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努力抗拒著暈眩讓自己站起來，腳步仍顯得虛浮。在床邊佇足一會後有種悶熱感湧現，想著最近天氣有這麼熱嗎？

不……這種從身體、腦子裡擴散出來的熱，應該是發燒了？沒有溫度計、也不想驚擾房東的狀況下，還是先去買退燒藥吃好了。呼吸時也覺得喉嚨有些癢刺，該不會感冒了吧？

記得希茵娜小姐的藥局就在附近，不如去那裏買好了。努力搜尋腦中的資訊，上次是說在哪？好像在兩條街之外……想不起確切位置。

昏昏沉沉穿上長袖，再披上外套，拿了錢包走出房間。終於回想起希茵娜小姐說過在商店街裡，如果沒找到，有機會再跟對方問清楚店址。

頭重腳輕，身子像是浮在雲端上。很難形容目前的感覺，並非是難受，這暈眩反而舒適得令人想睡覺。街上涼風拂過臉頰，一股寒意襲上感官引起一陣哆嗦。

沿路看過商店街的招牌，注意到《費默喜》這家藥局，便上前推開了店門。

櫃檯下蹲伏著，盤點專櫃中管制藥品的數量。雖然聽見了店門推開、客人走進的聲音，但手上的工作必須先全神貫注完成才行。

「不好意思、請稍等我一下！」對著進來的客人先喊一聲，繼續著最後一項的盤點。登記完後鎖上專櫃，才站起身端出營業笑容。

「咦？是你！」完全沒預料到來人會是自己的鄰居，記得上次只是稍微提到在這條街開藥局而已…不過離家最近的藥局也就只有我這家了，想想也不奇怪，倒是…

「怎麼了嗎？該不會…有哪裡不舒服吧？」注意到了對方的氣色後，頓時覺得剛問了一個多餘的問題。即使多餘還是必須開口確認，才能讓人闡釋自己的狀況。

站在櫃台前稍候一下，看見起身的是鄰居而揚起淡淡微笑。「晚上好，看來是走對了呢……」這是睡醒後第一次開口，卻覺得聲音有些沙啞，連自己都略感驚訝。

「嗯。」清了清喉嚨，覺得自己的反應有些遲鈍。「我……想買退燒藥。」

光是聽見聲音就覺得不妙，雖然對方打招呼的樣子似乎沒有異狀，但想也知道是逞強。

「發燒多久了？有量體溫嗎？」在釐清情況前不能貿然給藥。

偏頭想了下，明顯感覺到發燒是睡醒之後的事了。「應該是今天下午開始的，還沒有量體溫，手邊沒有溫度計。」

「稍等，我幫你量。」打開櫃檯的抽屜取出備用的耳溫槍、換上濾套，示意對方將右耳靠近。

『嗶。』讀出螢幕顯示的結果：「38.1度，有點燒。」

「最近有出入公共場所或接觸到病人嗎？」猜想應該是勞累或著涼了，還是問一下比較保險。

「這幾天出入很多地方……」仔細想了一下，「前幾天暴風雨，迪特赫姆有許多狀況要處理，今天也才從亞歷山卓會議中心離開。」說起人自己更搞不清楚了……「接觸的人很多，不確定有沒有病人。」

沒想到情況如此複雜。看著對方有些滯礙地敘述起先前的狀況，不禁感嘆在暴雨中值勤會是怎樣艱辛的情況，因此而累倒也是難免了。

希望只是單純的感冒而已，但還不能排除其他情形，總之先觀察看看了…。

「我先給你退燒藥，現在就先吃吧，頭痛的話也會舒服一點。」邊說著邊轉身從架上的散裝藥中取出一排、剪下兩顆，拿出紙杯盛了溫開水方便對方服用。

「謝謝。」點點頭，接過水和藥，突然因想到什麼而停頓。「空腹可以直接吃嗎？」

「可以的。另一顆你先帶著，過六小時還會燒的話再吃。」

吩咐完後突然想到，「對了、請問你待會是回…？」

「好。」含著一口水、將藥吞落，然後將水喝完。「等會直接回曙光街，今天放假了。」

「了解。」或許等會下班回去再去看一下對方的情形…。

「這樣就可以了嗎？」將另一顆藥收入口袋，「請問費用多少呢？」六小時嗎……看了看鐘暗忖。

「啊、這…不用了啦，小事。」上次對方的招待都還沒答謝呢，「倒是你回去多休息，早點康復才是。」

仍感昏沉，的確是想儘快休息。「不好意思，謝謝，那就先回去了。」微笑了下，頷首致意後便離開了藥局。

「路上小心。」看見對方離去的腳步還有些虛浮，不過能安然走到這來，回去應該也不成問題，吧？

瞄了一眼牆上的時鐘，時間是將近八點，行人正多的時候。正恍神著，店門又迎來了一組客人。

這個，不會也是感冒的吧？

回到街上，感受著風的涼意不禁縮起脖子。雙手插入口袋，繼續步行了一段路後察覺有些不對勁。

鑰匙呢……？警覺到這件事而停下腳步，伸手探往其他口袋，但除了錢包外，自己顯然忘了帶鑰匙出門。

太大意了。為自己的疏忽嘆了口氣，因為曙光街家門鑰匙和汽車的串在一起，只想著步行過來就忘在家裡了嗎……

有點尷尬。方才出門時沒看到房東太太的車，現在不知道回去了沒？不知道是藥效還是突發事件的作用，精神不由清醒了些。

走近家門沒看見房東的車心裡就有底了。再度檢視大門確實鎖著，便開始思考接下來該怎麼辦。坐在門口等人回來？啊……希茵娜小姐？

突然想到那位在藥局執業的人一定有鑰匙……糨糊般的腦袋思考著，可借了後續會給人帶來困擾的，還是在家門口等、看是房東或希茵娜小姐先回來？但這樣是否冒險讓自己的病情加重？

思考打結的同時，原未止歇的微風拂在臉上，突然夾雜了些冰涼觸感。內心一陣不安，眼眸望向天空，只見路燈光線下劃過一絲絲雨跡，面頰亦多添上幾處濕涼，不由怔了怔。

杵在這不是辦法，看來現在最好的選擇就是回藥局去。轉過身，趁著雨勢還小，加快腳步往來程的方向走去。

「…對、這樣就可以了。」邊指導剛才的病人，邊注意到又有人進店來，並不以為意。待微笑送走客人後，才發現竟然是鄰居又折回來了。

「呃…怎麼……？」對方似乎有些困擾的樣子，因此僅是注視著，等對方開口。

對方疑問的口吻不禁令自己露出苦笑。「忘了帶鑰匙呢……不知道是否方便在這裡躲一下雨？晚點再跟您一起回去。」

「原來是這樣，當然沒問題。」點頭表示理解。瞅著對方尷尬的面容，調侃病人實在不怎麼道德；比起這個，對方提醒了自己另一件更在意的事…

「真糟糕，我好像…」放下掩住嘴的手，露出相同的苦笑，「也沒有帶到傘耶。」

將略有濕意的外套脫下掛在手肘，對對方的回應微微一笑。「不知道雨會不會下很久，還是我去買隻傘？」頓了頓，「附近有可以買到雨具的地方嗎？」想想自己對這一帶還真的不熟，應該要抽時間認識一下這附近的店家才是。

「有是有啦，不過看這雨勢，應該等等就停了吧。」歪頭，訝異著對方竟然這麼快就精神得想到處走動了，總不會是藥效驚人吧？

「我還有一小時才能離開，在這之前要麻煩你等我了。」指指櫃台前的高凳，微笑，「請隨便坐，稍微趴著也沒關係，多少休息一下吧。」

「謝謝，那就打擾了。」走向對方所說的高凳，雖然的確很睏，但這種情況下應該睡不著。靜靜坐下後隨意掃視櫃中和架上琳琅滿目的商品，見對方忙著也就不再出聲。

放鬆下來，腦中的暈眩暖熱和肢體無力感浮現，使自己漸漸出神。不知怎麼，放空的腦中從忘了帶鑰匙這件小事開始、畫面一路堆疊到上司的一席談話。

對於自己的力有未逮感到懊惱。不論是天災或那些小生命，又或者是那些無關案件的暗潮洶湧。即使很早就看清當警察沒有以前想得那麼單純，一路至今的初衷卻從未改變。但這幾天下來，自認堅穩的信念卻有被反將一軍的感覺。

關於守護的承諾和擔任警察時宣示的誓詞就好像笑話般。想起已逝之人的身影，更多畫面湧入思緒，緊攫胸膛翻騰著無力、痛楚、悲傷……罕見的強烈。

雙眼緊閉起來，牙關一緊，掌心蓋住雙頰與眼睛。指尖按摩著額頭和太陽穴，試圖平撫突然湧上的情緒。人還在外頭，得快點冷靜下來才行。

對方坐定之後，自己就離開櫃檯將空間讓了出來。走到店面另一側，從角落開始巡一次架，算是順便提早做收拾準備。

拉拉藥師袍的衣襬，不時經過店門前顯示仍有人在，不過看起來今晚是沒有其他顧客了。

為了讓自己冷靜下來，掌心離開臉龐後，閉目聽著藥局裡的聲音，試圖讓自己專注在身邊的細微聲響。這是從前訓練內容之一，因為時常獨處，偶然發現是令自己屏除雜念、敏銳五官的好方法。

果然不出所料，滴答滴答的雨聲趨緩、終漸至無。因為這樣的安靜才注意到那處傳來不自然的摩娑聲，但自己終究沒有打擾。

滴答滴答，現在聲音的來源是牆上的時鐘。時間差不多了，繞過正在休息的病號，安靜並有效率地處理完今天的帳目，才輕輕叫醒對方。

「嗨。」拍拍對方的手肘，「我下班囉。回家吧？」

藥師袍因走動而摩娑，物品被移動而碰撞，雨滴、秒針移動的聲音。希茵娜小姐的腳步很輕，動作也很輕，是本來就這麼輕柔，還是展現著體貼呢？

感覺氣息靠近，已經預備要張開眼。手肘被拍了拍的同時就睜開眼眸，聽著對方的話，微笑點頭。「好。」

站在門口等待對方關上電燈與門，並感覺到風仍吹著，帶著雨後的氣息。可能是藥效作用，體內的不適似乎已有減輕。「好像有好一些了。」

「嗯？」拉下鐵門時似乎聽到對方說了什麼，但轉頭一看，穿著深色呢布外套的人影只是背對著自己望向街道。

大概是聽錯了吧。跟上腳步，雨後的空氣和路面都還有些潮濕。

是生理影響心理嗎？想著方才的情緒，仍覺有些不可思議，畢竟平常再怎麼不順心，都未曾如此激動。可是，有認識的人在側，即使依舊沒說上什麼，卻還是覺得安心而舒適。「各種意義上……真是非常感謝您。」發自內心的說道。

「這麼客氣就太見外了。」轉頭望向對方，也給了一個衷心的微笑。

能為別人幫上什麼忙真是太好了。

城市正逐漸入夢，和家的距離亦逐漸縮短。就這樣靜靜走著，滿足於小小的鼓舞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