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照得眼睛很痛,但還比不過正被鐵鑿敲擊的頭。更準確的描述應該是有人用過小的鐵箍把自己的頭給箍著,再從四面八方同時敲打鐵箍的外緣。
長年的經驗告訴自己這是宿醉的典型症狀,包含異常乾澀的雙眼和喉嚨也是,但這對於判斷為何床底和地板會位於視線的上方一點幫助也沒有。比起那個——誰能幫我把那鐵箍拿開?
花了莫約一盞茶時間,才承認期待頭痛自動消失的願望不可能達成。想清清喉嚨卻差點嗆到,轉動頭部的時候,終於發現自己儼然是頭下腳上的仰天半掛在什麼的邊緣,抵著後腦勺的原來是地板,也難怪床底會在那個地方了。
將自己翻身。碩果僅存掛在沙發上的下半身隨著動作回到了鋪著地毯的地面,鞋子還在腳上……看來昨天睡得相當匆促。
搖搖晃晃地起身,頭依然痛得讓人想去撞牆,用力閉上眼以拇指按摩太陽穴稍稍紓緩疼痛,才有餘力搞清楚身處的環境。
正置身於一間單人套房,無論怎麼看都是旅館或飯店內部。想起昨天約里斯出來,那傢伙點了Gin Tonic,還認識了一位青年。
一時想不起來那人叫什麼名字,但沒關係,晚點或許就會想起來了,現在還是先去把宿醉搞定。
繞過單人床,有些疑惑為何自己會睡在沙發上而不是床上,不過幸運的是,這疑問馬上獲得了解答。
凌亂的被單就像剛才的自己,一半還在床上、另一半早和地板來個迫不及待的親密接觸;被那件被子蓋住了半個身子的,是同樣掛在床沿的里斯。
雖然換了個人,不過最後的結果總是布朗寧睡床,自己睡沙發,這點倒是一模一樣。
瞪著地上的友人,三秒後決定還是先放著不管,有什麼事待會再來處理。在房間內的熱水瓶給自己倒了杯水,該說不愧是大飯店嗎?連喝水用的玻璃杯都有著美麗的磨砂花紋,只可惜握在一個沒有閒情逸致欣賞它的人手中。
連灌了兩杯水覺得好多了,雖然頭痛依舊至少喉嚨不再乾得發疼,用手指沾了點溫開水拍在眼周,連眨了幾次眼。
已經很久沒有喝到這種程度,就算不是自誇,比起旁人來說自己的酒量也算數一數二的好,一邊瞇著眼睛在放著電話的茶几上尋找客房服務的號碼,邊暗自決定了一定要搞清楚昨晚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客房服務?有早餐的套餐嗎?…呃有這麼多種?總之要有蛋、麵包之類…最好清淡一點的有嗎?嗯好,謝謝。
模模糊糊之間聽見有人走動的聲響。悶響異常地近,像是直接在耳邊的踏著步伐。
來來回回地,時走時停。晃了晃頭嘗試把聲音趕出腦海,無效;接著又試著翻身想把自己埋進被窩裡面──
半夢半醒間搞不清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勁兒地挪動腰部卻發現彷彿卡死了一般難以動彈,接著雙腳沿著什麼東西的邊緣突然下滑──
睜開眼睛第一時間看見的是陌生的天花板,以及一半掛在床上、僅僅只有一小角是蓋在自己身上的被子。腦袋嗡嗡作響,伴隨像是要把頭顱鑽開一般的疼。
艱困萬分地才把上半身撐了起來,趴上床沿;一瞬間讓雙眼遭受透過窗戶射進來的白光「洗禮」而開始悶聲哀嚎,一面把臉埋進手臂間。
蹲在里斯身邊並遞了另一杯水給他,有氣無力地打了招呼。
咕噥地作了個回應,接過遞來的水後立刻仰頭將它喝得一乾二淨。就著手裡還抓著杯子的姿勢又趴了回去,過了片刻才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抬頭環顧四周。
以掌根敲打太陽穴那附近,喃喃自語著站起身。……對喔,是叫作弗雷特里西沒錯……
說著,一邊扶著邊緣緩慢移動。好不容易讓整個身體往床面上一倒,發出了滿足放鬆的哼聲,順手抓了被子罩住整個臉以擋去刺眼的日光。
暫時沒去理會兀自窩回床上的年輕友人,皺著眉站在床邊發了會愣,覺得還沒清醒。第三杯水喝到剩三分之一時開始感到有點脹,搖晃起玻璃杯中的水,但就是沒打算喝下去,直到門鈴響起。
聽到門鈴聲大概有個底,沒做多想地過去開了門,飯店的服務生便推著餐車進到房內。
在服務生把餐點移至桌面的期間看了一下,套餐內容有醃鯡魚,培根炒蛋、藍起司和全麥麵包。
等著餐車的聲音遠去、門闔上了之後才把蓋住頭部的被子拿開,維持側躺的姿勢盯著桌上那盤食物看。
當對方把起司湊到自己面前的那瞬間──甚至不用拿近鼻子底下,那股濃烈的氣味早已直衝過來──嚇得猛然退避了好一段距離,手忙腳亂地。
接收到那氣味後胃部突然翻攪了起來,連咒罵出聲都來不及就衝向浴室。
因為什麼東西打在門板上的聲響發出不滿的咕噥,拉住枕頭兩側用力壓住耳朵後翻了個身,膝蓋卻「磅」地撞上了右側的牆壁,隨即又因為反作用力彈上左邊的牆壁。
我是睡在汽油桶裡嗎…為什麼窄成這樣……
嘴邊逸出難受的呻吟,勉為其難地挺起上半身。眼前是整片雪白的磁磚和擦的晶亮的銀色蓮蓬頭。
抹著下巴打算想起些什麼,但滿是酒精氣息的腦袋拒絕運作。甩甩頭試圖擺脫聚積在頭部前半的凝濁感,這才發現另一側傳來了不太妙的聲音。
本想為對方做點什麼但想了想後發現似乎沒什麼我能幫上忙的,只好摸摸鼻子後驅使發痠的手腳爬出浴缸之外,抓起不知為何被揉成一團丟在身上的襯衫走出浴室。
目擊完里斯以驚人的速度衝進廁所的那一瞬間後,握著叉子將藍乳酪在切片的全麥麵包上壓碎,同時疲憊地嘆了口氣。
送麵包入口的動作戛然而止,目瞪口呆地看著從重新打開的浴室門走出的短髮青年,呃…是叫弗雷特里西的樣子。
打量眼前滿桌的食物和雙手掩面的…阿奇波爾多。放空的思緒延滯將近五秒才催促出下一個無關痛癢的動作:打呵欠。
一邊打呵欠一邊攤開皺巴巴的襯衫穿上。果然滿是酒味,間接地扼殺了食欲。
從雙手之中抬起頭,弗雷特里西依舊是弗雷特里西,沒有變回里斯,嘆了口氣。
聳了聳肩無力的回應後整個人癱坐到沙發上。又不是通俗恐怖片…不過倒是有齣驚悚片重點放在浴室慘案的就是。
看向浴室,又瞥了眼弗雷特里西,有股衝動想問對方到底晚上是睡在哪裡,但最後還是作罷,重新把注意力轉回才剛開動就被放置的早餐。
幾乎把昨晚吃的都吐出來之後反胃感稍微減輕了,但隨之襲上的是一陣虛脫無力。
從水龍頭下掬了把水拍在臉上,抹了抹後擦乾,這才覺得清醒了點。走出浴室,看見弗雷特里西倒在沙發上看起來是換個位置在補眠,而阿奇波爾多則是把沙發前的矮桌拉得靠近床鋪一些,坐在床沿正往麵包上抹著起司。
無言地挪動身體稍稍讓出位置,順帶讓里斯捲走壓在身下的棉被。
脫了鞋子才倒上床面,抓來的被子也只是隨意地蓋在肚子上,躺倒的方向無疑是借阿奇波爾多作擋陽板之用。其他兩人各自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睡覺的睡覺,吃早餐的吃早餐,直到我打破沉默。
啊—…這是那個啦,艾德偶爾會拿來當休息室的房間。昨天那個酒保。
組織言語的能力依然支離破碎,還舉高手沒意義地在半空中揮了揮。
我之前喝到沒辦法騎車回去時也會在這邊借宿,不過被丟浴缸還是頭一遭…總之就是這麼回事,嗯。
不過還肯幫我墊個枕頭這點倒是…很像他。可是沒事脫我襯衫做什麼啊?看起來也不像洗過啊。
至於自己大概是在沙發上睡習慣了,倒不覺得有什麼差,差只差在平時起床不會像今天這樣頭痛欲裂。
又或著那傢伙只是想讓我睡得痛苦一點……算了好睏我還是別再深究好了。
但究竟是誰把我扛來這裡還能把人丟成這副德性……慢著,我睡相可沒差成這樣。
此話一出立刻換來一方關愛的視線、另一邊則是憐憫的眼神。
阿奇波爾多甚至還特意轉頭過來用那視線看著我,而弗雷特里西也從沙發上探頭看向這裡。
……算了,當我沒說。話說回來有誰記得昨天到底幹了什麼事?
像是搶著回答老師問題的小學生似地平躺在沙發上舉高手,隨即又頹廢地垂下。
順著薄弱的記憶向下摸索,印象中後來的發展似乎是不管那個叫艾德的酒保調出什麼東西來,三人都照單全收。
皺著眉,驅使正逐步恢復運作的腦袋回想起昨晚的情景。記得自己說了不醉不歸,接下來調酒一杯接一杯地上桌,空杯輪替地太過快速、加上酒精的作用,到底喝了哪些根本全無印象。
……………………………我們玩了Blow Job……
提到的Blow Job的喝法本身其實沒有什麼好讓人好懊惱的。就是把酒杯放在桌子上,雙手背負在背後,頭低下去把整個酒杯含住,然後頭往後仰,把酒灌進喉嚨。
問題是在於如果是兩個人以上一起喝這個酒,喝輸的人要把喝得最快的人臉上的奶油給舔掉,而如果自己貧弱的記憶沒有出錯,昨天的贏家應該就是……
心臟頓時涼了半截。這就表示不是自己就是弗雷特里西舔了他臉上的奶油──
不太確定最後是否有其他人加入戰局,但無論人選上是否增加了酒保或其他人,最關鍵的一點卻完全想不起來。
有點呈現左耳進右耳出的狀態,但腦袋似乎還是擅自作出思考而莫名地投擲出問句。
幾乎是立刻跟著阿奇波爾多的回應之後出聲,翻了個身選擇繼續逃避現實。
甚至覺得才稍稍舒緩的頭痛又再度痛了起來,而揉起了額。
打了個呵欠後拽起原先被壓在身下的小抱枕夾到腦勺下方,讓身子翻了半圈。
原本正打算闔上的兩眼因為突然想起了某件事而再度睜開。
…沒什麼意義不過聲明一下單論失望的次數我絕對比你們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