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做重，來自重堡的重，跟著三姊妹商隊走過一個月的沙漠路途。

今晚，他又帶著在旅程中找到的寶物回到帳篷，哼著小曲，擦拭欣賞。這些能讓他回家過上無須擔憂錢財的一段生活，而其中的某些，卻是讓他不願出手賣售，貪欲獨留珍藏的寶貝。

作為精神上的陪伴與支持，三顆寶石原岩被擺在各自的座位上。他們分別來自不同地方，就像是重隨著旅行而找到的旅伴——他認為最棒的旅伴。

…… 「喔！！喔喔！！！」

鄰近的帳篷只要聽見聲音就能知道是誰半夜不睡覺在那邊吵。他叫做重，每當過於快樂就會想大笑，偏偏又是個無時無刻都很快樂的傢伙。

——

旅經大片沙漠後，三姊妹商團一行來到了綠意同黃土相應交錯的接壤地帶。儘管放眼望去的斷壁殘垣昭示著過去輝煌不再，但安兒茨克萊遺留在時光中的未知仍引起了多數自由人的興致。
他們深入地下、撬開密室——有些人能尋得一些尚有價值的骨董，偶爾帶回被誰遺忘的寶石與金幣，更多人則是無功而返，只得隔日再戰。

在一眾往建築裡狂鑽尋寶的傢伙裡，北顯然是將目光置於曠野當中的例外。

將箭搭上弓弦，瞄準。

「咻——」

破空的弦音乾淨俐落。
他再次穩定的張弓。

卡洛不在，就算吹響鷹笛也毫無作用，不過北還是習慣性地將耳飾含在口中，這能幫他更容易專注於行動上頭。久違的清晨狩獵讓少年身心都進入狀態，甚至連周身的氛圍都起了變化。
辛恩製作的箭矢品質已經逐漸穩定，體格上乘的鹿堆在已死去一段時間的野豬身旁，可見其戰果豐碩。

也許專注得太過頭了。

遠處傳來弦音破空的聲音。

歌珊回過頭，望向曠野的那一端。黑髮的少年張弓搭箭，動作行雲流水，和那箭矢錚鳴的聲音一般的乾淨。
晨光熹微，碎光落於少年的側臉與弓弦，他很專注，斷然不會注意到自己的視線。歌珊識時務地沒有出聲打擾，目光流連於那些獵物之上。

看著少年的身影，歌珊打從心裡覺得，要是自己也會打獵，那就好了。

她懷裡還捧著與牧民交換回來的羊肉，心裡不禁記掛起稍早之前佈下的陷阱，上次陌夙教過自己後，她就一直想找機會再練習一次。如今到了相對安穩的安兒茨克萊，她便清早起來，抓緊機會實踐。

只是，曠野上的獵物甚是聰明，她已經巡視過一圈，卻也只抓到兩三隻太過不小心的野雞。希望這趟回去，能多抓兩隻兔子吧。

歌珊想得入神，也沒有分神去留意身邊的人事物，身後就算來了人，她也難得沒有覺察。

「歌珊！歌——珊——！」
「我找到紫水晶囉！是真的紫水晶喔！」

被重用軟布包覆，抱在懷裡，像個嬰兒一樣的是他在探索那些廢墟時找到的寶物——儘管還未切磨，色澤並不燦爛，但如她眼眸那般的紫已經可見。

身後忽地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歌珊一轉身，就見熟悉的身影朝自己走來。

「重，你好。」她抱著滿籃子羊肉，向呼喚自己名字的少年小跑著奔過去，目光打量著對方抱在懷裡的紫色原石，視線寫滿好奇。「這就是紫水晶？」

見人如此寶貝，她也不敢貿然伸手，「原來紫色的寶石真的存在⋯⋯」尾音戀戀不捨，少女側頭，正好望見身後正在打獵的少年，腦筯一轉，便問道：「對了，重，要一起吃午飯嗎？」

她似乎想用午飯賄賂對方，讓自己多看幾眼寶石。

「好啊！」他正好還沒開始想午餐吃什麼，有人一起的話就輕鬆了。不過平時他並沒有太講究吃飯的地方，但如果要跟人一起的話似乎要找個風景好的地方——

「欸，我朋友耶。」
「喂——北————！」看向遠方時，正好又看到一隻獵物中箭。他把手圍在嘴邊，朝著遠方揚聲大喊，舉起雙手揮了揮，希望對方會注意到。

熟悉的聲音穿越遼原，拂過耳畔。
北被人聲喚回神，冷靜的目光在找到揮著雙手的傢伙時起了溫度，他揚起一隻手作為回應，同時也注意到重身旁那一頭夕陽色長髮的少女。

狩獵差不多也該告一段落，他將笛飾扣回耳際，走到箭矢直指之處拎起頗有重量的野禽，打算收拾一番——

「……誒。」剛剛有打這麼多嗎？
對著小山似的獵物，北不禁茫然起來。

「你抓那麼多是打算開攤鋪賣吃的嗎？我也要吃。」發覺對方可能沒辦法很快地把獵物整理好帶走，他把紫水晶寶貝先交付給歌珊好空出雙手，接著先一步來到對方身邊。
「我們也要吃午餐，要不要一起來？」

北蹲下身子、取出小刀，刀鋒熟練地滑過腹部皮毛，他解體的速度挺快，不消多時就將幾隻大型些的獵物分出骨肉和臟器。

「限定開張一天一一如果你想吃的話。」
他垂著腦袋，稍長的黑色鬢髮遮掩了表情，但重能聽見微微笑意從彎腰整理的動作傳出。

「午餐嗎……」又處理好了一隻鵝。
他想了一下，要是他們能幫忙消化這堆食材的話自己也樂得輕鬆，點了點頭。

歌珊跟在重的背後，一手抱著盛滿羊肉的籃子，另一手戰戰兢兢地捧著那顆紫色寶石，鄭重得像捧著自己的寶藏。她從重身後探出頭，維持著有點好笑的姿勢，朝黑髮少年點頭致意。

「你好，重的朋友，我是歌珊。」她面無表情，看向北的眼神卻好似發著光，「我剛剛在那裡看了好久，你很擅長狩獵，太厲害了。」

見人答應重的午餐邀請，她連連點頭，用行動表示自己的雀躍。「我可以負責做飯，不會難吃的。」她似乎對此頗有自信，雖然臉上平靜，語尾卻輕快地揚了起來。「可以的話，也請教教我狩獵的訣竅。」

「妳好，我叫北。」

兩者視線交錯，如蒼穹同閃爍著光的紫水晶相對——不，那是少女輕含朝暾的雙目。北被那樣閃閃發光的眼神與話語瞧得一愣，過了幾秒，才平靜地回了句簡短的「謝謝」。

他手下動作不停，將頗有份量的肉塊紮好，順手塞進重的手裡。

「我也喜歡料理。如果需要幫忙的話，可以跟我說。」

聽歌珊說自己會做飯，他不禁提起了興致，一邊答應了這個對自己而言並不困難的請求。

「可以。有空的話，我幫妳看看。」

——

為了方便攜帶，北已經處理了一些動物的屍體，將不便食用的部分留給自然。他們打獵的成果豐碩，三個人一起搬自然不那麼辛苦，在營地旁的草原上有一座平坦的岩，作為用餐的基地正好。

「那麼兩位師傅！接下來我們要來準備哪些菜色呢？」用打火石敲一敲很快就能升起火，眼看工具和材料們都備齊，重自認為幫手而等著他們派下任務。

果然，無論是做飯還是吃飯，都是大家一起更開心。
被重稱呼為師傅的少女更是幹勁滿滿，她蹲身看著那些堆成小山的肉，一邊掰著手指數道：「抓到的野雞可以放進湯裡，我換到了奶油，可以做成奶油濃湯。」

「羊肉和其他肉的話，直接烤如何？」她從行囊中搜刮出不少香料，一路以來，她都收集了不少能下廚的材料。「加上孜然和一點點丁香，就很香了。」

最後就是她一直想要挑戰的東西，正好這邊的牧民們手上有。歌珊神祕兮兮地從袋中掏出一小瓶陶罐，「我換了麵粉，來做麵包吧。」她維持著無波的表情，加快的動作透露出她的興奮，「可以放上肉桂，有一點甜甜的，能沾著湯吃。」

話畢她又轉頭，看向新認識的少年，「北，你也喜歡料理，有什麼是你想做的嗎？」

奶油。

北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從自己的行李中也掏出了胡椒和薑等東西。路上遇見的各色調料與食材都被他全數買下了，量不算多，但足以應付這頓飯。

由於歌珊的自告奮勇，自己本打算將這次午餐的菜色和掌杓全權交由對方，和重一同幫襯打打下手，直到被少女問及，他才對著足以開盛宴的材料們思考了一會——在注意到那籃羊肉後有了主意。

「如果妳不介意的話，我想我可以拿那只羊還有麵粉做點東西。」

砂糖跟蜂蜜也還剩下一些……要再做個甜點嗎。

在腦海裡慢慢組合勾勒出料理的輪廓，北交抵著雙臂、彎曲的食指抵著唇，喃喃自語裡混著其他兩人無法理解的語言，接著又抬起頭詢問歌珊。

「беcбармак之類的……唔、能做出麵包的話，分一些出來夾著肉吃——也許還能抹點奶油。怎麼樣？」
提到奶油的時候，他的尾音稍稍上揚。

是沒有聽過的料理！

歌珊看向北閃爍的眼神，豎起大姆指，「嗯，我也想吃吃看。」聽著應是相當美味的配搭，她光是想像，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嚐嚐。注意到少年在聽見奶油一字後的反應，她又問道：「你也喜歡奶油嗎？」

「重呢，有特別想吃的東西嗎？」她轉頭望向另一位少年，不忘詢問他的意見。「說不定我和北能做出來喔。」

奶油燉雞濃湯、烤羊肉佐香料、肉桂麵包……
還有沒聽過的料理！

「聽起來也太棒了吧？好餓喔！」怎麼沒能趕快吃到那些料理——真是快樂的煩惱。
「我吃什麼都行！好啦，我們趕快開始做啦！」

「嗯。」他點頭，想著歌珊說的奶油濃湯。

「……」聽重說自己吃什麼都行，想了想，心裡對尚未訂定的最後一道料理下了決定。
「我知道了，那你把橘子醬拿過來吧。然後過來幫忙揉麵團。」

既然決定好了，北便直接開工。

他先處理了那籃羊肉——用薑去除它們特殊的膻味，再稍微混入一點鹽、黑胡椒和孜然醃製，最後注水連著洋蔥放進鍋裡架到火堆上，慢慢燉煮。準備午餐的時間不長、沒法等到羊肉徹底入味，北只能期盼香料多少能為其增添香氣。

等待的期間他也沒閒著，將兩人要使用的麵團前置準備好，用來煮麵的那份被自己桿薄後折疊，切成了菱形；做麵包的那份則是交由重一同幾經推揉成為漂亮的團狀。不知為何，數個麵團被分成兩種尺寸，整齊地在岩面上列隊等待。

見北動作熟練，歌珊不禁佩服道：「你好會做菜，動作很棒。」雖然用詞貧乏，但從她的眼神中，還是能看出她頗有幾分自己也要好好學習仿效的意氣。

當然，她也沒有閒著，北揉好的麵團，被少女一個個放在鍋上，塗上一點香油，撒上些許的肉桂，便將鍋蓋蓋上。「在野外烤麵包，我也是第一次，要烤的時間，我也沒有很大把握。」她說著，話音也帶了點歉意，「可能要麻煩大家幫忙顧著火，看什麼時候揭蓋了。」

顧好麵包，歌珊便開始準備做濃湯了。

從竹籃子裡取出洋蔥和胡蘿蔔——這附近要取得蔬菜相當困難，這已經是她僅有的存貨了——歌珊用掛在脖子的石刀將其切碎投入鍋中，不過炒了一會，洋蔥特有的香氣就已飄於鼻間。

不過，這還不夠，歌珊又再撒上胡椒和鹽，這下子，蒸騰的熱氣更是蒙上了一層令人垂涏的辛香。

最後是奶和麵粉，剛倒進鍋中，奶類特有的溫潤甜香馬上四溢而出。最後的步驟，歌珊將之前獵到、做成肉乾的雞肉和兔肉切片放進湯中，畢竟有肉的湯，始終比較讓人興奮。

「好了，現在只剩烤肉。」歌珊輕輕呼了一口氣，對於自己能為這格外豐盛的一餐出力，她似乎相當有滿足感。「重，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忙一起把肉串在木枝上嗎？」

「我以前看過有人會把麵糰放著一段時間，說那樣會變得比較好吃欸。」

雖然重不擅廚藝，但幫忙備料的部分倒是無須擔心。他說自己以前都是聽著哈菲茲的指示在處理那些食材，在市集裡也把觀察其他人都是怎麼做料理當有趣。

揉好麵糰後，他跑去自己的帳篷去拿了橘子果醬，回來正好看見歌珊準備把那些麵包蓋起來。

「肉桂麵包！要變好吃喔。」急忙上前，湊到鍋子邊上的空隙小聲地說。

在二人忙碌於各自負責的主菜時，重則是在旁邊到處晃。看見拿來燒的木柴可能不夠就去多找一些，想起待會有什麼會被用到就去準備，但是一旦聽見誰呼喚他，他就會立刻放下手邊的事情去幫忙對方。

「不管是削蘋果還是削樹枝都交給我！」

「我知道了。」接過重帶回來的東西，北扭開瓶蓋，有些意外地看了眼明顯少上許多的橘子果醬。

「……」

他小心地分了一部分出來，連同蜂蜜與奶油於小上些許的麵糰們混入其中，待發酵得差不多後，作為點心的部分也進了鍋裡開始烘烤。

聞著歌珊那頭傳來的香氣邊確認好肉桂麵包的狀況，北又轉身去顧熬上許久的湯。他見熱霧已經從中鑽出便俯下身、側耳細聽鍋裡的動靜，判斷時機差不多才出手掀開蓋子。

洋蔥的甜味混著羊肉、以及微辛的香氣飄散開來一一看來狀況還不錯。

他拿起旁邊的勺子試抿一口，雖然跟自己記憶中的味道相差無幾，但並不是在柴堡常見的口味……如果要調整的話，得在麵下鍋前處理才行。

「重。」朝正幫忙串著肉的傢伙招手，把裝著羊肉湯的勺子遞過去。

看北已經先試嚐過，沒多想什麼地跟著喝了一口。雖然沒辦法建議該加些什麼，但單純給些感想應該沒問題，他品味著唇舌間的餘韻，思考了一下。

「你確定只開張一天？」這麼好吃，繼續開的話肯定能賺錢。

歌珊在一旁看著北和重的互動，肉眼可見地嚥了一口口水。
可以開張的手藝，她也著實想嚐一嚐啊。

方才她就已將重幫忙準備的肉串架上火，如今肉串的表面已被烤成泛著油光的焦褐色，她拿起木枝時，香油還在一滴滴往下墜呢。最後撒上一點丁香與孜然去腥，熱騰騰的肉串就做好了，簡單方便，還適合漠上旅行這種消耗體力的行程。

她提著兩串烤肉走到兩位少年身邊，朝兩人伸手，一人一串，剛剛好。
「重，北，辛苦了。」烤肉雖然簡單，但火候的掌控卻是相當重要，歌珊對此相當有信心，「先吃一口吧，保證外脆內嫩。」她說著，朝兩人面無表情地豎起了大姆指。

「我不擅長做生意。不然您要雇用我嗎，重堡少爺？」

見對方反饋良好，北心情愉快地收回湯杓，菱形狀的麵條很快就被盡數投入鍋內，只要再滾上一段時間，別什巴爾馬克就算是完成了。

他正準備再去看看麵包的情況，注意力便被突然出現的肉串以及香味吸引。接過歌珊遞來的烤肉，光從外表來判斷，北就能大概猜出它有多麼可口。

「謝謝妳。」聲音輕揚，又帶著一絲期待與欣賞的意味。不想讓手裡的肉串久候，他很快就張口，咬下一一

……好吃！

同預想中一般的美味，剛咬開酥脆的外皮，便能觸及稍稍燙口的油汁、包裹鮮嫩而不乾柴的肉，伴隨鼻尖迴盪的烤物香氣撩撥著，勾人食慾。歌珊對食材的處理單純確實，此刻倒顯現出剛打下的野味最原始的魅力。

北很快就將那肉串消滅乾淨了，他舔了舔嘴唇沾上的油光，半瞇的眼裡盡是烤肉帶來的幸福和意猶未盡。

「好吃欸！有香料調味真的不一樣。」鹽巴愛用者嚐到了更美味的可能，一連大口吞咬幾次，整串烤肉就不見了。

「那肉桂麵包是不是也該好了？」總覺得周圍都是好吃的味道，但在肉類之中混雜了屬於麵粉類的氣味。雖然也可能是北剛下鍋的那些麵，但重還是去過看了下麵包的情況。

看見兩人吃得津津有味，歌珊也頗為自豪。
「好吃就好了，還有很多，你們多吃一點。」她想到眼前兩位男性年紀看著都不大，可能和自己差不多，便又多加了一句，「吃多了，可以長得更壯更高。」

的確，空氣中已經瀰漫著肉桂與麵粉混和的香味，她趕緊走過去，緊張兮兮地揭開鍋蓋——幸好，麵包澎成了一個個胖墩墩的圓形，肉桂的甜甜香氣襯著那微焦的表皮，相當誘人食慾。

「麵包好了，」她耐住熱氣，伸手去戳了戳其中一個小圓麵包，便轉頭神氣地宣告，順便點名方才開始一直到處幫忙的助手，「多虧重告訴它們要變好吃。」

見奶油濃湯也煞得差不多，她打開鍋蓋，嗯，雞肉看起來火候正好。
她率先就給北舀了一碗，表情認真地給人遞了過去，「試試看，喜歡嗎？」

沒推辭歌珊的好意，北點了點頭拿過碗來——動作間流露出少有的興奮，見手裡的白湯冒著熱氣，一雙天空色的眼睛顯得亮晶晶的。
他叉起其中的雞肉放入口中，燉得適中的口感混合奶油的香味在舌尖融化，再配上一口濃湯，整個胃都因為緩慢擴散的暖意而熨貼起來。

「……喜歡。」

他只說了兩個字，然而從肢體動作就能知道有多麼喜歡這鍋湯了。

---

他們在平岩將料理端上，圍繞而坐。

北先把別什巴爾馬克分碗裝好給兩人，自己則掏出小刀，沒有包餡的麵包在被切成塊、夾入撒上胡椒的烤肉與蔬菜後，整齊地在盤中堆疊起來。
然後他又指指另個小盤中的橘子醬麵包。

「甜點。」

「我好像是第一次吃這麼豐盛啊，真有你們的！」如果是在有市集的城鎮裡，無論是材料還是料理都不算難，但在野外的話就另當別論。

接過北分裝來的料理，重就吃了起來。剛才已經喝過湯，他便撈了麵來塞進嘴裡。

「我還真的沒嚐過這種味道耶，這是你亞克底亞那邊的家鄉味嗎？」他朝北問。「歌珊你也吃吃看！」

見北主動分裝起食物，歌珊便也走過去幫忙，給每個人分了肉串、舀了湯。

北所提供的甜點，飄著熟悉的香味，這種清淡果香，像極了重在洞窟裡，讓自己嚐過的橘子醬蜜饢餅。

想到此處，歌珊馬上轉頭向重確認，「這是之前的橘子醬嗎？」眼神直勾勾地看向金髮少年，她的聲音帶著一點重遇故人（醬？）的雀躍。

「其實我也是第一次，在野外吃這麼好。」她接過北遞來的食物，一臉好奇，「謝謝你，我還沒吃過這個，這叫什麼？」

淺嚐一口，煮過的洋蔥只淨下蔬果的清甜，混著微微辛香，麵條硬度正好，吃下去軟糯帶口感，是讓人上癮的味道。

「⋯⋯不僅打獵厲害，還這麼會做飯。」歌珊望向北，現在看人，他背後好像蒙上了一層光，「你以前的工作，難不成就是在沙漠上當專業廚師嗎？」得到了頗富想像力的不合理答案。

「算是吧，味道多少還是有點差別一一這叫беcбармак（別什巴爾馬克），是亞克底亞的一種宴會料理……一般會配上馬奶酒或是駱駝奶酒。」他是不會讓這東西出現在餐桌上的。

「正宗的別什巴爾馬克會由男性切肉、女性和麵……不過在這裡就不講求那些規矩了。」

其實還得烹煮羊頭，獻給宴會上身份最尊貴的客人……但這裡應該沒人會想要一顆羊腦袋吧。

他又盛了碗奶油濃湯，喝了一口後才心滿意足地回應歌珊。

「唔，專業還稱不上……不過以前有在別人家裡做過差不多的事。」送給重的果醬原料一一那些橘子，就是他在貴族宅邸的廚房工作時得到的賞賜。

「之前的橘子醬就是他做的喔！」他伸手勾搭在北的肩上，正好在他臉旁邊比出一個肯定的大拇指。

「宴會料理？那我們不就成了貴客！」他立刻收斂了姿勢，拿出端莊的——身為重堡少爺也許該有的樣子。
「感謝兩位狩獵與烹飪的好手，這頓豐盛的招待，能夠嚐到實在萬分榮幸。」

「重堡少爺和沙漠廚師⋯⋯能見到你們，我也很榮幸。」大概是覺得有趣吧，歌珊跟著起鬨，一本正經地道完謝，又回頭向北道：「橘子醬很美味，北，以後吃蜜饢餅，我大概都會想起你的果醬，謝謝你。」

口中的湯汁溫熱香甜，沾著麵包吃下，胃被填滿的同時，眼前大餐也帶來令人陶醉的幸福感。

一路上又是襲擊，又是沙暴，實在說不上是平安順利。有人受傷，也可能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有人因此死去。

回想起來，他們三人還能坐在這裡吃飯聊天，大概也算是一個小小的奇蹟吧。

歌珊想起曾經在高島聽過的話，驀地道：「有人和我說過，能夠圍坐在一起吃飯，是很幸福的事。」

畢竟誰都不知道明天的事，也不知道會否在下一個街角，彼此就分道揚鑣，不再相見。

歌珊垂下眼，語氣溫柔，「如果可以，希望這種幸福能一直陪著你們。」

哪怕旅程結束，她仍祈願眼前兩位少年們，能這樣打打鬧鬧地，笑著過下去。
她如此想著，為眼前少年們送上祝福。

「以後有機會再一起吃吧！」既然是幸福，當然要一起擁有。

「……」聽著歌珊的話，低頭去看著那碗溫暖的湯。
「……嗯。」

半晌，他輕輕嗯了一聲。



——音色裡是柔和的暖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