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戀的第三天,他覺得夠了。丟棄那人留下的紀念品,將所有殘存一絲那過期味道的物品清洗,重新染上只屬於自己的氣味。
「哈啊——」也許上街走逛能讓心情更加清新。
就像隻迫不及待汲取蜜液的蝴蝶,揹起鍾愛的黑色格紋背包蹦蹦地奔出門外。
方才至理髮廳將銀白染至有層次的薔紅,於頰上沾染些蜜粉而足以掩飾顯眼的雀斑。在更衣室中狹長的鏡前打量著以固有男性眼光去打扮的自己、對於戴上湛藍隱眼中的倒影甚是滿意。揚起了嘴角而豔麗玄月越顯甜膩,你小心吃下靠家族關係弄來的變聲藥、滿意想著這看似完備的計劃,繼而以修長的蔥白指尖推開了身後那木製門板。爾後焦距在一陣搜索後捕捉並追隨著不遠處、那早已印在眼底多年的人兒。
而經過了幾個加快的碎步才能追上目標的你勾上那只稍比自己看成去有力些的手臂,沒來由地衝著側過來的臉蛋就是一笑。「Una先生說好要約會就真的很準時呢——」你瞇起如核桃般的眼底清澈得毫無一點謊言或是複雜計畫的影子,而那忍痛而剪去的瀏海此刻也正如校園中常見的清純女孩那般隨風散發濃厚少女氣息。「接下來該去哪裡好呢Una先生?一般的情侶似乎總去遊樂園……?」鼓起頰似是認真地思考,眼神焦距也順著從那人像是可以看透自己的紫魅中移開。
廉價的沙龍香精味、過分清洗衣物的漂白水氣味,比起貨真價實的女性略粗的骨骼,以及胸口貼近時那不真實的觸感——對身邊這名『女性』的內在人格並非素未謀面——應該說他認得『她』。
就像自己從來不被任何人了解,自己也不甚了解『她』。配合這突來卻緊密的節奏,姑且陪『她』繞個圈吧。
「親愛的小姐,我應該怎麼稱呼妳才好?」扯開憨厚的微笑,卻掩不住眉月的瑾葵色綻放的妖異色彩。好似將立即吞噬她,又將那飽滿的情感壓抑在身邊。
「……艾希。」揚起一抹甚是好看的笑容,吝嗇地消去方才於潭水中閃過的一絲不安與恐懼,『這樣一定沒問題的吧?』——為自己打著氣、自家兄弟因為戀情而越發明顯的鬱悶讓自己看了無非難過啊,不過只是出自心底萌生多年小小互相同在的情感、只是想著,要是自己也能如風一般讓對方身旁環繞的黑雲散去就好了呢,單單如此。
「我喜歡妳的名字,像個公主一樣需要騎士保護。」可惜他只是個等待殺滅公主伺機而動的壞巫師,沒忘了準備劇毒讓那花容月貌逐漸腐蝕。
將那指節分明的手掌比擬棉花般輕柔提起,比起讓女性伴侶挽著自己的手臂,偏愛緊握她們柔嫩的手掌,引領前行。「不過我們不去遊樂園,想吃冰淇淋聖代嗎?」
只是沒想到身邊的人這麼做的原因,竟只是那無聊的情傷。至少現在的自己已經復原了。說好要陪『她』混這淌水,那麼就當個稱職的演員。
對方令人坐立不安的手勁使人發寒——至少自己現在是這麼認為的。如果真要說該找個形容詞來框在自家兄弟身上,那麼自己就一定會選擇『披著羊皮的狼』這類的詞彙,或許只因自己還不甚能完全理解他、不能理解那沉澱於眼底中渾沌的情感究竟為何。
回神,其實不喜歡聖代那融了後的黏膩、卻也得無謂地答應了、可惡——「好啊、我最喜歡草莓聖代了。」故作開朗得無邪。
從來就不曉得自己那兩位兄弟有誰喜歡甜到不行的冰品。為了這場演出竟然如此犧牲說謊?啊啊,我親愛的,必定讓妳感覺噁心難耐,然後從那個因處於流行反變得樸素無味的女性提包中拿出妳的最愛——也許會朝我臉上送上幾槍?沒所謂,能得到妳無助掙扎又發狂的容貌是甘美的代價。
將喜形於色之時即時斂起一抹恬淡微笑,「很高興妳會喜歡,那就點妳的最愛吧。」
「咦⋯⋯?我突然想到昨天去看了中醫,最近經期亂已經被下禁冰令了呢、抱歉啊Una先生,剛好也正減肥⋯⋯做些其他的事吧?」歪著頭皺起眉頭、自然流露困惑而不好意思,輕咬著下唇顯得糊塗,就像排練好似的,而你知道要是不這麼做、至今的努力將成敗筆。
笑容裡的劇毒彷彿要將自己也侵蝕,善變的女人不討喜。「真是糊塗,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可以忘記了。」垂下長睫做困擾的樣子,以輕柔似水的力道捏了捏她的鼻子。「那麼妳想做些什麼?」
已經不是單純的好朋友想一解情傷的憂愁,而是報復一般上演了使人自露馬腳的戲碼。追擊與閃避的迂迴戰。
「唔、Una先生有想去的地方嗎?」鼻尖被似是親暱地對待、對方過於甜膩的溫柔語氣背後必然是無盡陷阱吧,這麼想著、卻也只得不動聲色地繼續伴著他而好似麥芽糖般黏膩地笑著,一丁點讓人足以抓起的把柄都吝嗇給予。
「只要有Una先生在、哪裡都好——」純淨蔚藍中點掛著墨黑色的你、好看弧度勾起的嘴角藏著呼之欲出的小計謀。
「下地獄也好嗎?」染著紅潤卻無比冷澈的弦月彎起鄙夷。倘若有自己在的地方就是樂園,那麼那些女孩們為什麼要遠走高飛?何處是比樂園更有趣而令人嚮往?在無數次高潮迭起的戀愛中不過是想依循本能尋求刺激獲得滿足——
哪裡也去不了。在這個地方,哪裡也去不了。無處不是與那些女孩們約會的地方,只得讓思緒飛遠,徒留眼前宛若百花爭艷的陌生女子。「還是,回家吧?」
「就算如此Una先生也會保護我的吧。」下意識如此回應著、伴著似是認真的語氣,壓下自身心底的膽怯、不為什麼,這般真摯。「⋯⋯回家、嗎?」伸手拉過那人的、將手中緊握的什麼交付於微涼的掌心上,「那麼、下次見⋯⋯?Una。」眼底閃爍的是既知的什麼。
保護?以常人的角度來檢視自己曾經種種行為,正常與扭曲之間模糊成一片灰色地帶,不屬於任何一方、僅在一念之間,且毫不猶豫。保護與否,兩者皆能滿足,亦沒有肯定的答案。
「雖然、真的很想請妳吃草莓聖代,下次務必要接受我的邀約。再見。」
但是他知道,眼前的人兒或男或女儼然不重要,是彼此的靈魂緊繫在一起度過許多歲月年華,即使思緒猶如浩瀚宇宙無法捉摸,還是能找到心意相通的方法。
溫熱落入掩去白皙的薔紅簾子,如蜻蜓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