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花剌刺的公眾澡堂裡，大家都在享受沐浴的時光，也少不免地一邊泡澡，一邊與同伴聊著天說著地。

「⋯⋯」老實說，維納斯並不怎麼喜歡洗澡。可能大家都會覺得沒有女孩子不喜歡洗澡，但也沒有自然捲的人喜歡把頭弄濕。⋯⋯雖然她是不否認沖澡確實是舒服啦。

「安啦！」把頭髮洗好的巴洛克走了過來抱著維納斯的頭，「我瞧瞧⋯⋯也沒多翹嘛，我幫你弄，管貼順！」她一邊擼著她的頭毛一邊說。

「別碰我！你是再揉的話一會毛亂翹都是你的錯啦！」維納斯不甘被搓頭髮，反擊似地把友人的臉當成軟麵團一般又扯又揉，「看你吃的肉都跑到臉上了。」好玩。

「唔⋯⋯」巴洛克任由維納斯搓揉自己的臉，「不知道歌珊好了沒有咧～」她有點口齒不清地說著。

洗澡，這可不是她這樣的人天天都能有的待遇。
歌珊學著旁人，用浴巾包覆住自己的軀幹，一邊頗為失禮地東張西望，一邊步入浴池，朝朋友們走去。

「巴洛克、維納斯，」她的視線還停留在澡堂的裝潢上，心神明顯不在友人們的話題上，開口就暴露了一切，「這裡真漂亮⋯⋯抱歉，你們在說什麼肉？今天晚上有肉吃嗎？」

「有啊，」維納斯捏著巴洛克的臉對著歌珊，「來來來，這隻能宰了，我們今晚煮了吃！」她有點調皮地笑著說。

「歌珊想怎樣煮呢？」巴洛克也跟著一起玩，她捏了捏自己的肚皮肉，「推薦把我搓成肉丸，做成肉丸麵條吧？管好吃哦！」

然而上述提議都被歌珊義正辭嚴地拒絕了，她一臉正經地搖搖頭，「人肉還是不了。」又仔細地掃了一遍兩人，「再說，你們的腹肉切了也不夠吃。頂多泡在這裡久一點，說不定能當作肉湯。」

由於她面無表情，外人恐怕難以判斷她此言真意。然而雖然笨拙，但她的確是在努力開玩笑的。

不過對方的話倒是引起了少女的好奇，「肉丸麵條⋯⋯我沒有嚐過，那是你們家鄉的菜嗎？」

巴洛克聞言，搖了搖頭，「不是哦，我們也是只有在柴堡吃過。」她指了指維納斯，「所以說一定要認識一個在餐廳打工的伙伴，這樣才有機會吃到她打包回來的剩飯剩菜。」

維納斯也掩著嘴笑了笑，「這可不對，你還要認識老員工才行。要不是那次他沒上班，我也沒辦法搶到那盤客人吃剩一大半的肉丸麵。」

「肉丸麵條都是用新鮮的肉做的，上面都放蕃茄醬煮的絞肉，加上香草和大蒜洋蔥一起，要熬個大半天吧，還要加上肉丸，然後像這樣拌啊拌的拌在一起，」她為了讓歌珊好理解一點，一邊作拌炒的手勢一邊說，「有些客人還會喜歡在上面放一點辣椒。」

「她家這麼窮，我家也這麼窮，不可能有這樣好的家鄉菜啦！」巴洛克哈哈大笑，「可能算是柴堡的家鄉剩菜吧？順帶一提我家的家鄉菜可能是甚麼甚麼煮魚肉臟吧，至於她家大概是甚麼甚麼紅菜頭湯就是了。」她毫不留情地開著友人的玩笑。

「歌珊呢？你的家鄉菜長怎樣的？」巴洛克好奇地問。

歌珊感覺自己聽得口水快滴下來了。

直到被提問，她才驚覺不妙地抬手擦了擦嘴角。大概是感到有點羞恥吧，她沉下水，只露出一雙眼睛，良久才吐著泡泡浮出來。
「柴堡的食物⋯⋯是很好吃。可惜，我還沒來得及學，就要走了。」她嘀咕著，在腦海中幻想那些美食該有多麼刺激食慾。

「我記得，你有提過魚料理，我以前也蠻常料理魚的，不過都只做過烤魚，紅菜頭湯也喝過，不過，大概沒有維納斯家喝的那麼新鮮。」高島位處海邊，海鮮資源相當豐富，因此也是經常出現在餐桌上的菜品。「內臟我倒是沒吃過⋯⋯好吃嗎？」

「我的家鄉菜⋯⋯不知道高島的菜算嗎？」她歪著頭，如此憶述：「我們那流行燉肉，就是把蔬菜和肉全都往鍋裡放，燉完有湯喝，也有肉吃。」她說得仔細，「但這是有訣竅的，得小心肉和蔬菜放的次序，不然肉會變老，蔬菜會太硬，就不好吃了。」

「天涯何處無肉丸，何必單戀一盤麵。」巴洛克陰陽怪氣地學著從同行的東方丹人說的怪句子，又想起商團的同行者似乎都擺了些臨時攤檔做生意，「以後一定會遇到更好吃的東西的，或者一會在這裡的市集上就會遇到賣肉丸麵的柴堡人攤檔了。」說罷便「咻」的一聲學著歌珊潛到水中，一去不返。

「別管她，還有很久她才會上來。」維納斯沒打算理會從小就在海邊長大的好友會否淹死在澡堂。她拿著小浴巾擰水，閒適地敷在額上，聽到歌珊說到自己家的紅菜頭比較新鮮，「唔⋯⋯新鮮嗎？我想是吧，只是間中也會有些是壞掉的，能有吃的也算不錯了。」想起家裡一家七口，糧食從來沒有足夠過，壞掉的也捨不得扔。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咕嚕。」巴洛克沉下去的位置冒出一串泡泡。「啊，她說內臟還算好吃的，只要別讓姐姐煮就好。不過可以的話還是比較想吃魚肉。」維納斯好心翻譯。

聽到歌珊說著高島的燉肉，維納斯很是好奇，「是肉呀，高島那邊有很多肉料理嗎？」家裡環境一直不算很好，打從孩提時期開始，吃肉的日子寥寥可數，絕大部份有關肉料理的知識也是來了柴堡之後才學到的，不過煮蔬菜的話倒是信手拈來，「聽起來一道燉肉裡甚麼都有，真不錯呢。原來做法上也有這樣的要點，蔬果還是煮得軟軟才好吃對吧。」維納斯對歌珊說的次序表示認同。

「跟巴洛克說的一樣，我家就是一天到晚都是紅菜頭湯。」維納斯又說，「我很常把紅菜頭先炒一遍，這樣它的甜味才會出來，然後再加水熬它。我總是喜歡把它煮到軟軟爛爛的，所以平常很早開始就要準備了。⋯⋯這招在紅菜頭不甜又多菜頭渣的時候就特別有用，這樣煮我妹才肯乖乖吃掉。」她語帶一絲靦腆地跟歌珊分享。

在回應和記下對方所說的料理秘訣之前，歌珊有一個發自內心的疑問：
「你為什麼能聽得懂巴洛克說話？」
那是什麼語言？泡泡語嗎？看來自己的知識還是太匱乏了。

「嗯⋯⋯因為我工作的地方是一戶貴族人家，所以吃食自然也好些。」她解釋著，一邊瞇著眼回憶。泡在熱水裡令人身心舒坦，她也比平常更願意分享那些過去的事，「除了燉肉，還有肉湯，肉料理挺多的，很講究調味和香料，不然其實也不好吃。有時他們吃不完，我們也能吃上一點，偶爾還會有貴族吃剩的無花果分下來，就當我們的零食了。」

聽完維納斯的話，歌珊不禁微微莞爾，「你很疼愛你的妹妹。」她說著，又將話題拉回紅菜頭上去，「我們這邊不常用紅菜頭⋯⋯嗯，但你說的東西，都很值得記下來⋯⋯不知道這裡的市場有沒有賣呢，我想嚐嚐。」
她眼神閃亮地看向巴洛克，話裡話外都是一個「想吃看看」的意思。

維納斯聳了聳肩，表示她也不想的：「有一段時間她天天把我抓去湖邊談心，全程都是這種咕嚕咕嚕。」

她看了看歌珊，雖然還是沒有表情起伏，但感覺她的表情比平時更加放鬆了一點，「這樣呀⋯⋯那這員工福利跟我差不多呢！」她開懷地笑了，「你也一定學做了很多很好的菜了！」

聽到少女說自己很疼愛妹妹，她挑著眉地思考了一下，「算是吧！她是我的家人，就算她很頑皮我們還是會愛她的。」她下了這麼一個定論，「而且她還算過得去吧！不像他哥一樣調皮！」說罷，她又笑了起來。

「想嚐嚐？紅菜頭湯？哈哈哈！這可不行，那種東西不是能端出來請朋友吃的東西呢！太寒磣了！我也不好意思！」維納斯有點被歌珊逗樂，又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有另一個更適合的菜，是甜的。⋯⋯正好，在花剌刺這裡可以做！如果可以的話真想有人能拿高島的燉肉料理跟我交換呢⋯⋯」她故弄玄虛地說。

毫無預兆的，維納斯突然對歌珊悄聲道：「噓，她快上來了，我們壓著她吧。」她有點壞心眼地笑了笑，數著一二三一把按著想要浮上來的巴洛克。

歌珊似懂非懂地點頭，「哦，原來真是咕嚕咕嚕語⋯⋯」

她在柴堡第一個遇上的人，就是巴洛克，後來又透過巴洛克，認識了她的朋友維納斯。認識的時間雖不長，與她們相處的時間對歌珊而言卻萬分寶貴，因為她從來沒有這種年紀相近、無話不談的同性朋友，也因此，對於巴洛克和維納斯的好感情，她總是有些羡慕。

如今看著維納斯開懷笑著，談起「員工福利」和她的家人，歌珊總覺得，自己與她們的關係，好像又近了那麼一點。

「再和我多說一點你們的事吧。」於是她忍不住將心聲說出口，「紅菜頭湯和魚內臟，我都想嚐嚐，既然你們也有興趣，那我出去就去找找做燉肉的材料，我們可以⋯⋯邊吃邊聊。」
她說這适時，有點高興，又像是有點害羞，像剛往天空遠望，即將展翅的雛鳥一般，笨拙而蹣跚地對朋友們發出邀請。

「這樣可以嗎？」她眨眨眼，但還是按著維納斯提議的去做，只是按壓力度實在不大，巴洛克只要一掙，大概就能浮出水面。

畢竟她還想吃魚料理呢，可得手下留情才是。

「唔⋯⋯哈！嘔！」巴洛克被硬生生灌了一大口人肉湯，好不容易才掙脫壓住她的毒手，「是你吧！臭女人看我把你捏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歌珊也有份啊你打她你打她哈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咳！」

巴洛克無情地放開手，轉頭看向歌珊，她挑了挑眉：「唔？我剛好像有聽到有人會做甚麼甚麼燉肉給我吃⋯⋯看在肉的份上就饒了你吧。」她擠眉弄眼地作出一臉慈悲大赦。

「原來歌珊想吃魚內臟哈，真是傷腦筋了，明明魚肉更好不是嗎？⋯⋯唔，那個內臟要是不小心劃破了的話會整個變得苦苦的，可是我宰魚不太行啊，現在哥哥都比我宰得好了⋯⋯我還要大蒜香草⋯⋯要煎香⋯⋯呃，那魚肉咧？我沒有試過宰魚只要內臟不要肉啊！」巴洛克吧啦吧啦地說，一邊在盤算料理的準備功夫。

「你做就是啦！」維納斯裝作惡婆婆的模樣巴了一下巴洛克的頭。「既然大家都有好料，不如歌珊今晚過來我們這邊！我們來辦料理會！」

「我們可以玩一整晚拋豆袋！翻花繩！」

「我才不跟你玩一整晚豆袋花繩！」

「決定好的話我們就得趕緊了！不然好材料都快要被人挑走了！」

兩人七嘴八舌地簇擁著歌珊，為今晚的聚會而期待，也為當下的相聚而快樂。紅菜頭湯、魚內臟、甜品，還要準備溫茶，要來為她們現在看起來還有點笨拙，但內心卻比誰都要溫暖的朋友安排最好的招待。到時候，還一定也要好好品嘗那道把歌珊帶來她們身邊、帶歌珊走到更遠之處的燉肉。

「歌珊好了嗎？快點啦～」 「我們走吧歌珊！」

歌珊在一邊聽著兩人的打鬧，眉眼一彎，非常罕有地，忍不住笑出了聲音。
「嗯，我會做燉肉給你們的，所以原諒我吧。」她說著，又朝兩人靠了過去，「所以，魚內臟和紅菜頭湯，還有拋豆袋和翻花繩，我都想試試。」

她想，料理果然是令人愉快的東西。那個時候，她有認真學習料理，真的是太好了。
看著女孩們的身影，歌珊總覺得身體又輕盈了幾分。現在的她，又有勇氣重新踏上這兇險的旅途了。

「來了。」她從浴池中起身，野貓一般甩去身上水滴，隨即快步追上友人，輕輕歪頭，「我們走吧。」

迎接女孩們的，是綠洲之地暖黃的日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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