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赦免你的一切罪孽,醫治你的一切疾病。他救贖你的命脫離死亡, 以仁愛和慈悲為你的冠冕。——詩篇 103:3-4
「伯納多神父,奧黛麗又不見了。」修女站在門外,對著屋內的男子說話,語氣裡滿是無奈。她的臉上並未出現著急的跡象,似乎已對院童的失蹤習以為常。
「沒關係,妳去忙吧,我等會兒去找找她在哪,謝謝妳。」中年男子輕輕點頭致意,目送忙碌的修女匆匆離開。
確認屋內沒有其他人後,他才無所適從地嘆了口氣。久坐而僵硬的肩頸早已不像是自己的,過緊的舊鞋壓迫蹠骨,加上主日久站,使疼痛上升到令人皺眉的程度。
但新皮的價格足以讓所有孩子的晚餐多塊麵包,回想著姊妹越發疲憊的面容。新人招募的事也得趕緊安排。想到這,伯納多又把置辦鞋子的主意往後挪了挪,將注意力放回桌上堆疊如山的文件。
厚重眼鏡將求助信上的文字扭曲轉倒,似是表達來信者的掙扎。在這不義遍行之地,他能做的事情少得可憐。
聖羅撒地區的小教堂,亂世僅存的淨土。許是因為害怕天主的報應,作惡無端的政府對教堂總是帶有敬畏與迴避,但伯納多神父卻不認為這是好事。
濁亂之中沒有一塊地能倖免,他知道現有的祥和不代表明日的平安。神父不知道政府有什麼樣的打算,但他明白獨權的豺狼,不可能放過任何不能掌握的領土。那怕是主的聖堂,也在他們的覬覦之下。
「主啊,請保守這安寧能持續到孩子們長大。」他張口,細聲的禱告緩慢飄忽,向父求以神恩彰顯。無人應答的經文似乎蒼白無力,但若仔細去聽,就能從中聽到使徒的信心,也許薄弱,卻非脆弱。
「因父、及子、及聖神之名。阿門。」結束短暫的念禱,伯納多起身往屋外的柴房走去。
他深知女孩去了那裡,每次她想逃過主日時,都會躲在同樣的地方。奧黛麗不是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孩子,甚至是數一數二懂事,而且能安撫其他院童的領袖。只是她對聽道和儀式特別厭惡。就像狼人看見月圓一樣,彌撒或慶日的鐘聲總能讓那個聽話的孩子,變成渾身尖刺的野犬。
一開始修女還會試圖把她抓回來,但在自己的包容下,她們也就讓著她一次次逃跑。漸漸地,大家對彌撒前後點名時少了個人頭也司空見慣。回報她的消失已變得像是例行事務,而伯納多每次都能從陰暗的柴房裡,看見那隻乾癟委屈,可憐兮兮的小黑豹。
推開單薄的木門,陽光照在堆疊而起的薪柴,蹲在其下的身形看起來比實際上小得多,四周的冷冽透露出她拒人們外的態度。伯納多在她的身邊坐下,並不在乎泥地弄髒自己的長袍。
見對方沒有反應,男人伸手試圖拍拍對方的頭頂,卻被奧黛麗一手揮開。
「不出席主日彌撒的話,蕾法姊妹又會罰妳沒早餐吃。」
「無所謂,總比聽那些垃圾話好多了。」粗魯冒犯的話語使神父微微蹙眉,但他沒有生氣,只是故作遺憾地聳了聳肩。
「我原本想說妳會喜歡今天的講道,我可以再跟妳說一遍,如果妳想聽的話。」
她拉起衣領蓋住雙耳,「走開,我不想聽你跟你的神的廢話。」奧黛麗別過頭,轉身背光。伯納多看不見她的表情,但他仍從顫抖的語氣裡,接收到顯而易見的憤怒和排斥。
「就算妳討厭祂,上帝還是愛妳的,奧黛麗。」和煦的語氣並沒有撫平女孩的情緒,反而如同引信點燃燎原怒火。
「放屁。你倒是告訴我,他做了什麼?」突如其來的爆發讓男人愣了一下,但他沒有急著辯駁,只是靜靜地聽著女孩發洩她的怨恨。
「為什麼他不阻止那些狗官?為什麼每天仍有人死於飢餓?如果上帝是愛我的,為什麼他讓我變成父母不要的孤兒?」
傾瀉而出的情緒席沖而來。她揮舞著雙臂咆哮,卻沒有讓伯納多感到絲毫畏懼。神父反而從她幽深的目光裡,看見乾涸不久的淚跡。他想起告解室的景色,他透過木製柵欄看過很多次懺悔,也見過許多不信者的怒吼。只是相對於直視奧黛麗的焚火,他覺得自己平時的冷靜,或許只是種置身事外。
他並不怪奧黛麗這麼想,因為就連他自己,偶爾也忍不住對父提出這般疑問。也不止一次怨懟著,為什麼對行跡此地的惡袖手旁觀。有些事情往輕了說,總是一兩句經文就能解釋,然而那究竟能說服自己多少,伯納多心裡也有個底。
「這個嘛,其實我也不知道。」他緩聲承認。
突如其來的自白讓奧黛麗停下失控的吼叫。她死死盯著伯納多的臉,不可置信自己聽見的話語。
「我們的神全知全能,但祂不是無所不肯、有求必應的。祂的確……不是靈驗的神。」
「我不知道那些人會不會有報應,也不知道怎麼去解決飢荒,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的父母會丟下妳。」
男人向奧黛麗投以無解的苦笑。他畢竟不是全能的造物主,也不全明白祂的計畫。當然他可以搬出一堆經文砸在女孩身上,強要她乖乖聽從,但那樣又有什麼意義?
「但我知道神要祂的兒女去愛人,約翰福音15章12節說過『要彼此相愛,好像我愛你們一樣』。所以我來到這裡,建了育幼院,去愛那些不曾獲得愛的孩子。」他摸了摸奧黛麗的頭,本就不齊的頭髮在他的動作下變得更加凌亂。她沒有拒絕神父的示好,只是癟著嘴不再說話。
「作為牧羊人,我希望妳相信神的公義;可是作為照顧者,我也鼓勵妳去懷疑。」
「我只是想告訴妳,不管妳討不討厭我,我都愛妳。」他頓了頓,「主也是一樣的。」
女孩僵硬的肩頸軟下,躬身將自己的臉埋在膝上。朱褐裡焚焰已然消退,只剩晦暗不明的複雜情緒,留在原地輪轉。
「我可不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去參加彌撒。」她嘟囔著。她又變回那個躲在陰影之下的孩子,卻沒有像先前那樣難以親近。
「那倒沒關係。」他調侃地戳了戳女孩的臉。「但妳總不能這樣餓肚子。」
伯納多起身,輕拍長袍上的塵土。他又推開木門,未卻的陽光再度照亮柴房,寬厚的手向奧黛麗伸去。這次她沒有揮開。
「我有多藏一塊麵包在我抽屜裡。」神父比劃著藏東西的位置,「等等趁姊妹們都在忙趕緊吃掉。」
「身為神父偷藏食物不好吧?要是被發現怎麼辦?」她皺起眉。這個男人總是做些她意料之外的事情,但或許正是這樣,所以奧黛麗一直都不討厭他。
「之後再向主懺悔就好。」伯納多發出輕笑。「主會饒恕我們的。」
後來的奧黛麗‧拉格朗日總會在深夜裡,處刑場外,拿槍抵著違抗者的頭時,想起這句話。
公允的上帝終會饒恕一切。
可她從未希望獲得原諒。
要結企ㄌ才在補東西ㄉ人就是我(汗顏
就當作夫人跟夜那的會籍還在續約,我會努力寫完的我已經發毒誓要是沒寫完就不准跳新企劃ㄌ(但不保證什麼時候寫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