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燙的額頭，冰涼的濕巾，冷汗的擦拭，無眠看護的夜晚訴說著友人的狀態並不好。大隊抵達鹽堡後莫布勒比打理自身的貨物與在伊薩授權下幫忙打理安排駱駝及物品，預定了一間高級的旅館房間，便開始了照看友人的旅程。
房內點著來自東西方混合清新的柑橘沉木香，一些口服的藥物還依然放在桌邊，莫布勒比看著床上的伊薩眼神有些呆滯好似在思索著什麼但此刻腦內一片虛無，只有不能睡的意識重複在腦內回播。

他的意識一直迷迷糊糊的，有時醒有時睡，也不知道是現實還是夢境，什麼時候抵達鹽堡的都不清楚，等到病情緩過後再次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陌生的天花板。

他在床上側過頭，便瞧見床邊的阿布，這個天色估計是深夜，「不休息嗎？」小聲地開口，聲音意外的沙啞，大概是一段時間沒飲水的緣故，雖然還是全身痠痛，但已經沒一開始那般頭痛欲裂，燒似乎也退了。

他緩緩坐起身，看著房間的擺設，「旅館不錯啊，這筆開銷不小呢。」

眼神中是疲憊的神色但表情依舊平靜，看著甦醒的同伴他內心的擔心並未消去，手背覆上他人額頭輕觸感受溫度，認為同伴還需要更多的休息而不是急著坐起身。

「沒什麼... 住得舒服了也許你能好得快一些。」起身往一旁的桌邊水壺倒水，將盛滿的水杯遞給伊薩，並再次坐回床邊看著他人。「你再躺回去休息吧。」

自己累與否不是重點，此刻他更關心友人的情況。

「還好不久前撈到很多寶物。」發出的笑聲比前些日子都精神許多，雖然並未完全痊癒，但也好了不少，這都多虧對方的悉心照料。

「我已經好很多了，在躺下去身體會更酸吧？」一邊說一邊靠到床頭，「這幾天有發生什麼有趣的事情嗎？」

「不知道... 我的集中力都在照顧你。」看伊薩堅持坐起身便也不再為難他人，轉身為自己續上一杯清澈的水解渴後便發呆似的盯著空水杯。

身邊的人總比他先一步染病，照顧伊薩讓他回顧起那段照顧義父的日子。看著義父日益消瘦蒼白且滲血的眼睛耳朵與鼻子，那畫面極其令人恐懼與不安，奈何年邁的身體素質不夠強壯，並沒有逃過瘟疫的魔爪，彷彿在伊薩身上再次看到了他畏懼的情景。

「你沒事了就好... 也許該吃一些乾糧，並將這些藥材服下。」這是他在伊薩昏睡的早上到商店街的藥鋪購買的。「也許你說得對，我該休息一下了。」莫布勒比不記得自己多少天沒好好深度睡眠了。

對方話一說完伊薩不免感到有些愧疚，「抱歉啊，這麼麻煩你，到了鹽堡也沒機會到處晃晃。」看著阿布的神色他點點頭，「休息下吧？你是不是沒好好睡覺？」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臉，隨後一笑，「太憔悴了，感覺比我還慘。」

為了不讓人繼續操心，伊薩吃了些乾糧，隨後用藥，雖然能吃下東西，但胃口不算太好，也就沒有吃多。

「你吃過了嗎？」問話的同時將另一份乾糧遞上。

「不會不會。」莫布勒比硬是讓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但可想而知非常難看... 臉色差了些但友人的性命比自己重要呢。

「吃了一些。」嘴上這麼說但還是誠實的伸手拿了些乾糧往嘴裡塞，或許是見伊薩有些好轉，也有精神了，原本不飢餓的肚子犯嘀咕的抗議著。

吃了些乾糧，人也稍微舒服了些，坐在靠床的地上歇息，柔軟的床留給病人，他並不打算與人擠擠。何況... 考慮到病源來自伊薩，太接近他人或許不太合適。

「我在這休息就好，可以安心的睡覺了。」

「唉咿——」一聽到對方說要用這麼克難的姿勢睡在床邊，沒忍住伸手就網對方腦門上拍了兩下，「回你床上睡去。」

「以為我不知道你又餓肚子又熬夜嗎？我跟你不一樣，我不會照顧不愛惜自己而病倒的人，滾去床上睡。」沒好氣的說，他可不想承擔讓阿布病倒的風險，再說了自己屬實是不小心，誰知道幾個蚊蟲咬能這麼嚴重？但阿布布一樣吧？活生生就是自己熬的。

莫布勒比臉上露出難過的神色，只差眼淚沒落下。過往被打被責罵被唾棄的經歷他依然記得，下意識的抱著頭不去看伊薩，嘴裡喃喃自語的說著抱歉。

「對不起我錯了，不要生氣，我錯了對不起...」重複性的說著，此刻的他彷彿呈現應急反應似的陷入難得一見的情緒恐慌。

或許他不該多管閒事，或許伊薩不願意被救獲呢？

「伊薩不要生氣，我會聽話，對不起，對不起......」

對方不尋常的反應馬上引起他的注意，他沒有過問阿布的曾經，因為他覺得那不重要，無論是知曉太多抑或是揭人傷疤，他多是等著人主動說的那一派，對方不說他便不打聽，看著阿布現在的模樣……跟他還在奴隸主那時，其他奴隸的反應很像，要不說是如出一轍。

「阿布，看我，乖、看我。」他伸手輕撫對方的臉頰，輕輕捧著，並沒有強硬讓人與自己對視，而是耐心的引導，「你覺得我為什麼生氣？」他沒有否認自己不開心的事實，為了安撫對方而撒謊他覺得沒必要，但他必須讓阿布了解自己是為何動怒。

溫柔的觸感撫上臉頰，身體一顫的任由那手捧著，他並未抬眸，長長的睫毛遮擋了那雙清澈的灰藍色眸子，也能看到淚水早已悄悄滑落，打濕了他人之手。不知所措的看著別處，在莫布勒比的認知裡沒人喜歡看到哭哭啼啼的人，強忍著著急和悲傷，硬是沒讓自己發出聲音，但哽咽的聲音還是從回答中聽出他的害怕。

「伊薩的話語裡，有憤怒的情緒，拍了我的頭兩下。我讓你不開心了，對不起......」他應該掙脫伊薩的手，做錯事情的他不應該接受他人的撫摸與觸碰，他不乾淨也是個做錯事情的人，但總結過往的經驗，越是掙扎越是得到更多的挨罵，還不如直接赴死放棄任何舉動。

「看我，說話的時候要看著別人才禮貌吧？」他其實不是有耐性的類型，但也知道很多事情急不得，尤其是面對一個曾經受過傷的人。

「所以我是為什麼生氣？你沒回答我呢。」用兩隻手將對方臉頰上的眼淚抹去，明明處理刺客時比自己還要果決冷酷的男人，如今卻在他面前瑟瑟發抖，會是什麼原因才能有這麼大的反差呢？

抬眸看著伊薩，眼中的淚水讓他無法看清男人的表情但也正好，迷濛中他眨著灰藍色的眼睛看向伊薩。

「因為我沒有照顧自己的身體，伊薩生氣了。」他都記得伊薩說過的話語，或許這是環境使然，曾經的經歷裡若不能記得或重複他人說的話語，將得到更嚴厲的斥責。 「我會好好休息，伊薩不要生氣，也希望伊薩能快快康復。」或許說些好聽的話他人會消氣嗎？或許有用的。

「那你知道你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我為什麼會生氣嗎？」有時候他會覺得對方像個機器，只會重複他人說過的話，做他人交代的事，明明應該要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才對？但卻總把自己的想法擺在最後一位。

「就像我生病了你會照顧我，希望我快點好起來，但我寧可你不要生病，尤其你又是因我而生病你覺得我會不會難過？」

有人會因為自己生病而難過嗎？伊薩這句話彷彿小小星光般灼燒著自己的內心，那是什麼感覺，他不清楚。似乎是擔心自己... 他可以這麼想嗎？

「我沒有生病，我只是有些疲憊。」他不知道為什麼沒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伊薩要生氣，自己這條命本就卑賤無用，巫師婆婆也說過自己是個無用之人，在義父、在義兄、在身邊能稱得上‘朋友’的人，能為他們出一份微薄的力氣他就很滿足了，收到一聲謝謝，他很感激，至少自己還能在那聲謝謝中認為被人需要。

「我會好好休息。」再次垂下眼眸，下次或許他應該做得更完善些，照顧別人的同時他也應該好好休息，若再遇到相同情況時他能完美達成一切所能做的事物，不讓別人擔心。

「但我會擔心，就跟你擔心我一樣？懂嗎？」看對方的樣子仍然懵懂無知，也不清楚自己說的話對方聽懂了多少，只是一遍遍擦去對方滾落的淚水，揉揉他的臉，「阿布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但要記得有人會掛心你，就像你的義兄義父，還有你的朋友們。」

「照顧好自己，對自己好，就是對這些在意你的人最好的回報了。」

『後來莫布勒比有沒有生病呢？』

陌生的聲音打斷了沉默停頓的他。

是呢，他與伊薩正在與鹽堡督軍烏蘭其其格陳述故事，落淚的部分讓他有些難為情，在聽到詢問後便急忙搖頭。

「沒有生病，我在那之後睡了大約兩天，將疲勞驅散了。」莫布勒比不知道督軍是開口說話亦或是腦內意識傳遞消息，但他還是將問題的答案如實回答。

「他還說他有休息，整整兩天呢！」伊薩侃侃而談，把一路上的經歷，還有在各個駐地的所見所聞告訴督軍。

「不過來到鹽堡後這個商隊也告一段落，接下來又是下一段旅程了。」雖然東方很吸引人，但他果然還是想回故鄉看看，不知道那個人來人往的港口是否還如記憶中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