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魘侵擾，紅髮男人再度現身，對著她唸叨著一句話。


活下去。


答應我，活下去。

清晨的陽光照入帳篷，驅散了寒氣，也將祖瑪從夢中喚醒。
她驚呼的直起身子，喘著粗氣，摸了摸額頭的冷汗⋯⋯

又是夢......
步出帳篷，看到了守夜的北，一望無際的黃沙捲起塵土。飛向了他們所在的位置「......」坐到了燃盡的篝火旁，安靜的用木枝撥弄炭火。
「你為什麼在這？」自己不是搬離尤利西斯旁邊了嗎？

沒料到有人大清早就起床——還是自己認識的對象，北抬首看向祖瑪。

守了一整晚的夜，如是他也感到有些疲憊了，但應該、還不至於聽錯對方的問句才是。北遲疑地開口，像是困惑於她怎麼會問這種問題。

「……我在工作。」

他頓了一下，又觀察著祖瑪的臉色。

「妳還好嗎？」

下意識摸向頸部，她實在搞不懂尤利西斯，北身後的應該就是他的帳篷了吧⋯⋯？
「...我看起來很虛弱嗎？」她輕聲詢問，不喜不悲的模樣「不好，右手扭傷讓我無法跟祖靈溝通，十分不安。」

「...」垂下眼「很徬徨，一個人在外。」
低喃著，戳熄了炭火「你相信神靈嗎？」側過臉，不再只是斜視望向你「相信預兆？夢？」

他的視線移到她的右手，沒能伸手去碰，也說不出什麼——即便兩者間有著名為亞克底亞的聯繫，但北終歸還不夠了解祖瑪，而自己並非如莉西率言之人、也無重同他人熟絡的那般能言善道。

他只能點了點頭。

「我……可能沒想過這些。」

專注看著自己的祖瑪與初遇相比少了銳氣，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也許能稱為是脆弱的情緒。北收回自己的手，彼此交握，試圖組織不算流暢的語句。

「在我的阿吾勒，有莎蘿曼。我們聽從她的占卜和預言……因為莎蘿曼的職責就是引導我們，她總是對的。」

就像我應該成為貝伊一樣。
但黛伊總是不教我這些，即使身邊的人都是如此。

那雙紫眸幽幽的看著你，伸出手，厚繭的粗糙感碰上了你的額頭，她撥開了你的瀏海「...我也相信著大地母親。」
「...但到了這裡，我愈發害怕。害怕我所見所聞，都不是來自大地母親真正的指引。」

看著你湛藍色的瞳孔，祖瑪收回手，將外衣裹緊驅散寒氣「...我一直做著同樣的惡夢，我的家人出現在夢裡。」垂下頭，縮成一團「他們告訴我活下去...要活下去，卻不願意告訴我該為何而活。」

「...對不起。」凝視著灰燼，祖瑪輕輕嘆息「很久沒有遇見草原的人。你跟尤利，是讓我能夠安心的夥伴。」

「或許是我思慮過度，擅自劃分...」憶起那日的爭吵，脖子的傷口隱隱作痛，她閉起眼睛，將淚水掩蓋在外衣下「...因為太想念亞克底亞了......」

他沒有抵抗，任祖瑪撥開自己的髮絲，同她的紫色雙眸對視……直到她再度離開為止。對方的手有熟悉的粗糙感，是同為戰鬥的戰士擁有的軀體。

北其實不像祖瑪那樣熱愛亞克底亞的土地，也無法回答她究竟該如何活下去。但他能明白她也同樣承受著某些沉重的事物，失去了非常重要的存在。

他知道這時該怎麼做了——就算當下思緒混亂，自己仍然記得那雙手，仍然記得那令人安心的臂膀。


沒事了，沒事了，你安全了。


他這次沒有猶豫太久，就小心地避開對方的右手與脖頸，緩慢的，在她視線所及之處，在她兩耳能聽聞之處……

北用自己的臂彎環住祖瑪，輕輕拍著她的背。

一下。
又一下。


「……」


他沒能像重一樣說出「沒事了」——但至少，他能給予祖瑪一個同樣溫度的懷抱。

朝日升起，照亮了這片黃土，照亮了兩個依偎在一起的人。
感受到一旁的溫度，祖瑪的肩膀抽動，止不住的淚水從她臉上滑過，落入她的衣裳，浸濕了那潔白的布料「......」
抬起臉，那張堅毅的臉龐不再，只是默默掉淚。

草原的人離開家鄉都並非自願，至此她算是明白你和尤利...你們各自因為不同原因來到此處紮根生活，並非兄弟。

輕聲的講起祈福的咒語，如同成年禮中部落的老者給予後輩的祝福，伸手摸向了北那張乾淨的臉龐。
即使沒有紋印，眼前的人並非部族裡尚未成長的孩子，他已經和前人一樣，成為勇敢堅強的戰士。

「謝謝。」收回手擦乾眼淚，深吸一口氣平復情緒「...打擾你的工作......他不會罵你吧？」

北閉上眼，在他覺得對方能承受的範圍內又加大了一點擁抱的力度。此刻，他們看不見彼此，然而他總覺得這樣可以為對方留下更多獨處的空間。

「……」

聽見祖瑪的輕語，他才顫動著眼簾慢慢展開目光，這次北不懂她說的內容了一一只是透過對方的神情和滑過臉上的線條，隱約感覺到這是某種帶著善意的表示。他乖順地站著沒動，默默接下了祖瑪的贈予。

「不……」

當前的場合令北的聲音更輕，吐出的短音節晃蕩著、然後在空中緩緩飄散。

「一一已經天亮了。」

黎明時分，陽光逐漸炙熱...曬的人生疼......

祖瑪拿起薄紗遮蓋包覆頭部，只露出那淺紫色的眼眸，她似乎已經平復，重新遮蓋了那破碎的一角，平淡的伸手摸了摸你的頭頂「......」輕輕起身，身上的木雕項鍊和瑪瑙串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收回手...她不再言語，彷彿剛剛掉著眼淚開口的模樣只是幻覺。

沒有時間停留給傷感...新的一日又開始了。

祖瑪輕聲道別，轉身步往城市入口......
幽靜的黑夜總會過去，高掛的朝陽再度溫暖大地。風聲囂囂，黃沙捲起帶走了憂愁，也帶走了清晨時分的這段意外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