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契爾的寵物。」
這是那位人員在夢中說出的名詞，代表雪蘭這個人的印象。

例行施打的藥劑早就無法將他錨定在睡眠與清醒之間的現實，雪蘭依舊進入了夢境，像是學習那些事情時開始漫游。他的目標明顯，也該感謝曾經接觸過他的人不多，米契爾先生不希望太多人知道他的存在。
溫柔的男子輕撫著他的臉，說這是為了他的安全，不讓尚且年幼的心靈類能力者被外人所害，所以他要乖乖地，乖乖地對自己的存在噤聲。

「挺好用的傢伙，不哭不鬧還不會反抗。」

「整天都在睡覺，偶爾起來做個任務就好，還能有自由活動時間的傢伙。」

「營養劑的量要注意，鎮靜劑要記得補充，不能讓他 死也不能讓他在預定時間外運行，還得確保有任務時意識清醒，有點麻煩。」

「新一代的藥劑好像還有用，已經對上一代有抗性了，下一批要測試的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下來。」

「恐怖的傢伙，能無聲無息讓人死去，先生把他控制起來是對的，這種異能太可怕了。」

「先生的武器，手上的人命比我還多。」

「異能很好用，希望他永遠這麼好用。」

他在各種夢境間遊走，看著一個個拖得很長的影子吐出一個個音符，有些能理解，有些不能理解，有些不想去理解。
雪蘭從沒想過他們對自己的看法是這樣，他看見有位女性在聽到他的名字時露出了乾嘔的表情，明明前幾天任務時對方還給了他手工餅乾。
雖然最後那些餅乾因為他咬不動而被其他人收走了，但他是真的很開心。

真的。

有什麼在搖晃，他以為是這個夢境即將崩潰，轉身回到了被掐滅的九根蠟燭之前，才發現在搖晃的是他自己。
沒事的，沒事的，冷靜點。米契爾先生有說過，鎮壓局可能會有人對他保持敵意……所以這些話都是很正常的。
就算不正常也沒關係，只要米契爾先生是喜歡他的就好。他的家人早就把他拋到腦後，無論是現實還是夢中都抹去了他，但他還有米契爾先生。
米契爾先生……

環抱著自己的膝蓋，直到從他人記憶中看見自己才終於發現已經幾乎及地的長髮披散，已是少年而非男孩的雪蘭忽然縮了下，有點不敢站起身，走入那位溫柔青年的夢境。
他承認他在害怕，就像他直到握起米契爾先生的手後才敢進入曾經的家人夢中一樣。

那時，他在那幾位曾經給他無數溫暖和歡笑的人夢中看見的是只有三人的合照。他們搬到了更大的房子，有著更幸福的生活，沒有名為雪蘭的異端干擾的時光。
灰藍色的少年曾用完成任務後的獎勵請求黑髮男子帶他看看家人，遠遠的就好，而他看見了人們大大的笑靨，緊握著遊樂園的氣球，答應了他，卻遲遲沒有兌現的承諾。

他們不需要他，而現在他正恐懼再度被丟棄。他曾滿心歡喜於享受夢境中的真實，而這次他竟希望夢境也能欺騙自己。

「那個孩子怎麼樣呢？」
「嗯？哪個孩子？」

藍色的蝴蝶停棲在了斟滿紅酒的高腳杯緣，像是美麗而易碎的裝飾。
黑衣男子餐刀下壓，劃開了餐盤中的肉塊，而腥紅汩汩流出，浸濕了一旁的配料，切削成水母造型的紅蘿蔔，像是小孩子才會吃的東西。

「啊啊，你說雪蘭嗎？那是個不錯的孩子，很聽話，一點就懂，完全不需要讓人擔心。」

「雖然剛開始要他殺人似乎嚇到了他，但稱讚了幾次後很快就上手了，審問、混淆記憶、模糊經歷都做得很好，帶他回來是正確的決定。」

「不過似乎是鎮靜劑用的太頻繁，他的耐受性比一般人高，雖然可以順便測試對付A級異能者的藥劑，但果然還是需要一個能讓他只在接受命令後使用能力的方法。」

「嗯……目前養得差不多了，如果確定完全服從我的話倒是可以考慮放出去兼任棋子的作用。沒有的話，也許只能等什麼時候研究成熟，留下能使用異能的主要器官就好，用訊息指令來使用能力……若能搭配影像投射的話會更好，唉，希望科研機構的小傢伙們努力點了。」

「你問喜不喜歡他？哈哈，看不出來你是會問這種蠢問題的人呢。」

在薄薄的簾幕外，藍色的眼睛正在看著。他沒有撕開青年提前請人設下，用來混淆漫遊者的虛假夢境，而是直接將兩個夢境牽連在了一起。對方的等級比他低，他能輕易做到這一點。
他沒有讓米契爾先生知道，他想給對方一個驚喜，就像他因為想學更多事，幫對方更多忙，而沒有說鎮靜劑對他已經沒什麼功用一樣。

帶繭的掌抬起了酒杯，液面在燈火下搖晃，和垂掛在耳邊的流蘇一樣鮮紅。
「我知道有人會將自己的電腦當成戀人，但很遺憾我沒有戀物癖，在我眼中是個工具的，就只是個工具而已。」
「喜歡隨時會替換的東西是很愚蠢的，我的朋友。雖說他用起來確實很順手，但也就僅此而已。」
男子仰起了頭，喉間滾動，而杯中的金魚被一飲而盡。

雪蘭萬分慶幸自己有回歸自己夢境的本能。
他在燭光亮起前就熄滅了蠟燭，將跳動的火光收攏掌心，不讓任何一點冰冷映照上自己的臉龐。

——有沒有一種可能。

他艱難的呼吸著，告知自己胸膛要起伏，吸入，吐出，再吸入。呼吸對夢境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你只是一個道具而已？

他的眼角溢出了氣泡。

雪蘭的夢境開始沸騰了起來，如生日宴會上浮的可愛氣球，畫著時下孩童喜愛的卡通圖案，又如世界顛倒而落下，在天空摔碎成一地花海與鏡面。
金魚裂開了，無數的水母漂浮而出，點著小小而脆弱的光，亮起了整片海域，蝴蝶在空中溺斃，又從身上鑽出新的蝴蝶，他的口中溢出一隻隻金魚，拍打出碾碎蛋糕的漣漪。

少年在海中蜷起身體，指尖揉進了灰藍，眼角落下的氣泡從未停止，水母與金魚吞噬了氣泡，吞不下沸騰的情緒。
雪蘭知道自己不該這麼激動，監測著心率與腦波的儀器肯定發現了什麼，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的水母分裂了又聚合，他想質問對方真實的想法，他想拒絕相信夢中的謊言。
令人絕望的是他的理性告訴他那才是真實，有些事經不起推敲，而他是身在鏡中最清晰的視角。

夢能力者在米契爾的水缸裡，年幼的審問官在鎮壓局的療養機構裡，灰藍色的寵物在白色的房間裡，被束縛的受試者在測試間裡。

——唯有「雪蘭」不在真實世界裡。

他被傳入皮膚的電擊驚醒時，看見的是熟悉而溫柔的表情。
憐惜、愛護，以及審視，米契爾的手掌依然溫暖，而他的水母眷戀且安心的蹭上了掌心，乖巧的，無害的。

「怎麼回事，做惡夢了？」
他知道對方會問這個問題。少年閉著眼點點頭，用著微弱的力量掙扎著想坐起身，像是遺忘了自己被拘束在這床舖上。
米契爾倒是沒忘，只是任由瘦弱的男孩兀自奮鬥和尋求自己手掌的安撫，才終於在確定雪蘭依舊沒有威脅性後解開了皮帶的金屬扣。

「沒事的，慢慢說明——」
男子話還沒說完，那隻被他撿回來的寵物兔就費盡全力的翻動了身子，直直摔進指揮官懷裡，比海中漂浮的水母還輕，讓人突兀的意識到這孩子真的太瘦了。
也許該提高營養劑的量，不然死了就可惜了。

米契爾漫不經心地轉過念頭，也沒有去實行的打算，只是在發覺小水母正努力抬起無力的手擁抱他時露出溫和的笑，輕柔的拍著孩子的背。
「怎麼了？」

「……在想之前那個犯人提過的事。」
雪蘭低低的說著。他有把對方的挑撥寫進報告書裡，米契爾一定知道這件事，主動說出來自己在想也許比較好，他暫時還不想暴露現在的藥劑無法阻止他入睡的事情。
「米契爾先生，我是好孩子嗎？」
「你一直都是。」

男子的表情半點未變，稍稍安撫著男孩。他知道這孩子會在鎮靜時復推整個任務和背後的可能性，也許是被那些揣測弄得心神不寧，至少他沒有從那雙藍眼中看出什麼應該掐斷的惡意。
「雪蘭，你做的一直都是正確的事，幫了我和鎮壓局很多忙。他們只是在動搖你的正義，那是反抗者慣用的手段。」

「嗯，那是他們的手段。」
像是想將臉埋到成人的溫暖懷抱中一樣，雪蘭閉上了眼，乖巧的反省起自己的愚蠢。
「對不起，給米契爾先生您添麻煩了。」
「別擔心，下次你就知道了。相信我就好，好嗎。」
安靜的點了頭，少年在對方讓他躺回床上前再次抱了下青年，換到米契爾有些好笑的表情……似乎沒有混雜著不悅，看來他運氣很好，男子今天的心情還算不錯。

至於那個擁抱的涵義，只有雪蘭自己才知道。
就像方才他閉上眼時藏起的洶湧海濤一樣。

附上兩首寫時一直循環的歌，可以一起聽（？[Deemo] M2U - Magnolia 中英字幕Deemo - M2U & Nicode - Myosotis 中文字幕

我 ⋯超喜 M2U⋯⋯（突然一ㄍ冒泡）

o55_ybab:
因為這兩首歌才知道他的……好好聽……

Deemo 很好玩（歪樓）

Hugh_00:
我最近才把它載回來重溫一次 雖然我依然很手殘但很好玩，歌也好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