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志万夏知很習慣準備好一切，避免突然發生意外。
比如記下自己與父母兄弟姊妹的課表和聯繫方式，甚至會記錄下來一些他們可能往來的親朋好友，只為了預防再有一次和親人失聯造成遺憾；好比說他提前完成了一些報告，讓他可以在年末這段混亂的日子裡請假卻得以避開被教授當掉的可能；又好比說他習慣在到訪的客人前先準備好茶點與舒適的空間，讓對方可以放鬆的待在客廳裡，不用太過拘束。

他很習慣一切都準備就緒，所以這一次他也準備好了。

想著早上和秋奈見面時的模樣，眼裡仿若失去了無數的星星與光采，新聞報導在自己的腦袋裡轟轟作響。

看著櫻本優人喝下那杯紅茶，夏知忽然感到手心冒汗，忍不住在桌子底下握緊了手又放開。

必須這麼做。
必須。
這是為了優人。

溫熱的茶水沖淡了稍早的醉意，優人放下杯子，依然掛著笑容，和夏知一起窩在暖桌裡，一面撥弄著桌面的零食，一面滑手機評論梧柊在最後時光裡大家的直播和發文。

「想要醒到半夜。」優人是這樣說的：「到台灣時間的12點為止，馬上就要結束了。」

他似乎相當喜歡觀看這個APP的發文，即便是喝了酒，也不忘記查看手機和回覆，特別是當離別的時間愈來愈近時。

「說不定能趕在最後一刻發個聖誕快樂——這個營運團隊很不會挑時間。」

「嗯。」手心攤開，再抬起頭，臉上的不安已經消失，一如既往的平淡表情下壓抑著倒數的緊張：「日本時間可以跟大家祝賀，跟你的兄弟們。」

他記得優人跟那幾個帳號感情很好，讓人意外的是連同應該要厭惡櫻本優人的石川也能正常的與他有著交流。或許是網路給人的錯覺，大家都能在這裡和平相處。

――現實為什麼不能也是如此呢？

盯著優人的側臉，夏知忍不住想著自己果然很笨拙，如果在最後一刻失敗的話，一定會像那天一樣手足無措。他一邊觀察著優人的臉，思量著到底還需要多少時間才會看到效果，一邊提出其他的話題。

「聖誕節你有許願嗎？像生日那樣。」

「許願嗎？」優人抬起頭來，他打了個呵欠，接著才回應道：「沒有吧……一般聖誕節會許願嗎？不過我有在想新年要許的願望，就是初詣的時候……」

他在暖桌裡調整姿勢，讓自己能更舒服地陷入背後的懶骨頭中。

「想想應該是那個吧……旅行平安……還有什麼？嗯……」他脫下眼鏡擦拭，難得沒有透過鏡片的琥珀色雙眸瞥向夏知的臉，咧嘴露出了笑容：「還有我們都不會惹上任何麻煩吧？這個現在真的得求神拜佛了。」

「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們可以去神社許願，學校附近的神社不少。」說實話，他很願意跟優人去很多地方，但在這個時候說出來有點古怪，甚至又像在撒嬌一樣，這不符今日的目的，夏知想著房間裡自己早上準備好的道具，手心發燙。

把手裡剝開的橘子放到優人眼前，對著優人直衝自己的笑，點了點頭：「不過我想神明會保佑你的，警察說現在目前可以算結案了……他們找不到其他教徒跟證據，但秋奈跟其他人已經被找回來了。」

你會安全的，優人。
我會保護你。
很快的。
沒有人可以找到你了。

看著夏知湊過來的橘子，優人笑容變得更深，他的耳尖泛紅，這是因為剛才他大喝了半瓶酒。

「你把我當小孩子嗎？」他咯咯笑著問，卻也不怎麼抗拒，張嘴就咬走了那片橘子，尖牙刻意差點咬上夏知的手指，接著露出得逞的笑容。

「你不是孩子，雖然你好像很執著於搖籃曲。」不只一次隔天醒來看見這人大半夜還在跟人聊天，夏知懷疑優人整天的精力都是耗在這些開玩笑上。

看優人靠上懶骨頭的動作，感受到他似乎越來越想睡的模樣，夏知把手上的橘子一瓣一辦餵給他之後，才在沉默幾秒後提出疑問。

「想睡？」

「嗯。」優人點了點頭，此刻他已經幾乎完全躺到懶骨頭上，不用力眨著眼睛：「雖然我喝了酒，但沒那麼多……為什麼……」

總感覺跟平時喝醉酒的時候不一樣。
雖然都是睏，但自己其實沒有上個月底那次喝得多，當時他都能撐著走回家才睡覺了，此刻卻像是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似的。不僅是大腦感到無法退去睡意，就連四肢都開始漸漸失去力氣，就好像得了重感冒一般。

左手握著手機勉強戳了兩下，時間正逐步流逝，一直在意的算命師直播剛告一個段落，他試著發送貼文。

「最後了……我想……等到……梧柊的……」
他再次眨眼，緩緩挪動目光看向桌邊的夏知。

「……」
夏知的視線緊緊盯著他。

不同於往常的關懷，明明自己看起來像是很不舒服，但他就只是坐著，靜靜地觀察著。

「你、」他想撐起身子，卻發現自己連手臂都有些抬不起來。
「……這樣啊。」優人喃喃說道。

這樣也許也是一個好方法。
他希望自己有成功露出微笑。

「……記得、乾乾淨淨地……」

手掌伸出去蓋住了優人那雙自己注視的雙眼，夏知喃喃地說。
「抱歉。」
他們體型相差無幾，所以與其用抱著，夏知不如直接抬起手來將人從溫暖的暖桌中扶起，一步一步扛往房間裡面。

「我覺得這是最好的辦法。」
「抱歉。」
「優人。」
「我必須這樣做。」
「這都是為了你。」

套房在房間門關上之後寂靜許久，黑夜裡，窗外百家燈火點亮了聖誕夜的晚上，夏知靜靜的看著床上陷入熟睡的男人，和昨日一樣，坐在床邊的夏知盯著這張臉看著許久，手機反覆傳來的振動聲他始終充耳不聞。

連呼吸都能在這間房間裡製造出立體回聲的漫長夜晚下，夏知拉起了優人的手指，他湊近聞了半晌後，想起了剛才被吃掉的橘子，下意識地張開口很快地咬了食指一口後鬆開，隨著動作把距離拉得更近，有些緊張的注意著優人的臉，沒有被驚醒的反應讓他鬆了口氣。

然後夏知將全身更加傾向了那張睡著也還帶著笑容的臉。其實他有點不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麼——也或許不是完全不明白。

這一次嘴唇在優人的額頭點了一下。

晚安。
喃喃說著，夏知轉過身重新站了起來，桌面上放著今早買好的繩子與刀。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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