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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記憶所及，段宇是那樣銳利的人，卻又在他人面前，將自己偽裝得那樣柔軟、輕薄。然而他幾乎不曾見過熟睡的段宇，那神情，沒有他印象中該有的任何模樣，就只是平靜，平靜如死。
他想多看著這樣的段宇。然而下一刻，段宇就輕輕眨動雙眼，安靜地醒來。有那麼一瞬間，段宇顯露出重新理解世界的茫然，然而就只是那樣幾近錯覺的一瞬，在段澈還沒反應過來時，他面前的段宇，已經像往常一樣展開好看的笑容：
「哥，早啊。」
而他早已不再憤怒了。段宇的聲音飄進他的身體，在他體內，碰撞出空洞的聲響。
「下來。」段澈開口，發現自己的聲音也是死水一般的，在那之中，僅殘餘一些微弱的什麼。
「就不下去。」段宇耍賴道，說著，似乎又把他抱得更緊了一些。

而他也並不抵抗，只是輕輕按上段宇的雙手。感覺像觸碰冬季的河，如此冰涼。真奇怪，他記得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然而試圖回想時，他發現自己早已不記得段宇雙手的溫度了。
他唯獨不願直視段宇殷切卻虛假的笑容，於是看向段宇身後的窗。金黃色的窗，放送著金黃色的蟬鳴。這是拖得漫長的夏季，即使人們死絕了，蟬與蟬聲似乎仍會是永永遠遠的。
明明是那樣熾烈的季節啊。段澈想著，在這個房間裡，他們卻只是持續著冰冷的擁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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彷彿刻意地不讓他插手，這些日子，段宇一個人俐落地打點生活起居。每當段宇端著簡單的料理走出廚房，他看著那些菜色，明白這些東西就跟段宇臉上堆著的笑、跟段宇嘴上老喊他哥一樣，不為示好，而是為了招他嫌惡。即使他早就沒有那樣的感覺了。
段宇應該也什麼都不剩了吧。他只是猜測，卻無法真正確定。段宇向來是假裝的天才，有的時候，他甚至懷疑段宇還是原本的段宇。曾經也好好愛過，後來終究憎恨起彼此的那個人。
默默吃完晚飯，他端起餐盤正想起身，段宇就伸手把空盤接了過去。動作之溫柔，甚至感覺不像是搶去的。
「我來就好，哥你去旁邊休息吧。」
段宇笑咪咪地說著，明明那樣好看的笑容，卻感覺是狠狠刺進他的裡面。

要是連這種刺痛的感覺也消失了，該有多好。
他看著在廚房刷洗碗盤的段宇，那模樣顯得如此遙遠，讓他恨不得靠近一點、靠近一點……回過神來，他才發現自己已經走上前去，從後方抱住段宇。
「哥？」
「……你有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
「我現在這樣抱你，你有什麼感覺？」
他問得幾乎有些迫切，而段宇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洗淨雙手之後，緩慢地轉過身來，緩慢地將他推開。
他看著，段宇取消了臉上的一切表情，平靜地開口：
「什麼感覺都沒有喔。」
什麼感覺都沒有喔。

那或許是這段日子裡，段宇說出的唯一一句真話，也就更加清晰地停留、懸浮在空氣中。然而說完，段宇又咧開了笑，好像剛剛的淡漠才是假的。
「但是人既然還活著，有的時候就只好繼續假裝，不是嗎？」
段澈不知該如何回應，而段宇又回過身去洗他的碗盤了。他不確定此刻的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理解段宇的感受──他也是什麼都不剩的人了，他的心，曾經裝載繁多情感的容器，如今只剩下一道還在淌血的口子。
痛。那就是現在的他僅有的，唯一能感受到的一切。痛得他幾乎要嘶吼起來……然而他聽見，從自己口中落下的，只是狀似淡然的話語：

「……既然都要假裝，就假裝成別的樣子吧。」他聽見自己說：「……假裝成，我們都還沒受傷的樣子。」

段宇沉默著，雙手靜靜地垂下。任水不斷地流，像是一場無處可去的雨。在他幾乎懷疑段宇就此死去時，段宇回過頭來，露出他們第一次見面時，那種隱然明亮的神情。
而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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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晚上，一如往常是無夢的深睡。但在黑暗裡，段澈感覺彷彿是前一夜夢境的延續。他只是終於沉到沒有顏色的、靜止的深處，與那個在夢中擁抱住他的人一起。
醒來時，迎接他的仍是趴在他身上，雙目靜閉的段宇。
深怕自己又不小心把人弄醒了，他趕緊將視線移開，看向窗外。昨天還是金黃色的窗，今天卻變成了灰白寂寥的光。
本來那樣吵雜的蟬鳴，竟然也徹底止息了。

他忍不住又看向懷裡的段宇。這次段宇沒有像平常一樣，立刻在他的目光中醒來，只是靜靜地、靜靜地臥著。
什麼也沒有的神情，卻如此平靜的樣子。
而他只是一直凝視著、凝視著，忍不住伸出手去，觸摸那柔軟的髮絲……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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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 短篇〈秋季之夢〉段宇×段澈
原案 韓蘇/ 作者 mistroll0501
我想是鄭老師寫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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