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過臉漱完口,只穿一條褲子的謝勒契爾坐在地上清理鞋裡的沙,連帶衣服上抖下來的積成一小堆「你啊,是第一次遇到這個吧?」
一旁的葛雷靜靜坐在岩窟的地板上,被風暴給揚起的沙塵從盔甲的縫隙中鑽了進來,現在他每動一下,都能感受到細小的顆粒正彆扭地摩擦著關節。
然而騎士卻像個沒事人般一動也不動,彷彿剛剛那場生死之間的災變與他無關,漆黑的裝扮此時被染上一層薄薄的土黃色,狼狽的他手中緊按的是一本破舊書冊。
「......聽起來你已經習慣了?」沉思許久的葛雷終於開口,對方說得沒錯,一生都未曾離開烏羅比亞的他沒有應付沙塵暴的經驗,在這點上,作為沙賊的謝勒契爾恐怕比自己要來得熟悉。
然而即便如此,葛雷也能看出來要在這樣的沙塵暴中找到遮蔽之處,仍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好運。
「當然!」頂著亂糟糟紅髮的謝勒契爾蹲在葛雷面前,抬手撫去覆蓋在面甲上的沙,每一掃都揚起薄薄塵土「還不快想想怎麼報答你的救命恩人。」
他心想要不是那人還會說話,看起來真像個盔甲架子。
不一會,謝勒契爾注意到葛雷手中捉著什麼,但光源離他們太遠,沒辦法看清。
「你手上那是什麼?唔哇……!」尾音未落,一股冰涼涼的滑溜觸感沿背脊往上爬,他打了個顫,很快又恢復平靜,是路上撿到的小蛇還沒離開,攀上來湊熱鬧。
「......能活著出去再說吧,要是困死了要報答有什麼用。」在黑暗中聽著對方蹦蹦跳跳的,騎士猜想恐怕又是什麼小動物在對方身上竄進竄出,和能夠與動物融洽相處的謝勒契爾不同,葛雷從來就不擅於應付那些活潑的小生命,牠們在自己身上可討不到什麼好處。
語畢,男人取出藏在行囊中的火鋼與麻絨,兩片金屬的撞擊亮起了零星的火光,燃燒起來的麻絨團被塞在從柴堡帶來的薪火之間,看上去撐不了太久,可勉強能讓岩窟裡的二人看清彼此。
「至於這個,不過是一本殘破的祈禱書罷了。」篝火旁的葛雷隨意說著,語氣裡甚至有些自嘲的意味:「...諷刺吧,通緝令上的罪名是叛教的傢伙竟然帶著祈禱書。」
火苗燃起時謝勒契爾說:「不會的,我預感很準。」小小的焰在他眼中搖曳,配上自信又神秘的語氣倒和凝視水晶球的占卜師有幾分神似。
了解到那是一本祈禱書,沙賊聳聳肩搖搖頭一副無奈模樣「唉,你把我要說的話都搶了!」
謝勒契爾認為人在面對危機時會下意識護住自己認為最重要的東西,心有餘悸的狀態下也會以撫摸、抱緊該事物等方式來緩解焦慮,此時躺在葛雷懷裡的是否就是對方的寶貝?
他指指那本書「告訴我吧,為什麼帶著?」
葛雷瞥眼看向謝勒契爾,幾秒的沉默後又將視線轉回中間那團微小的火光,當對方開口問起的第一秒他就察覺到了,這位好奇心旺盛的年輕人肯定會問起有關於這本祈禱書的事。
然而男人並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是突然向身旁的紅髮雇傭兵拋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問題:
「...你相信世界上有神嗎?」葛雷說道,他倆已經一同行動了一段時間,卻從未提起過類似的話題,就像是默認了彼此都是視神與信仰為無物的類型。
可他依舊好奇與自己出身不同的謝勒契爾對此是怎麼想的,二百年前的東征便是在對神定義的分歧中產生,兩種信仰的敵視並沒有在時間的洪流中被消弭多少。
這個問題確實讓謝勒契爾摸不著頭緒,他思考時哼出長長的鼻音,幾秒後才回應:「如果對我有好處我可以信。」
「忘記有沒有和你提過,我出生在麥岡,老爸老媽都自稱真尊信徒,不過他們不會與排斥與聖督、沙蘿曼或土著信仰的客人買賣,為了生意也能違反教義,當然,違反的都是比較無所謂的那種。」小蛇伸得長長的湊了過來,他以手指逗弄,附近一些小蟲子、小蜥蜴也從黑暗中悄悄現身。
「我不是很想和他們有太多共同點,但就這點而言我們確實很像。」
「好了,回答你了,別再賣我關子啦!」
「我猜這是我倆目前還能和平共處的原因之一。」葛雷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似乎對那人的回答並不感到意外,縱使遊蕩於沙漠中的雇傭兵本就存在許多無神論者,他也相信在那之中謝勒契爾仍是數一數二叛逆的。
「如你所見,我是個背叛了自己信仰的叛教者,犯下罪過後逃離了家鄉,正當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時候,一位神父在破舊的小教堂外發現了我。」騎士猶豫地說著,他感覺自己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有說過這麼多話,就連出口的嗓音都顯得有些生疏:「我無法解釋為何一個叛教之人還會向上帝告解,但還是那麼做了,幾乎是本能地。」
即便金屬製的面甲擋住了葛雷大部分的表情,可他仍舊帶著那點自嘲的笑意,就像深知自己說的話是有多麼的荒唐。
「就是那個神父給了我這本祈禱書,他要我往東邊去,接受天父賜予的審判。」男人晃了晃手中泛黃的牛皮書,總算把先前那個沒頭沒尾的問題給連接起來:「所以你怎麼看,躲過沙塵暴當真是神的寬恕?或者只是我們運氣好。」
聽見葛雷的提問,原本安靜聆聽的謝勒契爾瞬間彈起身反駁:「哈?給我等一下,這次是我的功勞好嗎!」說到功勞時還配上誇張的拍胸脯動作,嚇得小動物聽眾紛紛退回黑暗中。
激動完他一屁股坐回去,指指腦袋「不是寬恕也不是運氣,靠的是我在大漠積累的智慧。」
出生在朝覲城麥岡並沒有讓信仰紮根謝勒契爾,男人始終獨自前行,苦難時不埋怨、喜樂時也不感恩,這樣的人生態度過於灑脫、過於自我,心中住不下神。
「你後悔嗎?」他不帶任何立場,單純好奇葛雷的想法「怎麼判教了還承認天父是天父,自己跑去受審?要是我肯定往反方向走。」
「對你來說是經驗,對我來說可仍然是運氣啊。」或許是難得激得謝勒契爾立刻反駁,騎士少見地表現得心情愉悅。確實如對方所說,對於一個靠沙漠吃飯的人而言,躲避沙塵暴恐怕並不是什麼難事,然而葛雷這趟東行旅程中原本可沒有這種嚮導的位置。
不請自來的沙賊救了獨行者的命,若不是某些命運使然,葛雷怎麼也不會相信會有這種事發生在自己身上。
「...不過其他的事,我不知道。」一個簡短的回應同時是後兩個問題的答案,他未曾知曉自己是否後悔過,如果時光倒流,自己還會拒絕眼前的機會,寧願走上罪人之路嗎?而成為了罪人的現在,心中又為何渴望天父給予指引?
「也許見到東方之海的那一刻就會明白吧。」騎士低聲說道,此時眼前的篝火終於燒盡了最後的微薄薪柴,餘燼之中只留下淡淡火光:「......當然也可能是死在沙漠裡的那一刻。」
「你還真是個怪人啊!」謝勒契爾捏著下巴挑起單邊眉打量「但被我盯上算你倒楣,我就喜歡怪的!」
火星在暗中明滅,根據沙賊的經驗沙塵暴一時半刻是不會散的,儘管從他們所在的深度看不見,洞穴外頭肯定還是黃沙滾滾。
他把自己的猜測分享給葛雷,找了個舒舒服服的姿勢躺下歇息,習慣了流浪生活後軟墊反而成為奢侈,枕在硬岩石上全身痠痛睡不著覺的日子不知道是多久以前。
「你覺得天父會判生還是判死?」半晌,謝勒契爾續道:「雖然不知道你為何判教,但就我聽來你大概花了許多心力在這上頭,全心全意的那種。所以達成目標後一切都變得虛無、迷茫,往東方這事說多模糊有多模糊,可空虛的你別無選擇,這樣?」
「如果真的有神的存在,我接受祂對我的裁判,是生是死都可以。」沒有了火光的洞穴深處重回黑暗,就連對方躺下時的聲響都變得清晰無比,葛雷將祈禱書重新收回背包,本來不多的行李在不知不覺間已經塞滿了沿途得到的紀念品。
「生是寬恕,死是懲罰,僅此而已。」騎士淡然開口,彷彿已將自己的命運交由上天判斷,教會裡的那些傢伙都是這麼說的,凡人的生命是天父的憐憫,要何時收回也只能被神給決定。
倏地,他想起旅途中一直跟著他倆的馬與駱駝,沙塵暴來得突然,這個岩窟的洞口大小肯定是無法讓牠們一同進入,於是在兵荒馬亂之際,葛雷和謝勒契爾只能選擇將動物與貨品留在了外頭。
「...或許牠們也在接受天父的審判呢。」騎士沒有明說,但往洞口處張望的動作顯然指向那匹馬與駱駝。
「我希望寬恕,因為你是個有趣的旅伴。」謝勒契爾偏高的體溫很快暖活冰涼涼的石板地,他換了個側躺的姿勢,笑吟吟的模樣有些不正經,話語卻挺真誠。
當葛雷側過頭,謝勒契爾也朝相同方向望去,悠哉道:「旅團的傢伙們各個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差咱倆也能顧好。」
「時間充足得很,不把盔甲縫的沙清理清理?」
面對那人的評價葛雷保持沉默,心裡卻忍不住吐槽起來,根本沒有任何正常人會以「有趣」二字來形容自己,怪人的稱號恐怕必須原封不動地還給謝勒契爾。
「反正還會再沾上沙子的,等找到下一個城鎮再說吧。」對此他表現得倒是隨興,若是按照商團原訂的路線,不出意外前方仍然是大段的沙漠旅途,盔甲裡進點沙怎麼也避免不了。
然而幾秒後,騎士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一般,無奈補充道:「...下次不許埋伏。」
※性意味詞語注意
「不要埋伏那平時就老老實實和我打幾炮,現在也可以,反正我們除了在這乾等也沒別的事了?」即便不確定那人能否看清,謝勒契爾十足挑釁的勾勾手,若他身後有一條毛茸茸的狐狸尾巴,肯定頑皮得左搖右晃「怕地板硬我可以把你抱起來操。」
就算失敗機率無限趨近於百分之百,沙賊依然滿嘴葷話,說不準哪天葛雷被雷打到就答應了?
「歇了,有事再喊我。」他翻身回到正躺姿,呼吸一次比一次平穩。
「......。」聽聞謝勒契爾那似乎並不打算收手的宣言,金屬面甲後的綠瞳忍不住瞪了過去,若不是手裡僅剩的火種已經燒完了,否則葛雷肯定要讓對方感受到自己質問的眼神。
在那人歇下後,清冷的石窟重新歸於寂靜,只有遠方洞口的沙塵暴仍在呼呼吹拂,照這個勢頭,飛揚的沙塵一時半會兒是不會停歇了。
騎士靠上背後的岩壁,並且同他的旅伴一樣閉上雙眼,至少在這短暫的時刻裡,漫長的贖罪之旅得以歇息......
抱起來操
....?反了!
沒反!
好香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