。

就在溫暖的手落到頭頂上的時候，阿瑟有一秒想馬上躲開然後把利爪揮向目前沒有任何防備的腹腔，但他硬生生的忍下來，顯得特別乖巧的接住放到身前的書。
不行、我需要面前的人幫忙查資料、亂攻擊他的話，會被烤乾的。
收斂好被食譜激發的獸性，阿瑟在對方的提醒下搖一搖晃閱讀器，機器馬上發出微弱的聲響。

「還能用。」把閱讀器放到書頁上，機器馬上發出尖銳的聲音，震得阿瑟差點掉在地上，險險穩住身體，阿瑟一邊忍著衝擊著聽覺的高頻聲波，一邊跟著閱讀器的速度快速翻頁。
文字內容大概把已知的海洋星球中的生物作出簡單的說明，雖然說內容簡單，但阿瑟在這本書得知的答案還算滿意。

『綠洋星有兩類人魚品種，淺海人魚和深海人魚⋯⋯，⋯⋯深海人魚的單體攻擊力強勁，是捕獵者們不敢輕易嘗試捕捉的對象。據說深海人魚能夠在不發出音波的情況下吸引潛伏在深海各處的同族，把捕獵者引到無止盡的深海中。由此筆者推斷先前被捕捉的兩隻深海人魚都是捕獵技巧還沒熟練的幼獸。』

『根據不久前化為人形在鬥獸場中戰鬥的深海人魚的研究資料，這條被命名為阿瑟的戰鬥人魚咬合力強勁，能夠配合雙爪輕易把敵人撕扯開，位於尾巴的尖刺是它的最大弱點。由鬥獸場中的戰鬥片段可以推論出它的同類們進食方式都是直接把獵物扯成碎片，吞下想要的部分後躲起來進食。經過教育後可以明白和表達自己的意思，但這條萬中無一的人魚只提供了27年的研究資料，殘忍地把仁慈地教育它的飼主殺掉再逃去，至今下落不明。』

聽到有兩條同族被當成食材吃掉，阿瑟莫名地感到心裏有種怒潚在翻騰著，恨不得要為這兩條同類手刃仇敵。
反而聽到自己在鬥獸場的資料時感覺並沒有很深，奇異的是他感覺到『自己』在深海游動中，有種和方才相似的感受，恨不得要把所有人類拉到深海以下。
還沒能清楚抓住這個奇異的感覺，阿瑟把書合上，遞向那個隔上點距離不再令人熱得難受的氣息面前。「看完了，謝謝，我要走了。」

年輕學生將閱讀器左右搖了幾下，機器發出了微弱的聲音表示它還健在——但在按下開關後一道既尖銳又高頻率的長嗶聲出現時，那台機器很顯然就是不行了。
鳳凰微皺著眉頭忍受著不斷刺激耳膜的難受聲音，要不是那並非他的東西，不然他早就拿去仍了。直到噪音終於停止，鳳凰呼了口氣，還想在盡可能挑些有用的下來，動作卻被對方遞回來的書本打斷。

「已經不需要了嗎？」接過書本後順手放回書櫃裡，見對方點點頭，他也就不挑書了，「希望今天的書籍都有幫助你解開心中疑惑。那麼，我送你回宿舍吧。」除了避免眼前學生又碰上麻煩之外，最主要其實是鳳凰已經想回小別墅休息了，能不引發狀況是最好不過。

沒有拒絕那團溫熱氣息的幫助，他知道只要繼續和他一起行動的話，變成目標的機會會降低。
回宿舍的路上，默默追著熱源行走的阿瑟沒機會見識到初見面時對方一說話就不停歇的一面。不過對方多不多話並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剛剛得知的『能夠不發出聲波呼喚同類』也許是他進入成熟期的關鍵。

從圖書館出來後跟在後頭的學生就一語不發，鳳凰也沒有開口搭話的意思，就這麼一路安靜地領著人朝高中宿舍方向前進。途中碰上其他學生向自己打招呼，他也會回應，偶爾遇到話多的學生時就會變成鳳凰邊走邊聽著對方很開心地講述生活瑣事。
在宿舍大門前輕輕揮了揮手目送對方離開，鳳凰回過頭，看向站在後面的學生：「就送你到這吧。下次有什麼問題，歡迎來找我，我的名字叫亞萊格爾。」

也許他應該從無故冒出的記憶著手，說不定那些是「同族」用來呼喚同伴的方式。
不知道有同類存在的阿瑟感覺有點別扭的怪異，他沒感受過同類的氣息，不知道他們危不危險，只有莫名的牽引帶動著他的情感為同類遭遇的事情起跌。
跟隨的目標停下腳步，阿瑟留在離對方幾步遠的位置放出超感知，確定自己回到宿舍後，有禮貌的為路上不可思議的平安道了謝。

「亞萊格爾。」既然對方歡迎他提問，仍然在疑惑中的阿瑟決定馬上實行這個許可：「有同類的感覺是怎樣的？」

「同類？」鳳凰臉上出現短暫的訝異，隨後又消失不見，他偏了偏頭，像是在思考該怎麼回答比較恰當：「自有記憶以來我就是一個人呢，沒有見過所謂的『同族』或是『同類』，不過我想也不會有。」但如果硬要把同樣身為鳥類的神獸歸類在「同類」的話他也沒有意見就是。
「我不清楚有同族或是有同類是什麼感覺，可人類不就有很多嗎？看著古時的人類與人類相處，或多或少能體會一些吧。」

知道亞萊格爾也像自己一樣有記憶以來都沒有同類出現，阿瑟就知道在對方身上應該得不到更多答案，至於可以參考人類之間的相處，他覺得應該不太相似。人類很喜歡看同類相殘，但他感覺自己的種族應該不太會在同類受害時袖手旁觀。
再次禮貌的感謝對方的解答，阿瑟便轉身走進宿舍，繼續思考同類的問題。

站在原地目送對方離開，直到身影消失在宿舍大門之後，鳳凰才轉了方向。雖然不清楚年輕學生如此詢問的用意，但他能感覺得出來對方尚未成年，還帶著一些懵懂無知，少了成年人魚該有的成熟——當然，這是以自己認識的成年人魚來相比的。

「懵懂的孩子一路上總會跌跌撞撞，但只要堅信自己一定可以找到出口。言可化為靈，終有一日，定能成奇蹟。」

他慵懶地伸了伸腰，然後一腳蹋進通往大學部的通道。
奶金色的髮絲在空中畫出一道長長的流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