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後，辻村同學迫不及待拉著榎本同學去草原搭熱氣球，順其自然地，自己跟高安同學成為一組，排在他們後面。

輪到自己的時候，率先踏上階梯，再牽著少女的手進入熱氣球裡面。

：「這是你第一次搭熱氣球嗎？」
在工作人員準備點起燃燒器，隨意地問起對方，緩解些微緊張的心情。

很自然的牽上對方的手，跨入像是竹籃一般的乘坐區域，或許是熱氣球不大，兩個人的距離恰到好處。

「嗯。」榛既期待又有些緊張，說不出是因為體驗熱氣球本身，還是陪伴在身邊的是神秘卻溫柔的那個人。「希望等等可以看見漂亮的星星！」

突然燃燒器中一團火焰升起，伴隨著巨大的聲響，少女被嚇得輕輕抖了一下身體，接著皺起眉頭往燃燒器的方向看。

「我也⋯⋯」

語音未落下，燃燒器發出巨響，熊熊烈火旋著風轉動，熱氣球即將離開地面。

秦江離第一個反應是摀住自己的耳朵，才注意到高安同學受驚的表情，連忙放下雙手，對她說：「還好嗎？」

：「抱歉⋯⋯那個⋯⋯」

熱氣球逐漸往上升，突然有點支支吾吾，或許是不想說出自己的弱點，又或者自己露出了慌張的一面。

注意到秦老師的舉動及神情，榛輕輕的笑了，驚嚇與緊張的心情瞬間緩和不少。

「哈哈老師原來你這麼怕吵嗎？」即便這陣子已經看過秦老師展露出不少情緒，但像這樣有些不知所措的樣子似乎還是第一次看見，總覺得與對方的距離又更靠近了一點點。

地面上的人影越來越小，榛稍微向後退了一小步，雙手仍扶著盛裝著兩人的巨大竹籃邊緣，隨著視野逐漸遼闊，燃燒器的聲音似乎變得沒那麼吵雜，她也慢慢適應了腳下的微幅晃動。

「在空中飛的感覺好舒服哦──」風稍微吹亂了少女的頭髮，她撥動了一下瀏海，一隻手便停留在額頭上方，「那邊是我們白天有經過的地方欸！」

：「被你發現我很怕吵了。」

露出有些尷尬的笑容回應對方，心想這樣回答也不算錯，而且高安同學看起來放鬆了不少。

順著對方的視線看過去，隱約可以看出白天經過的農場跟森林，但比起這個，更注意少女的心情反應，不時偷偷瞄向對方的側臉。

往上升的時候，開始感到風往臉上吹，轉過身為對方檔風，但也巧妙地保留一縷清風，輕拂兩人的髮絲。

群星在天空點點發亮，每個升空的熱氣球都保持偏遠的距離，至少已經看不見辻村同學他們搭的了。近距離的火焰微光搖曳著兩人的影子，形成一個獨處的安靜空間。

：「⋯⋯我能不能叫你榛同學？或是⋯⋯」

假裝若無其事，一開口就是唐突的話題。

：「或是⋯⋯榛榛⋯⋯」

後面的聲音很低，幾乎聽不清楚，在對方回答之前，教師搖了搖頭，說：「可以叫你榛同學嗎？」

說完便抬頭仰望星空，看看能不能找到飛馬座或仙女座。

躍動的雙馬尾突然變得乖巧許多，偏頭一看才發現是秦老師稍微移動了身體，為自己遮擋了些許氣流，榛緩緩將手放下享受著微風。

「可以哦，」穿越兩人之間的風輕輕偷走了秦老師的低語，只留下對方最後那句提問，「老師你想怎麼叫我都可以。」

稱呼的轉變使得榛有些驚喜，內心的悸動驅使她的身體不自覺更靠近了秦老師一些些。雖然對不上秦老師的視線，但榛私心希望對方的一舉一動，都不單純出自一個老師對學生的關心。

短暫的沉默當中，少女跟著一起望向夜空，在一片深藍下，榛想起了好幾個月前在海底隧道時的迷茫。

「老師你那時候是怎麼找到我的啊？就是……水族館那時候。」雖然當時的情景似乎有些不堪，但要不是秦老師很快就帶著自己回到隊伍中，那天或許會是更糟糕的一天。

夜空中閃爍的星辰彷彿那天圍繞在身邊那粼粼的波光。

感覺榛同學又稍微靠近了自己一些，只是改變稱呼，對方看起來心情非常好，並開始提起以前的共同回憶。

：「水族館⋯⋯」低頭，手指扣在下巴回想，「那是上學期剛開學沒多久的事情吧，有些細節不太記得了，但少了一個學生可是重大事件。」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地毯式搜索，而且我認得你的服裝、髮型跟一些特徵⋯⋯我從那時候就很在意你⋯⋯」

：「咳，我的意思是說，我很注意你的安危。」

：「對了，那隻海兔娃娃，你後來都放在哪裡？」

雖然轉得有點硬，不過至少先把話題引導到對方喜歡的事情上。

「嗯……幸好那時候你有找到我，」這次榛很清楚的聽見秦老師用了在意這個詞，就算後面馬上改口也來不及了。

「我今天有一直好好跟著你哦！」

除了水族館之外，先前多次與對方的不愉快同時在腦海中浮現，使得榛的心情有些複雜，瞬間有些後悔開啟這個話題，幸好秦老師沒有要再繼續談論當天發生的事。

「我原本把它放在書桌上，後來你送了永生花之後就被我放到床上了。」榛並沒有提起她其實還買了另一隻海兔娃娃，「我一直想幫它取個名字，你覺得要叫什麼好啊？」

：「名字？」

一般都是給寵物取名字，原來也會有人幫娃娃取名，好像有點可愛。

： 「嗯⋯⋯以榛同學喜歡的讀音，或那隻海兔的特徵去想呢？」

記得那隻海兔的顏色粉粉嫩嫩又毛茸茸的⋯⋯跟現在的榛同學有點像，只是她穿的是黑色的兔耳外套。

「它是紫色跟粉色的，尾巴是糖果，還有像星星的眼睛。」少女在腦海中細想那隻海兔娃娃的模樣。

不得不承認秦老師其實滿會挑禮物的，那隻海兔站在書桌上非常久，看著看著其實早也習慣它是這間宿舍的一份子了，而且還挺可愛的，只不過榛一直找不到理由好好接納它。直到後來才順勢給了它一個靠近自己的機會，而取名字大概是最後一道關卡。

「嗯……」榛歪著頭迎上秦老師的視線，「那我想叫它メミ！」（memi／咩咪）

──或許那隻海兔是一種浪漫的預言，兩個人一同望著星空，兩種顏色交織而成的夢幻，散發出如同糖果般的甜蜜氣息。

：「メミ⋯⋯」輕聲唸著對方取的名字，好像一種咒語，視線也自然與對方交集，久久無法移開。

：「你剛剛說，現在メミ都放在床上，所以你都跟它一起睡嗎？」

此話一出，瞬間後悔，這種問題好像在暗示什麼一樣⋯⋯太自以為是了吧，雖然榛同學也許對自己有那麼一點好感，但應該還不到可以深入談心的程度⋯⋯？可是又感覺最近幾個月聊了不少⋯⋯

內心又開始躁動，果然，還是要找機會表明自己的心意，無論榛同學的想法是什麼，那個想要把喜歡說出口的心情，就快要隱藏不住。

：「沒事，我隨口問問的。」

像是算好時機，語畢，夜空開始降下好幾束流星，把對方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對啊。」榛不假思索的回答。對她來說秦老師的問題沒有任何不對，除了沒料到秦老師會這麼認真看待這件事之外。

但是看著對方後續的反應，再反覆回想剛才的用詞，以及這隻海兔對他們來說可能代表的意義，頓時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秦老師該不會在暗示……吧？！

榛有些慌張的收起不該有的想法，表面上看似不在意的一語不發，實際上只是在假裝鎮定。她輕輕挪動了一下身體，擔心著自己的心跳聲會不會大到連對方都聽見。

幸好眼前的流星巧妙稍走了這個話題。

「流星欸！」少女指向星星滑落的軌跡，「我要趕快許願。」

希望能談一場不分手的戀愛。

： 「⋯⋯」

比起流星，少女雙手交扣放在胸前，閉上眼睛祈禱的樣貌，更吸引自己。

她許了什麼樣的願望？
會是不枉此生的夢想？
還是跟心儀的對象長相廝守？

這個年紀的女孩子⋯⋯

秦江離突然又意識到，自己比對方大十四歲，還是教師。師生這樣子是可以的嗎？

熱氣球停在天空半晌，接著慢慢往下墜，星群離自己越來越遠，如午夜十二點後就消失的魔法。

感傷、遺憾、酸澀，各種情緒在心底揉合，發生不可逆的化學反應。事到如今，還在意身份跟年齡嗎？不能像個男子漢，好好說出對她的心意嗎？

熱氣球回到地面，沒有南瓜馬車，沒有漂亮的衣裳，只有一只落單的玻璃鞋，小心翼翼地被自己捧在手中。

繪師：河童（＠kappan01310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