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記得透過門板聽見祖母對父親說話，交代遺囑那般數算自己生命的點滴，祖母怨嘆是自己的錯，她說韓立彰的出生是她的錯，溫柔地將污穢承攬在自己身上。

只有他知道祖母的溫柔。沒有其他人會懂，當他和秋杰說祖母的事情，秋杰以為韓立彰沒看見他輕輕地撇嘴。

身在大家族，祖母對多數家庭成員表現出嚴肅的一面。但韓立彰知道祖母溫柔又駭怕寂寞，他感覺自己和祖母很像，不是溫柔的部分，當有人說他溫柔，他會聽成他是怕寂寞。他會想到幼年時候每每放學，堂兄姊各自玩在一塊，獨留祖母在裡屋的電視機前獃坐良久，韓立彰會跑進去坐在邊上的小板凳，祖母餵給他餅，叮囑他別和哥哥姐姐說去。

他想到祖母睡眠時候總手腳冰冷，祖母要午睡會喊上他，韓立彰窩在祖母懷裡，祖母張開雙手雙腳包覆他，好像他是顆小小的球，他們依偎在一起就像一個圓。

祖母喜愛四海遊歷，彼時父母忙著工作，也忙著避不見面，韓立彰便被支去陪伴祖母。他搭車會暈，不喜吃外頭做得油膩的葷食，不喜交際，不喜人。升上中學的他已遺忘怎麼說台語，且尚未學會戴起面具。他不懂事。

逐年逐年，祖母的喜愛對他而言變得很廉價，遇假期便攜他海內海外避寒避暑地玩，在家族人羨慕專寵於他的目光背後，他們不知道，祖母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求他的陪伴。

他最無法忘懷的是，有一回祖母終於卸下平日裡的大家長風範，沮喪地問是不是其實㤉潲和他待在一塊？問得像個孩子。

韓立彰深吸一口氣，肺腔被嗆得都是涼的。不知道已過去幾刻鐘，失眠讓他想得很多，回憶又繞回去低著頭隔著一面門板的自己。25歲那年，他的勇氣一下子被用光了，從那之後他什麼都怕。

因為祖母說他是錯誤，因為祖母親自將錯誤抹去，所以後來的十年韓立彰活得苟延殘喘，再來幾個十年都一樣，他會愛，會被愛，會被理解和原諒，但唯獨他不能原諒他自己。

對不起，活成你不想要看見的樣子。

對不起，活成你不能驕傲的樣子。

對不起，讓你再也無法愛。

秋杰回家的時候，看見韓立彰坐在床沿，毛毯滑落在腳邊，目光像望著某處卻空愣愣的，連他開關門都未曾察覺。路燈已接連黯落，天光前的這一刻，比夜晚有燈還要黑。他知道韓立彰怕黑、怕冷、怕寂寞、怕有人在、也怕沒人在，他的愛人什麼都怕。

當韓立彰終於落進一個懷抱，他覺察自己還在這裡，自己還是自己。

袁秋杰摟著韓立彰，身一歪，兩人側身躺倒在床上。待在家裡頭的人體溫竟比他還低，他拽過厚棉被把他裹得嚴嚴實實，像簑衣蟲。

半晌，韓立彰說：「熱。」

熱什麼？秋杰將韓立彰抱得更緊。今天他很累，忙活整個晚上才回到家，他吻懷裡人的後頸，汲取他身上的氣味，是洗髮露和衣物香氛的味道。回話回得漫不經心：「嗯……對啊，我的愛太炙熱了。」

韓立彰沒有捧他的場，開始掙扎，秋杰不讓，韓立彰很無奈：「你起來，我關個窗。」秋杰抬頭，很快將漏風的窗閉起來，懷疑如果他回來地再晚點，韓立彰是不是有能耐將自己凍成雪人。

秋杰知道韓立彰並不討厭他的漫不經心。他們的愛情其實從來沒有熱過，而是那樣淡淡地、慵懶地、平凡地渡日子。

不合時候就吵架，吵架了如果餓了也會喊對方吃飯，一方忙的時候一方就先睡，韓立彰睡不著的時候秋杰就抱著他。

就像現在這樣。

感受到彼此逐漸暖和，秋杰睏倦地閉眼，嘟囔說睡吧，手輕輕撫摸韓立彰的唇想要討個顛倒時差的晚安吻。

突然啪地一聲被拍開手。袁秋杰被嚇得醒了，韓立彰把他踢下床。「手。你回家洗手沒有？」

韓立彰什麼都怕，還怕髒，他有潔癖。

秋杰好煩，他從冷冰冰的地板爬起來，進浴室拿冷冰冰的水沖手。

「用肥皂。」韓立彰從臥室裡對他喊，好像他的眼睛長在秋杰身上。秋杰拿肥皂抹了兩下。

好容易回到房裡，見韓立彰戴上工作時候才會戴的眼鏡，攜筆電從房裡出來，正往客廳走，秋杰拉住他。

「睡覺。」

「我要工作，晚一點要和客戶開會。」

「陪我睡覺啦……」

於是韓立彰又坐回到床上，攤開筆電，安分地給秋杰當人型抱枕。

秋杰很快就睡死過去，還打呼。外頭的聲音細細地接連傳進屋裡，接口早餐店鏟和鐵板碰撞的聲音，人聲，車聲。金燦燦的陽光打在窗上，韓立彰將手貼上去，感覺溫溫的。

秋杰的臉蹭上韓立彰的腿，手環在他的腰上，韓立彰將他的頭推開一些，沒醒。他整理窗簾，今天的天氣很好，好像夜裡不曾冷過。他將豔陽一絲不落地遮掩在屋外。

他想自己永遠都無法與自己和解。每天都會比昨天更加支離破碎，越冷的夜裡就會再度變得不正常。但是若秋杰回來，秋杰擁抱他，像一個圓，碎片會變得完整。

碎掉了，就再拼起來。直到再也拼不起來的那天為止。……- fin.

翊庭 feat. 莫宰羊 - 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樣｜純享版｜EP06

韓的世界是清冷的深色，秋是溫暖的褐色（他給我的印象就如他的名字，我很喜歡秋天，秋天在我心裡是最美的季節，它不溫暖但微涼舒適，樹葉枯黃蕭瑟，可從樹上彷彿起舞般落下時，燦爛迷人）
兩種截然不同的色彩，我感覺他們就像太極圖，互為幾乎相反的個體，看似水火不容，卻又緊扣在一起，也僅有如此雙方才完整

fkguava: 謝謝小莫……
放很久以前Picrew捏的秋韓組紙娃娃，的確是這樣的色系呢。秋杰可能並不感覺自己是那樣柔軟的形象，但是對韓立彰來說已足夠。曾經有人和我說，閱讀〈夜風涼書〉，讀他們的初見面，彷彿真的能看見秋杰帶來色彩，在韓立彰的身周渲染開來。韓立彰感覺秋杰一直都是閃亮亮的。

裡設定：秋韓組說好不戴戒指（韓立彰不喜手上有東西，錶已是極限），耳釘是特別訂製的，釘上有雋刻彼此的名字英文縮寫，沒有日期。

韓：錶有實用性。
秋：戒指也有ㄚ！
韓：哪裡有？
秋：防、防蟲！
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