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庫庵emir1221

黑色岩層造成不同的地勢及樣貌,十足是為柴堡見不到的景色,遠望山脈、近瞧沙堆中的痕跡,於烈日之下展露無遺。應該是這樣的。

湊對大漠習性還不是很熟悉,導致整片沙海被霧濛籠罩之時,一時半晌未反應過來。前一刻聽聞成員提及沙塵暴來襲,接著他轉身觀察周圍,陷入漫天沙粒席捲,視野嚴重受限,雖然曾從書籍閱覽過此現象,仍然迷失風向。
latest #22
「埃米爾?」喊著方才還與他對話的男人姓名,空氣中並無回應,僅有呼嘯風聲侵擾耳膜安寧。

湊捉緊身上防風用的布料,連睜眼似乎也變得困難,無助的旅人進退兩難,只得運用紊亂的腦袋思考,接著往其中一邊踏出步伐。
霎時間塵土飛揚,視野與聽力都被席捲而來的沙塵暴所隔斷,連腳步維持在原地都開始顯得困難。

「湊!聽到的話再呼叫我的名字。」他在朦朧間捕捉到友人的聲音,卻因太過微弱而無法判斷對方的方位,安撫過駱駝的情緒他捉穩韁繩,即便清楚風暴肆虐下不應貿然行事,但擔憂友人的心情卻更勝一籌,毅然憑著直覺往音源走去。

「站穩別走遠!」
風塵的雜音徹底蓋過阿米爾的呼喚,等到了湊耳際全然飄散開來,成為融入大風節奏的短促音節,他自然沒有一絲覺察,依舊尋覓著友人,像隻無頭飛蠅。

「⋯⋯」

喊了幾聲後也知曉舉動無意無果,戴起兜帽之後,以手臂遮前向前行,幾步陷於黑沙當中也無退卻,心中卻又些許懷疑自己的行為是否反倒引入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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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饒人的烈風依舊呼嘯著,天地呈出一片渾濁土色,阿米爾往前走了幾步卻仍看不到對方的蹤影。意識到他的呼喚早被暴風吞沒,最壞的念頭於腦袋作響──怕且對方也有著與他同樣的想法。

……

風勢沒有減弱的勢頭,無處可走的困窘也堅定了少年的打算。阿米爾把駱駝固定在原位,憑籍過往面對大火濃煙的經歷從包裡掏出水壺與毛巾,將布料沾濕掩著口鼻確保呼吸通暢,為了阻止男子因尋找他而走得更遠,加快了在風沙中行走的步伐。
睫毛摻了幾粒沙,呼吸變得艱難,豔陽高照的天氣他幾乎看不見一絲陽光的明亮,駭人的是已有不少殘留的貨物被大風捲起,成為潛藏的危機。

不好了。情急之下迷失的男人往反方向奔了幾步,過重的步伐險些讓他跪倒在地,是眼前模糊的身影讓他勉強支撐住。

「阿米爾?」無論那是真實抑或幻影,他不願讓眼前的畫面輕易隨風飄逝,前傾身子一把抓住手臂。
「湊!」無論那是友人的呼喚抑或是情急下的錯覺,他徑直往著眼前的一團黑影伸出了手。

捉到湊 (bzzz)
手臂被牢牢捉穩的力度讓他鬆下緊繃的神經,他順勢將斗篷男子拉到身前遮擋凌厲的風沙,拇指抹著黏在對方臉上的髮絲。

「找到你了……」見對方沒有大礙的站在他的面前,阿米爾的語氣帶著欣慰,然後把手上唯一的濕手中掩著對方的口鼻。

「我只有這條毛巾,先用著吧,只要找到遮蔽處就好了。」
湊的口鼻被遮掩住因而無法說出多餘的話語,表情倒是表露無遺,尤其是下垂的細眉,彷彿反問著:「那你呢?」

那不是過往經驗或體力差距可以唐塞的,即使是長期在此地生活的居民,依舊會對漠海的危機感到困擾,因為其致命是不分對象的、大自然的原則。

抑制住擁抱的衝動,有了依靠的男人也捉緊對方的手,覺察四周的動向,再度踏出步伐。
阿米爾搖了搖頭,籍著現在換成他不受強風抵擋,他沒有多說一字,而是捉穩男子的手,邁步往前。

他知道越是從著商團的方向遠去他們的狀況便越是危險,但眼見沙塵暴沒有停下的意思,被緊握著的手也示意著他不再是獨自一人,阿米爾更不能停下腳步,儘管心中的僥幸相比起大自然的殘酷顯得多麼微小,仍是無法放棄追隨能改變他們狀況的曙光。

幾經曲折形勢終於明朗。發現到前面就是岩窟的阿米爾晃著湊的手,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在沙漠中找到綠洲的旅人的心情也跟他一樣吧。手臂傳來的晃動提醒他眼前的景象並不是錯覺,跟著堅定的腳步朝兩人共同的目的地邁前。

風蝕造成的岩穴並不是太大,而對急於避開沙塵危險的他們而言卻是絕佳的遮蔽處。湊縮著身軀往岩窟內鑽,內部比他所料想的還要寬廣,或許此處曾保護過許多遊歷的途人吧,他也終於放下心。

「太好了。」調整自己的氣息後,將阿米爾給予的毛巾細心摺疊想表達感謝,才注意到男人滿臉都是被沙粒摧殘的模樣。

過去的他肯定會率先出言關心,湊卻是愣了一會,最終伸出手一一為對方撥去那些風暴殘留的痕跡。

「......我們還真是狼狽呢。」
「哈哈,至少我們都安然無恙呢……」

下一秒便是一陣猛咳,找到可以讓兩人安然休息的處所也沒再逞強。撩開散亂的鬢髮,底下是缺少了活力的臉容。似是讀到男子眼間驟變的情緒,阿米爾連忙轉移注意力的搜索起他的水壺,卻發現水壺與背包都一併留在駱駝上。

「……」
「......喝點水吧?」在阿米爾背部輕拍幾下,湊從隨身行囊拿起水壺遞給對方,方從商團得到的蜜饢餅也捧在手裡背著,塗了蜜的麵包即使被布料包裹,味道依舊能飄散至兩人鼻腔,或許在現在的場面有些突兀。

「我......我多此一舉了吧?」回想起海匪對於突發狀況駕輕就熟的模樣,自己的擔憂似乎為多餘,也反倒成為讓他們陷入困境的原因。

「我沒有想道歉,等風沙較平穩後我會讓我們能順利回到隊伍的。」
阿米爾接過水壺又喝了一半,喉嚨得到水源的滋潤後少年的臉色也終於好了些。關好蓋子便把水壺放在地上,他默默聽著男子的話,然後借著身體的疲憊,乾脆靠在對方身上。

「那的確不像你的作風,原本以為你會有所預料我會來找你,那時候我可喊得大聲呢。」

半開玩笑的說著,看了一眼男性又將目光投向饢餅上。

「我沒有覺得不高興,反倒挺慶幸知道外面也會有人替我擔心,並尋找著我。」
「這樣的感覺已經……有段時間沒體會過了。」
「我也喊得很大聲。」分了一小塊給阿米爾補充體力變將剩下的饢餅收起來,他不確定這場沙暴的規模,外頭的沙土平靜之前是場持久戰,至少要在滴水用盡前回到隊伍。

「常人都會擔心的……」語畢,湊咬著下唇思考,晃了晃頭,不應該以他習以為常的認知套用在對方身上,他想說的也不是這麼單純的表達。

「我很擔心你,所以急著想確認你的安全。」男人靠在身上的重量及溫度也帶來十足的安心感,湊垂著眼眸,將手掌覆上阿米爾的手背,確認著真實。
「那我錯過這難得的場合了。」他啃著烤餅思考,卻仍是難以想像認真分食的男性叫喊自己的模樣,對此反而感到小可惜。

「我也有共過患難的兄弟,但就算是相互扶持的關係,面對彼此的生死問題大家都看淡了,因為眼前利益反目成仇的情況也不少見,命短的人也沒有時間為別人想那麼多。我曾經是這麼想的。」

掌心傳來的暖度讓他想起煤火之下男人替他包紮時擔憂的神色,沒有曾經相處的記憶,那對方又為何會惦記相識不久的人,又願意為他做了那麼多。

「那你又為何會為我的安全而擔憂,為我的傷勢而悲傷呢?」

無論過去還是現今,他仍想知曉理由。
「你算是我商團裡所交的第一位朋友。」湊淺淺說著,穴窟昏暗缺依舊隱約能見到夥伴的面容,或許如此也更能讓人吐盡難為情之言語,剖露脆弱的心思,「⋯⋯前陣子經歷了家父的逝世,所以不想再輕易與身邊的人永別了,很簡單也很自私的藉口。」

「我本來以為做好準備便不會在意,但當我決定踏上旅途時仍禁不住落淚。」

鬆開束縛,湊轉而戲弄般的以指腹在男人掌心中遊走,戳動幾下又安分下來,接著擅自越過界限,令十指相扣。

「只是想到,與我有過幾次交談的救命恩人因此命喪黃泉,實在太令人難過了⋯⋯我願你平安長命,阿米爾。」

他的理由或許不充分,可又如何?
「緣份本來就是淺薄的,就像它會悄然無息的在心中留下漣漪,也能不留蹤跡的離去。沒有什麼是永恆的,但心裡空缺的部份卻需要更長的時間填補。」

或許知道期望會伴隨更多的失落,少年甚少與人結交過更深厚的感情,卻仍能瞭解男性的話語,因他也無法抑制重遇對方的喜悦,感性往往會比理性走前一步。
就像現在,他亦難掩被男子指尖相扣的悸動。

「我不想看到你再次難過,所以我會更努力活著,湊。」

舉起緊扣的雙手,將薩爾托的手背湊到唇邊,落下極輕的一吻,他的視線對上男性,眸光裡絲絲縷縷都是對方的蹤影。

「承諾太過沉重了……不過至少這次的旅程,我知道我依然會在你身邊。」
「畢竟旅程結束後我們有各自的目標要前進。」亦說明著兩人的緣分或許到此為止,深知自己是抱持著甚麼樣的想法出發,也明白看過真相的代價,他連與家人的離別都想好了。

「離鹽堡不遠了,再往北幾天便會抵達。」湊直視著阿米爾的目光,沒有迴避,燦爛的金眸裡卻是他沒想過的珍重承諾,過於隆重又顯得親近無比。

「......所以我想知道,你的這一吻究竟涵蓋了哪些情感?」
那蘊含著少年的懵懂無知與嚮往、麵包的香氣與懷有的感恩,這段遙遠且模糊的記憶植根在幼年的童心發芽,又在成年的重遇產生一抹心悸之感,甚至讓他生出了不該擁有的一絲齷齪。

「很多……那是比海更深的情感。」

阿米爾朝著男子微笑,雖本有此意,卻不希望為彼此帶來情感與抉擇的負擔而沒有更深入答覆的打算,僅用著兩眼透露出隱惻的情感。

「待我在旅程的終點時再一一告訴你,好嗎?」
「我知道了,一定要告訴我喔。」輕言微笑,男子不打算深究,因為這場風暴會將他們帶往更美好的國度,沙塵結束後會迎來晴朗夜空,那時勢必萬里無雲、繁星當空。

渴望著答覆的同時,心中大概有了新的念頭,隨著途人的步伐而堅定知足。湊也往阿米爾的手背給予一往,疑似報復,隨後又喜悅的笑了。

「無論如何,謝了。」
「我才是,一直以來都想跟你說聲謝謝。」

想對薩爾托傾訴的千言萬語,都在此刻化作簡單而直白的一句。被回擊的少年低頭微笑,就算放下了手仍沒有鬆開緊扣的手指,用著不知曉外面天氣如何的借口來掩護想要繼續牽住對方的私心。

被飛揚的沙塵洗滌過後是一塵不染的夜空,鑲滿目不暇及的繁星,彷彿憶起少時水手們都說星空下的願望會成真的種種故事。

「也是時候回去了。」

他似乎也覺得自己與理想的距離更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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