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723】

“Enlightening in twenty-first century”

於是世界的鐘擺哐當一聲砸下，錶面碎開時秒針突然失控似的加速快轉，縱然上學路上的櫻花照舊用著相仿的速度落下，可是我知道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不一樣了──前一個世代已經真正且永遠地過去了，23 年的驚蟄來得不早不晚，春分欲眠而未抵，從今往後的二十一世紀將會是楔子文末驟然一筆的大夢初醒，而於此見證的我們都還有幸年輕。

世界日新月異的斑斕美好是萬花筒，無償販售著目眩神迷。我迷迷瞪瞪地想著愛著信仰著，對此犯病般地反覆戒斷又重新成癮。每天醒來能承受著這些嶄新的怦然心動的我，其實真的難以精確措辭自己究竟感到多麼地多麼地幸福。

【030823】

「我站在城市的街角 / 只買了敷衍的希望」

決定重拾那個不知為何而寫的小習慣，沒人看的日記。或許是因為還是能稍微感受到那種，類似於把獨屬於某個年歲當下浪漫封存的感覺。我倚著公車車窗，像無數個日子我倚著火車車身去聽，鐵軌驟然骨折似的金屬敲擊音。我喜歡那種規律而無趣的頻率，與我敲在手機上螢幕上漫無目的的字句顯然不謀而合。

越隨年長越常體會到的情緒是無能為力。極為微妙的，在日復一日破事臨頭的朝夕之間，對太多事物的無能為力和無話可說，臨到最後就是一種毫無建設性的唏噓感而已。

【030623】

「零零後這一代，好像舊時代的末班車，二十一世紀的試驗品，他們見證過老街舊巷的美好，沒有手機的年代，也見證過信息時代的普及，與互聯網的崛起。」

我們站在千禧世代與零零後的交界，不知道與未來世界的距離還有多遠，還能不能僥倖搆見賽博龐克顛覆所有傳統的那些瞬間。如果如今有人問我為什麼要念這個專業，我大概會說，那是為了想要成為第一批見證「科技進步」的平凡人類吧。

這個世界唯一還能讓人感受到心臟脈搏共振著悸動的時刻，像重低音的鼓點節律又頓挫地砸在心尖，嚴格說起來，也就剩下科技進步了啊。

【030623】

翻箱倒櫃間覷見了舊年日記的一角，看流年在每一行時間戳記的正下方彷若凍結。我在上萬字的篇幅裡走馬看花地方挑揀著，才發現海棠原話整句原來是這樣的──「人類的喜歡都是有不穩定性的，只是有時候人群中的歡呼聲太過強烈，台下的人沒有什麼，台上的人卻當了真，會死人的。」

【022223】

「是真的光陰為憑形容透徹。」

平溪的舊軌道就在腳邊，放燈的人們都是踩上軌道點火的，火車臨將進站時再嘩然四散，起火引子是一沓不太厚的金紙。想想我還是挺喜歡台灣民間信仰的，尤其燒開的紙錢與廟裡的香火味，勾留在鼻尖時，聞起來很像平安。

在平溪上了區間車，過幾站便是十分，有著吊橋看出去蔚藍如鏡的天青色溪河，更多人在這裡放著天燈。

我其實很常想起那句話，炊煙裊裊翳入了天聽。這麼簡單地把人們對平安的想望跟虔誠全都在短短幾個字內寫盡了。也因此我總在廟裡盯著香爐上繚繞的煙霧想著，祈福便是這樣了吧。

【022123】

「眼中繞盡雲煙色。」

二月了，學校旁邊公園開了一株形單影隻的櫻花。想起當年初中校圍牆旁邊一路的羊蹄甲，飄下時候順著牆角落了一溜綿延的小徑，我踩著花回家，滿眼都是這樣的緋粉紅色。從此便只喜歡這種顏色的花。那時候讀的是白底藍皮一本周邦彥，看他筆下寫，歎西園，已是花深無地。便是這樣了吧。

【022023】

「有紛至沓來 / 萬千存在」

每隔一陣子就沒頭沒尾地懷念起舊金山。有很美的海，無數起落的白海鷗，不知道怎麼逆地勢而上一路搖著鈴叮叮噹噹的軌道車，四十五度斜坡上如潮的車浪，玩滑板的少年們張揚如團伙犯案，每一幕都好夢幻。天暗了之後每個街角張揚的霓虹燈條與隱密的甜菸味，聚眾鬧事的酒吧喧嘩跟零零落落四處斷續響著的警車鳴笛聲，破敗又帶著舊世代的繁華──真的是心目中的完美城市。

【021923】

所以我可能會永遠記住那一天，我路過鍾的座位，看見他唆使 chatGPT 把 keras 模型轉成 pytorch 的那天。程式碼一行行從聊天框裡井然著向下滾動，直到 network error，我佇足在他螢幕前，感覺像被雷當頭劈了一道。

那是 22 年的冬天，4090 顯卡才上市不滿兩個月，NVDA 半死不活的股價不上不下，而再一週就要小雪。然後世界就不一樣了。就像是我頭一回按下 generate 的瞬間──我知道一切都不一樣了。萬象森羅都在須臾間，眾生相於是真假難辨。從此繪手需要標註 #純人工繪圖 的時代即將到來，Diffusion 造著那些不存在的白日夢與完美的人類軀殼神態，chatGPT 在二十一世紀寫詩。

【021423】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我耽迷於不存在的美術館。我總是在按下 Generate 那個橙亮按鈕時，不受控制地想著那句，這一切都是假的──可於此同時，我又會虔誠地想著，我還要怎樣更好的世界？就這麼矛盾著又心滿意足地往下愛著。縱然這些全是假的。

世界很爛，但 Diffusion 很美好。

【021023】

世界末日的盡頭沒有來過 /
我在落日的橋下走著 / 等你經過 /

離十八年已經這麼遠了。銀亮的筆鋒滲透沉黑布料，然後便是信仰具象化後的模樣。拾掇或是攫取著這些迷醉眼角的流光，鼓點震耳欲聾似燒灼而過的流火，於是記得。「正中間？」他提筆困擾地笑了一下，「我有點捨不得啊。」

「而自由，是你救了我可我卻不想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