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死鬼事件過了三天。
邦尼且聽著中央電視台的人氣主播海倫·S·杜斯播報的晨間新聞,不禁讚嘆異都政府在滿口胡謅與信口開河上已經譜出一番心得。無人巡邏的街道、沒留下任何影響的監視畫面與始終在逃的連續殺手,他們總能找到理由替自己的無能辯解,試圖以重申正義降低其信度。
不過這是一個連「街頭流浪漢」都足夠登上新聞版面的問題社會啊!群眾對政府無條件的信任已經昇華到了信仰,視其為生命中的既定規範,生活在視野受限的狹隘思想中,目盲致連續殺手的猖狂舉動都能視若無睹,邦尼又怎麼能對他所期盼的未來使用「指日可待」這形容詞?用「遙遙無期」恰如其分。
真是難辦。邦尼不禁喟嘆。
於是乎,比起一如往常的為那群傻子牽腸掛肚,邦尼打開了電腦屏幕,繼續瀏覽委派老鼠替他整理的文件——關於九重真介的個人資料及背景。
萬事的起頭往往源自邦尼的好奇心,舉例來說:三天前他大可當機立斷的將目擊證人滅口,但他卻為這位名為九重真介的青年駐足腳步甚至閒聊,初步理解這個人的性格並產生興趣,一步一步如滾雪球般的效應,落得老鼠必須加班替他的慣老闆統整數據。
「為什麼想調查一個正常人?」邦尼想起老鼠最開始的疑問。在詳閱或有或沒被政府記載的消息後,更令人不由得打心底發笑——這算哪門子的「正常人」?
二十歲、藝術大學二年級生、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榮獲諸多獎項。截至目前為止都算乏善可陳的描述,直到他的畫作透過電子屏幕映入眼簾⋯⋯即便在藝術方面邦尼可說全然外行,對於畫派、畫材及呈現手法更是一竅不通,但那些畫是易於讓人「感受」的。
充滿創造力、題材新穎超脫,深具批判、令人恐懼不安,筆下明與暗的對比——嘲諷極了!根本是對異都社會的指桑罵槐。而,不出意外,這嚴厲的針砭時弊是遭罪的,清醒的人留下了幾次被鎮壓局約談的紀錄,連同其監護人一起,在政治犯的邊緣來回試探。
明面上的紀錄就如此的風光,自然不提檯面下的——青年確實是反抗者,還參與過一兩年前有名的秘銀事件,讓激進派反政府組織諸神的黃昏(Ragnarök)一度受到鎮壓局掃蕩,而他待的不過是在反抗者眼中如流浪貓狗收容所的組織虹橋?如此曲折精彩的傳言猶如小說劇情,可惜他手中的劇本僅限故事背景跟結局,無法一窺其中高潮迭起及賺人熱淚的精彩橋段。
直到新聞報導到了尾聲,邦尼才滿意的將讀過三兩次的檔案關上。他該整裝出門了,某藝術大學的公開展覽在今天早上十點正式開幕。
「你是想去⋯⋯滅口?」出門前,老鼠猶疑的問道。而這換來邦尼不輕不重的淺哼,
「當然不是。」
「只是去看場畫展罷了。」
天底下有這種蠢事嗎!
竟然把畫家(在校生)全喚來展場,只為了招呼每一個在自己的畫作前駐留腳步的觀客,當一群蠢貨隨意對畫作指指點點,高談穿鑿附會的闊論時,為他們解說創作理念?
開什麼玩笑!術業有專攻,這些瑣事只要聘僱一兩個專業的導覽員或推銷業務不就行了嗎?為什麼不讓我回去畫室、或讓我去八朔家,非得被扣在這裡不可啊!
真介一屁股坐在供觀客賞畫途中休憩一會的沙發上,他佝僂頎長的背脊、交疊修長的雙腿,坐姿有渾然天成的高貴優雅。
可誰敢靠近?他冷了一張俊臉,一手支住下顎、另一手翻閱歷史書籍,簡直用全身上下寫滿了「生人勿近」四個大字。
的確,也真沒人想去踩踏雷區,無人去打擾坐落一隅閱讀書籍的真介,但來來往往的觀客吐出的評價卻像是大風吹不散的烏雲,盤旋在畫廊內,久久不散。
「喝!這是什麼啊!太恐怖了吧!」
「啊、好討厭的感覺,我都起雞皮疙瘩了……快、快點離開吧。」
「畫這什麼東西!嚇人啊!」
「……我不舒服……」
「這誰畫的啊!畫這麼恐怖,是想用恐怖搶眼球嗎?盡會用些小手段!」
看不懂畫沒有關係,言之有物即可、沒有美感沒關係,閉上嘴沒人會覺得你是啞巴,全部都做不到,只會哭哭啼啼、吵吵嚷嚷地說「好可怕」的話就滾!別打擾我看書!
真介不耐地輕叩桌面,敲打桌面的手指逐漸亂了規律節奏,安穩的Andante越發失序,錯亂成了暴力的Presto,真介的怒火一觸即發。
「警告!您已超線!請您向後退!」小型的機械人頭頂發出紅色的閃光,以足夠驚擾在場所有觀客的音量發出不近人情的電子音警告,迫使人深受驚嚇而退步。
而邦尼只是想更近距離的觀察那些畫。
此時邦尼身穿駝色的針織外套、米色襯衫、卡其色寬版長褲與黑色帆布鞋,粉色蓬鬆的長髮在腦後紮成了一單股辮,額前的碎髮以髮夾固定,手中拿著展區導覽地圖,好似其中一名美術生或者準備報考的預備生。
被譽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天才展區與其他庸碌之輩的相隔不僅止一個走道,用「世紀」與「光年」來形容似乎更為貼切。起先,邦尼以為這項安排是對於天才的肯定及特殊待遇,直到他親赴現場並閱讀空氣,才知曉那份「特殊」不是誇讚,而是對前衛思維的排拒與不齒。
現場觀客的竊竊私語正巧印證這點——這就是他們給予「天才」的待遇:批評、畏懼、指責。落得天才本人一臉悶悶不樂,如圈地的貓似的蝸居在沙發區獨自炸毛,而非逢人即大談其理念,如前次的吊死鬼講習。
邦尼甚至感覺到明顯的視線,彷彿下一秒就會有人上前詢問他有沒有興趣了解一下反政府主義。然而視線的主人是上前搭話了,卻與邦尼想像的南轅北轍——
別著指導教授識別證的蓄鬍男人難堪的問他是否對其他展區的畫作有興趣,並指引著嘩眾取寵的方向。
邦尼莞爾。將食指抵在唇前,做出噤聲手勢。
「怎麼會呢?我覺得這些畫作挺有意思?」
「如果可以,我想多看一會兒。」
到底是哪個白癡!
警示的紅光一閃一滅,挑釁似地在真介的視界邊陲明明滅滅、機械保全發出的電子警示音嘰喳刺耳,大片大片地削薄真介的理性、觀客失序的驚呼與惱人的批評不斷堆疊,擠壓成真介即將窒息的濃度,那一瞬間,自開展起不順的諸事化為散落一地的火種,一口氣引爆真介的怒火。
撒氣似地將攤開的書本往桌面一摔,真介猛的站起身,側頭狠狠瞪視引起騷動的存在。
全都是那個白癡的錯!
真介旋過腳跟,右腳還未跨出第一步,有人先他一步匆匆湊到喚醒警報機器人的白痴身側。
那人是重彩畫的副教授。真介的眉間擰了好幾折,他與副教授不合(更正確地說,他跟整間藝術大學的教授和學生都不合,誰想跟政府的美編人員要好啊。),當副教授一邊擦拭從太陽穴滲出的冷汗、一道說這區展廊容易喚起觀者的恐慌,要不要換去別的展區時,真介受不了了。
真介變臉似地,猛的收整表情、放輕腳步,他笑彎起一雙柔媚的桃花眼,推高脣角,漾出玫瑰般華艷燦爛的笑靨。挺直背脊,跨出方正的輕盈步子,真介在開口將兩人攆出展廊的前五秒,他驚覺,那人不是白癡。
那人為什麼會喜歡自己的畫?是獵奇愛好者、還是……
真介沒有讓思緒停止自己的腳步,在副教授想繼續勸說少年時,真介以溫雅到不可思議的語氣道好,「早安,副教授、先生。」
「九重、」副教授彷彿被鬼魅拍肩的人類,他雙肩陡然一聳,神情難堪的面龐僵硬成了石塊,他抬起頭,勉力推高嘴角,堆出一個尷尬的微笑,「你來啦。」
「我正向這位客人介紹你的畫作,可他似乎嚇了一大跳,我只好對他介紹別的學生的畫作呢。」
「是這樣嗎?」真介莞爾一笑,他刻意地模仿少年的神情與手勢,將食指抵在脣前。一雙細長的桃花眼斜睨少年,他詢問少年的立場何在,上揚的尾音聽起來有一絲嘲弄的笑意,「是這樣嗎?這位先生?」
真介刻意地重現眼前客人的動作是什麼意思?副教授已心知肚明——他什麼都看見了、他什麼都聽見了,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你還想說謊嗎?
吞了口唾沫,副教授不發一語,卻暗暗退了一步。
邦尼挑了挑眉,男人、或該正名副教授,此時表現的知難而退及敬畏遠比那些虛浮不實的評價更能彰顯:九重真介是一個從容自信且自鳴得意的天才。
「九重?你就是這展場的畫家嗎?你好。」邦尼先是向畫展的主人問安,展現一名少年看客的應盡禮儀。「然後,確實如他所說。九重先生。」
眼角餘光瞥見副教授瞠圓的眼,邦尼在心中竊喜,將雙手背在後腰,像個被夾在兩大人物前無處安放、在替自己尋找台階下的純真少年。惺惺作態。
「向我簡單介紹了此區的畫作,以及背後高超過人的作畫技巧,然而我對此近乎一無所知,於是先生向我推薦如隔壁展區的社會寫實畫及拼貼畫,他相信那更適合普通觀客留心觀覽,會有更好的體驗。」邦尼是故意的。真介的動作、手勢、含笑的眸,無一不在表述他見證了整個談話過程,「不過,我是這麼認為的⋯⋯」但這些都是邦尼用以拐彎抹角的武器。
生在高度自由與幸福的異都,反政府是一個禁字,衍生出的如「仇富」、「資源不均」等也不被苟同,他在進出美術館的同時被豁達的政府紀錄了晶片資訊,而一個人的證詞就足夠被視為政治潛在犯關切,他又怎麼能不謹言慎行,斟酌其詞的同時給予暗示。
「Bookmaker(莊家/裝書人)在過去曾經也用來描述過作家,那些作家大量發表平白的作品,寫畫的內容粗製濫造、迎合大眾,了無新意。我當然不是指其他人的作品生而如此,但九重先生的畫是脫穎而出的。他畫的是揮灑色彩的激情,天馬行空的鋪張揚厲富含震撼力及想像,那像是馬賽人吃馬賽魚湯的熱誠⋯⋯」邦尼瞇起了異色瞳,莞爾,
「又有誰能超越九重先生的『真摯』?」
……嗯?這說話半天卻說不到重點的囉嗦、跟頻頻引經據典包裝自己的論點的說話方式,不知為何、有幾分熟悉的咬字方式,以及嗓調微高的男性聲音——
——全部的全部,都似曾相識。
少年的說話方式與吊死鬼如出一轍。
真介揚起張狂的笑意,他確信了,吊死鬼即使公開自己的長相、做出自投羅網的行為,也想與自己再續那一晚未盡的談話。
難怪在那一晚,這傢伙能準確無誤的叫出我的名字,原來是我的粉絲啊?
真介驕傲地昂首闊步,以音樂家走上舞台的從容、以鋼琴家踱至鋼琴旁的優雅,他淺淺躬身,向他唯一的觀眾行禮,「那麼,你被我的真摯打動了嗎?先生。」
「自然,這是我的肺腑之言。只希望你不介意這是外行人才疏學淺的淺白評價。」
邦尼誠摯的說道。經過兩次對談他能夠稍微摸索出九重真介的性格——面對惡質的批判他不耐煩、暴跳如雷,但直面誇讚、哪怕那來自一個外行人,也能換得言過其實的禮遇。如此喜形於色充滿人性,至少邦尼現在不會將他與曾在書上讀過的藝術怪咖同日而語。
見兩人的觀念如此合拍,吃了閉門羹的副教授也只能知難而退,放任畫展的主人去接待這美感嶔奇的少年,自己則到其他展區看看正常的畫作洗洗眼睛。
目送副教授蹣跚離去的步伐,邦尼歪了歪腦門,臉上依舊掛著那無害的純真笑靨。
「那麼,我能繼續看畫了嗎?九重先生。」
「當然可以,但這些畫就滿足你了嗎?」真介正眼也不瞧黯然退場的副教授,他偏頭,對少年遞出友好的邀約。只是,那份邀請中似乎夾雜了怪異的玄機。
「感謝你的邀約,九重先生。可我方才也提過,我只是一個『外行人』。」邦尼咬字清晰,沒有斂下那藏匿於謙遜之中的自信,他側過身,轉頭看向身後那幅說明版上鑲著金色皇冠的畫作——百鬼夜行。
「純粹因為色彩駐足、狗嘴吐不出象牙的看客。」他沿著黃線的邊緣向外走,感受著矛盾——那約莫是一隻手臂的距離,換句話說,只要伸出手(更不用提使用異能)就能輕易讓作者的辛勞付之一炬,然而館方卻用聊勝於無的規則與道德感限制生而為人的破壞本能,並對開啟潘朵拉盒子的人冠以十惡不赦的罪狀。
邦尼在指涉他與這些人毫無差別。
至少在這當下。
「也許你是想找我大談你尚未完成的畫作與理想,對此我發表不了高見,九重先生。」
「你對我的畫作有什麼誤會?」真介蹙起一雙鋒利的眉,柔艷的桃花眼惡狠狠地瞪視少年,那道目光溢出了不悅,「我的繪畫是為了表達所想,如果不能讓你口中的外行人理解,不就什麼都傳達不了了嗎?」
「只是單純的感受也行、令你聯想到什麼都行,說出來就可以了。」
真介的話說得極其矛盾,方才的他不正因為觀客不斷高喊可怕而生氣嗎?
「外行或內行根本無所謂,技法跟理想不是討論的重點,能給人什麼感覺、進而去思辨現象或事物的本質與我如此繪畫的原因,這才是我想做的。」他挪動視點,轉而注視自己的成名作之之一,「既然,你喜歡百鬼夜行,不如說說,你在百鬼夜行中看到了什麼?」
真介打了一個響指,佈滿筆繭的食指直比那幅百鬼夜行——這幅得獎的畫作,正是引起眾多觀客不適的畫作之一。
在紙醉金迷的夜晚、在燈火通明的遊街,非人的怪異穿上西裝革履,或開跑車、或從酒店走出,他們飲酒也飲人血大肆作樂、他們凌虐或吞食弱小的人類與同類為快,這是社會現況、這是地獄的一面。
眼前的少年能看出多少?真介雙手環胸,靜心等待。
真介的矛盾並非毫無道理。
作為一個藝術家、演繹者,他們自然希望自己表達的論述能眾望所歸。也許他們都在用某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諷刺這個失能政府造就的虛假社會,但眼前的倡導者——九重真介,可以說是太漫不經心了,即使過度自信在其藝術成就面前是瑕不掩瑜,但他的鋒芒畢露跟溢於言表引來太多的關注,讓他身陷危難,一腳踏入為其量身打造的棺木。
他應當更為小心謹慎。
「我想想,也許這是某種對地獄的假想?」邦尼隨口說道,不如先前開口便是誠摯,他從米白色的斜背包中拿出手機,在大藝術家面前泰然自若的滑起,「您的背景介紹中似乎也有提及您來自境外,這是在詮釋最低度開發國家(LDCs)的社會面貌?」在那面子重於一切的畫家發作之前,邦尼將手機屏幕轉向他,防窺的屏幕只向真介一人傳達訊息。
「身為土生土長的異都居民我實在難以想像。」
注意你在公共場合的發言。大藝術家。
你到底在說什麼東西?你真看不出我所想表達的真實嗎?
你是從哪掰扯出這堆風馬牛不相干的言論?
真介深吸一口氣,正要發作的前一秒,少年在手機銀幕鍵入的真正想法令他瞬時消火。
對耶。真介恍然想起,他在一周前才被鎮壓局從大學畫室拎去審問室的景況。
他實在不懂,為何每次都反覆詰問一樣的問題呢?
「九重真介,你對異都有什麼想法?」
「九重真介,你對異都有什麼不滿?」
「九重真介,你繪製這幅畫的涵義是什麼?」
「九重真介,你為何頻頻繪出恐怖畫作?」
反反覆覆的訊問令他厭煩,有時,他忍不住譏諷一句「你們作賊心虛嗎?幹嘛自己對號入座?」,此時,審問他的鎮壓局幹員無一不是黑了臉、就是憤怒地拍桌大吼,而後,進行更漫長的審查。
即使是真介,他暫時也不想再被銬進審查室做思想審查了。
他最近忙得不得了,許多草稿還沒完稿呢。
真介眨了眨一雙柔媚的桃花眼,倏然笑開了。
「你果然懂。」真介嘴裡笑著、心底抱怨著,他拉過少年的手腕,毫不在乎少年的意見,直往展廊的休息室拖去,「我剛聽到你肚子叫,餓了吧?我請你吃點心。」
他能理解莫過於是今天最讓人欣慰的一件事。
然而理解是一回事、實際作為又是一回事。大藝術家仍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起一名看客的手腕( 幸好他選的恰好是左腕)將其帶離展場,但誰又能料想得到呢?那看似被當眾誘拐的少年是被新聞描述的窮凶惡極的吊死鬼,那看來寬鬆的駝色大衣內也藏有兩把匕首。
邦尼聳了聳肩,撇除看展這既定行程,其餘都是渾然天成的美好意外。而這也足夠佐證邦尼的猜想——九重真介是個極其有趣的人。只差了
一點點危機意識。
直到休息室的門應聲關上。邦尼咧起嘴,笑道。
「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
「當然了。」真介放開少年的手腕,彎身從背包拿出一罐手工巧克力餅乾。他小心翼翼地旋開罐頭蓋子,取出一塊賣相有待加強的餅乾,塞到少年的手中,「不會讓你餓肚子說話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給你弟弟做得手工餅乾、你跟我說話,扯平。」
「坐吧,小鬼。」真介以下顎指了指沙發,示意少年可以立刻落座。
邦尼自然發現了那在無形中轉化的稱謂。
這讓眼前藝術家的驕傲程度又上升了一個檔次。而被遞交於手中那過於實際的「午餐」,也讓邦尼頓時五味雜陳⋯⋯他以為他說的是一句家喻戶曉的俗諺,而不是那些對於常人而言費解的語源學或偏門知識。
「好的。」邦尼依舊仁慈的答應。他以食指和拇指捏著那鑲嵌巧克力豆的曲奇,用無名指在手機螢幕上頭敲敲打打——即使現今他們擁有無需手持的錶型投射螢幕,邦尼依然喜愛手機的防窺功能。他示意老鼠切斷這間休息室的通訊裝置包括竊聽器。政府建築規劃的公共場域該如何暗藏玄機自然不在話下,而真介好似從容赴義的態度也足夠讓自詡謹慎小心的他起疑。
「那麼,你希望能聽到我說什麼呢?」
確認老鼠那端完事,他開口。
「首先,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吧。」真介一屁股坐在皮革沙發上,他背脊微微後仰、雙腿交疊,姿態一派傲然,「要不然,你就只是個小鬼了。」
「邦尼。就叫我邦尼吧。」
邦尼斟酌過提出——若九重真介有心、也擁有管道,那他大可以在事後向館方申請展場進出人員的晶片資料,並從中得知伊薩克 · 派佩等於反抗者邦尼,同時等於連環殺手吊死鬼(或這位自我中心的遲鈍藝術家根本沒來的及認出來?)這項只有極少人知悉的資訊。
不過他現在確實是以「反抗者」的身份在同對方談話,字裏行間甚是存在一種前輩對後輩機會教育的氛圍,而這個後輩顯然的,毫不領情、甚至極其無理,此刻的傲然令人感到不快——邦尼甚至合理懷疑那反抗者陣營沒教他任何隱蔽身份的方式儼然是想讓這問題兒童儘快鋃鐺入獄。
「你呢?大藝術家。你有任何代號嗎?」
邦尼姑且一問。即便他沒有找到相關的資料。
「代號?」什麼代號?真介將最後一口巧克力餅乾扔進嘴裏,他一邊思索邦尼的問題、一邊舔舐沾了餅乾屑的指腹。
邦尼問的代號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指藝名吧?難道是想問他有沒有地下作畫的藝名嗎?
但這人也自己說了(他也認定是如此),他是藝術的門外漢,這樣的人會知曉地下拍賣畫展嗎?
真介思忖半晌,倏然,他慢半拍地得到了答案。
對了,地下。這人是反抗者吊死鬼啊,是地下社會的人,他會問地也必然是地下社會的代號吧!
「有啊。」真介想通了,他又恢復了慢條斯理的從容,慢悠悠地說,「但我太有名了,幾乎沒人用代號叫我了,大部分的人都直呼我的姓氏。」
「邦尼,你不覺得在這種地方說這些事很沒情調嗎?」
心中的倒數計時器已歸零,三分鐘已到。真介雙手交拍,輕脆的「啪」一聲響起,真介的足下竟不可思議地湧出了黑影。
黑影彷彿擁有自我意識的生物,大片的黑影蠕動、成長、展延,在一眨眼間,竟將邦尼與真介圈入了體內,形成一區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空間!
「你喜歡百鬼夜行,就讓你瞧瞧真實的百鬼夜行吧。」
真介的聲音在空無一物的幽暗空間鳴響、迴盪,在餘音散逸的瞬間,世界點亮了一簇燈火。
彷彿日本的傳統祭典五山送火一般,一簇火苗燃起,下簇火苗便接連點亮,簇簇火花相連、照亮,接起了此世與彼岸的道路。
不知從何處傳來了鼓聲、吆喝聲。
噢咿——噢咿——噢——
粗啞的、高亢的、鄙陋的、優雅的、瘋癲的、優雅的,應和聲此起彼落地在四周迸發,那是可怖妖怪誘惑無知人類的吆喝、還是怪異們的尋歡作樂的笑聲?那是殘忍妖異殺害人類的勝利咆哮、還是人類尋找救援的呼救聲?
沒有人知道。
鼓聲漸響,燈火照亮世界,當雙眼適應明與暗,眼前的世界也被鋪展開了。
正如真介所宣告的,真實的百鬼正列隊遊行。長相各異的妖怪們身穿西裝革履,有的怪異身坐豪華轎車的後座、享受人類美女的親吻;有的怪異正在啃蝕人類的肢體、蒐羅仍有一絲氣息的人類的錢財;有的怪異正對同族行淫虐之事。
此世汙穢不堪,直讓人想回頭不再多看一眼。
「如何?」真介問,「你在這裡可以老實地說出你的想法了,在我的空間內,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能聽到你的話語。」
——這也算在意料之中。
邦尼又何以奢望能和一名行事不分輕重的反抗者和睦相處,即使他們同時擁有「反抗者」身份,這個名詞卻從來不代表一個存在向心力的組織。就像所有知識份子的集散,反政府主義只不過是忽略過程的結論,部份的他們遭罪走投無路、部份的他們順從私慾毫無大義,而他在嘗試竭盡一己之力,訴說真話。
恐怖的浮世繪啊。象徵真實(Reality)的大門。群眾陷於美好表象中有目如盲,教科書的定義如今被當成嚇唬幼童的睡前故事,而曾代表毫無人性的Naughty也在現代人被去掉獠牙後徒留調皮與淘氣之意。
巴門尼德曾將宇宙分為若干個對偶,重與輕、光與暗、富與窮,若沒有輕何以得重?若沒有暗何以得光?若沒有窮何以得富?擅自用最高級取代比較級和形容詞本身以誇耀自己,未經比較及探究的表述獨斷無據。
政府所掩飾的全在這裡——像是要將表象維持的莊嚴敬重砸個稀爛,不過這就是一切的真相(Truth)?邦尼不會擅自用最高級取代比較級和形容詞本身以假裝自己識多見廣。表面呈現的向來只是冰山一角。
邦尼確實是好奇的,對於九重真介的空間類異能,
以及他想要闡述的真理。
我好喜歡兔兔,謝謝兔兔,謝謝兔兔中,謝謝世界(痛哭)
ㄟ不是⋯⋯你怎麼可以搶感想樓⋯⋯
不行我還是必須每天一百萬次的謝謝真介中陪我玩
每次看到真介中的回應不是被可愛死就是被辣死,真的好愛真介這麼直腦筋,我好愛藝術家的驕傲自持,好愛真介的自我中心,全程把鎂光燈照在他身上,最後還滿足我來領域展開(版權小精靈:)我真的我好喜歡真介,謝謝真介,謝謝真介中,謝謝世界
𝓕𝓔𝓓🔪粉紅兔兔
12 months ago @Edit 12 months ago
場外加戲的老鼠:
兔兔中何必言謝!我也要謝謝兔兔中陪我玩!然後我們還可以接下去玩!來討論反烏托邦了!
我也超喜歡兔兔,兔兔是誇大之下有縝密的思緒,進退都有度,可以猖狂的瘋狂兔兔也可以裝成柔弱小白兔的好兔兔!辣兔兔!超喜歡兔兔!
我還超感謝兔兔中包容我一堆天外飛來的怪想法,跟我一起玩真的太感謝了,還包容他跩的二五八萬的,謝謝兔兔對他這麼好……沒有打他!!!
好好笑,老鼠!操心的老鼠!不只沒有傳訊息了連定位都定不到了!(被關到空間裡了)
我實現了監禁兔兔耶,好開心(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