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第三天。費德里科變成小孩的樣子已經持續第三天了。他躺在床上。床上，費德里科想，因為他的衣櫃終於空了，沒有酒了，喝光了。噢，他感覺糟透了，如果這是正常那麼生活並不值得繼續。

他就只是躺在床上，一個清醒的、32歲靈魂的小孩。帶著自從成年後就再也沒那麼清楚的腦袋，聽著裡頭不明白是誰的聲音彼此對話，無聊透頂。

安迪走到費德里科老舊公寓的門前，一如既往地按下門鈴，期待對方像往常一樣開門。然而，這次等待的時間似乎有些漫長，足夠讓他開始踮起腳尖，瞄向門牌上漆剝落的數字。

可能里科手上忙著些別的事情？安迪猜測著。
他從口袋裡掏出懷錶想發無線電，但又在最後一刻停了下來。他挺想見這個朋友的，想跟他分享最近發生的事情，聊聊生活的瑣碎小事，再吃個微波食品之類的。

於是他變得悶悶不樂，門外下的街道漸漸變得熱鬧起來，路人匆匆而過，而他只能在門前不耐煩地轉來轉去，或許等門開啟後，他該提醒費德里科，這樣的等待不是他的拿手好戲。

糟糕的時機，對於費德里科以及他的門鈴都是。出於某種原因，門鈴聽起來更加刺耳了。任由身子往旁邊滾，然後再穩穩落地——是的，他現在是用如此愚蠢這麼下床的，因為棉被和過於柔軟的床墊會把8歲大的小孩吞噬。

費德里科走向門口，好極了，連木板聲都沒。他感到充滿宿醉和墮落的美好往昔的消逝殆盡。

喀擦——吱呀——

印入眼簾的是一團紅色，他認識這個紅色，像刀尖上的鮮血或者危險的燈火。
「……」好吧，他不知道該說些甚麼，他懷疑現在所有人都必須知道自己是8歲小孩。
「你怎麼來了？」放著開啟的門他走回公寓裡頭。

「費德里科！你好慢！」生氣的時候就要喊全名，當門被開啟後他第一時間便是破口大罵，可隨即他的怒氣卻像泄了氣的氣球般被打破，因為他眼前出現的並不是他熟悉的成年人，而是個搖搖晃晃的迷你小孩。
這讓他相當錯愕，突如其來的情況使他暫時忘了生氣。

「喔，你也被那個煙霧搞到了？」他突然間理解了一切，他記得新聞提過近期有關幼齡化煙霧的報導，沒想到你也中了這鬼把戲。

「我可真的對你失望，費德里科…。」他舉起手，想要表達自己的失望，卻在手勢中透露著混亂與困惑。

他本來心中對你的形象是一位經歷豐富且還算幹練的男人（雖然有些嗜酒成癮）沒想到你也有被反將一軍遭遇滑鐵盧的時刻。

費德里科坐上沙發，腿在半空中晃，連地板都踩不到。
「那可真是抱歉，你可以替自己找一個新老爸。」聽起來有些敷衍，參雜一些蠻不在乎。他的身體可能是在過濾酒精的同時將他的情商也過濾掉了，也或許是他被動起來的大腦吵到暫時沒有餘力應付這些。不過，費德里科沒有漏聽你說的話——
「煙霧？什麼煙霧。」他顯然不知道你在指什麼，和爛醉的人一樣，他只知道自己為何出門、怎麼出門。

「你不知道嗎？這新聞報導挺熱門的。」安迪進入了屋內並隨手關上了門，語氣輕描淡寫，帶著無所謂，似乎不是特別在意。

他走到沙發旁卻沒有馬上坐下，而是面對你，眉頭微微皺起，他可不擅長應付小孩子，而且違和感太強了，或許他挑錯時間來找你了。

「總之那個…應該是有瓶子，裡面裝了會把人變小的煙霧…你如果不知道的話、那你是怎麼變成這模樣的？」他的問題中充滿了疑惑，想解開未知的謎題卻又無果。

費德里科聳肩，他也並不像是在乎世界如何的樣子。他抬眼看向你，似乎捕捉的你眼裡的陌生情緒。這能怪誰呢？他自己也不是這副身體的粉絲。

「噢，聽起來很糟。」但更糟糕的是：費德里科身邊並沒有和自己一樣可以嘲笑的對象。
「…我被偷襲，你知道，工作。」

安迪在聽完費德里科簡潔的回答後把手輕輕放在下巴，好像在思考，可最後他只是瞥了一眼四周，慢慢地走到沙發邊，終於是坐了下來。

「嗯，我想也是。」不然還能有什麼理由呢，他輕輕地點了點頭，表情稍稍放鬆了一些。
「那該怎麼辦呢？你這模樣幾天了？」

費德里科的身子隨著沙發的凹陷動了動，他重新調整了一下坐姿。
「三天。」誰能想像，三天的幾乎沒有酒精！反正費德里科不敢，他最好是現在、馬上的恢復。
「誰知道，我連買瓶酒都搞不定。」他似乎透露了某種自己直至現在都尚未恢復原狀的可能性，很愚蠢也非常的費德里科——他根本沒想，只顧著找酒喝。

安迪聽完費德里科想喝酒的發言後哼出一口略帶嘲弄的鼻音。
他往後靠在沙發上，好像整個人都軟爛在裡面，你這個想法他現在沒什麼興趣，甚至打消了之前想和你玩的念頭，畢竟你這身體也不好出去，不如說去哪好像都不對。

「現在喝酒也不太好吧？酒精中毒還麻煩了。」他慵懶地癱坐，還翻了個側身。
「要不要試試睡覺？會不會一覺醒來又長回180？190公分？你多高啊？費德里科。」他軟軟的抬起手，在自己的頭頂做了幾個比劃身高的手勢。

哦，你聽起來就和酒吧、雜貨店還有其他字面意義上的每個人一樣。費德里科翻了個白眼——如果每次聽到這句話都有一杯酒可以喝。

「你知道嗎，酒精中毒聽起來非常不錯。」他真誠地回覆。「…我不知道，188？」費德里科皺起眉頭，皺得更深，怎麼回事？他非常清楚地記得自己多高，他不喜歡。
「我試過睡覺，它可以說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事。」

安迪抬起一邊的眉毛，似乎是被你的身高數字震驚了。
他對那種巨大的身高或多或少有著那麼點羨慕，但接著他意識到，現在的你差不多也只有他的小腿那麼高，那份小情緒馬上又煙消雲散。

「嗯，也許是睡的不夠？你現在還在沙發上睡覺嗎？」他嘗試找出一個合理的解釋，況且睡在沙發上可能會影響身高發展，特別是對小孩子來說。

「不，我睡床。」他頷首示意臥室那扇虛掩著的木門。「我的衣櫃空了，所以床也空了。」他解釋，又什麼也沒解釋。

老實說，費德里科更傾向於認為這是某種時間到會自動解除的機制…而非需要尋找觸發條件才能夠消除的麻煩類型。不過已經三天了，他必須開始思考不願面對的可能性。
「…睡多久才算是夠？」他不是健康的人——有眼睛都看得出來。這也包括睡眠品質及時間上的層面。

「欸？真假？！」驚訝之情讓他熱血沸騰，雙腿一抬瞬間便從沙發彈起，朝臥室方向奔去，打開虛掩的門後，果真看見許久未見的床。
「天啊，我都快忘了你這張床長什麼樣了！」可憐的床鋪終於撥雲見日，不再被堆積如山的衣物給壓得透不過氣了，他退後幾步，身體稍微斜出門框，轉過頭朝向你。
「你乾脆睡個半天？或者說，12個小時？」明顯地，他的健康觀念也不怎麼樣。

是啊，衣服放在衣櫃裏頭，你就知道我有多絕望。費德里科絲毫沒去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男孩的感動之情，要知道，那個衣櫃可曾經是最後的庫存！他腹誹，即使裡頭的空瓶子遠多於裝滿的。

「你覺得我要是能睡那麼久現在還會醒著嗎…」經典的修辭手法，他不會。可靠的猜測是：他的睡眠習慣似乎也跟酒精成癮相關。看來他現在更加需要一些處方藥。「要是正確的、如你所說：睡眠能夠加速我恢復的過程，那睡眠就是為什麼三天了，我還是這個樣子。」
「老天，我清醒時聽起來像個混蛋。」費德里科不要了。

「哈哈，我可沒說到這份上哦。」安迪聽到費德里科的自言自語時忍不住笑了出來，的確，睡眠時間是一個大問題，他一個18歲的少年都不知道能不能睡滿6小時了。
「那要不然我陪你入睡？唱些兒歌、給你拍拍肚子？」他半認真半開玩笑地提議著，認真的部分是以他的知識水平而言真的只知道這些哄小孩睡覺的方式，開玩笑的部分則是他知道你並不是連同心智都蛻變成幼兒了，可是他又能怎麼辦，死馬當活馬醫囉。

費德里科聳肩，他的確、按他自己說的，聽起來像個混蛋。你瞧，這就是為什麼他需要酒！（當然，這也可以是某種藉口。）
「你認真的嗎？」雖然他猜得到答案，但如果、有個萬一，那將是費德里科的人生最低谷。「不，不用。」他覺得他不能再更強調這點。
「再說，你不需要為我做任何事。」

「好吧。」既然費德里科說不需要他的幫助，那麼安迪自然也不會再多說什麼多做什麼，他乖巧的退回寢室再次走回來。
「那今天我先回去了？有需要我幫忙調查的再跟我聯繫吧，畢竟我待在這裡也沒辦法做什麼。」今天真是挑錯日子過來了，他一邊表示自己無能為力但依然存在的關心，一邊思考等會離開後要再去哪裡蹓躂排解無聊。

費德里科沉默地看著寢室的方向，他到現在還是沒有辦法習慣那個地方是它原來該是的樣子。他的腦袋安靜了，鴉雀無聲。
「隨你便。」這過了多久——十分鐘有嗎？好極了，還剩下十五小時五十分鐘的無事可做。「…至少你嘗試過，謝了。」好吧，現在或許、他可以從某個地方嘗試翻出一顆過期的安眠藥，然後做一個身體恢復實驗。這讓費德里科想起了解剖台上的青蛙。

安迪面露微笑看著費德里科，他聳了聳肩膀，顯得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似乎在以肢體動作暗示著「沒關係，不需要道謝」。
雖然他覺得自己並沒有提供任何實質的幫助，但也對此並不耿耿於懷。

「那我走啦。」隨後，他自顧自地轉身準備離開公寓，畢竟讓你來送自己出門也怪微妙的。

他想，或許是你的態度和平常並無不同，致使有那麼短暫的瞬間費德里科差點以為自己取回原來的身體。
「嗯。」他朝你點了點頭，你們似乎至少有一個共識：現在費德里科站起來送行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或許下次吧。」他說。下次，希望屆時他已經恢復混亂、不修邊幅、充滿糖蜜威士忌風味的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