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例行性地舉辦節日活動，聽著工作人員的說明，最後只有一個結論：那隻烤火雞我要了。

正打算進行關卡，看見了有些眼熟的女學生，似乎也對這系列活動躍躍欲試。

：「麥則同學⋯⋯？」

平常就很喜歡待在操場的麥則，在花筏的感恩節活動宣傳時，從工作人員那裡領到了闖關卡。操場很大，她接過闖關卡後，細看了小小卡片上的第四關，玉米遊戲......嗎？

每一關看起來都很好玩，正這麼想著時，聽見了秦老師的聲音。

────啊，秦老師也拿到了闖關小卡！

這麼想著的麥則，在冬日的陽光中，迎上了秦老師的視線。

「老師好！不知不覺就又在校園中遇到您，這個感恩節的活動，嗯，就是要感謝身邊的人，謝謝你在文化祭的攤位上的早餐招待。」

：「也是謝謝你之前來攤位吃早餐。」對上麥則同學像銀飾一樣充滿光澤的灰色眼睛，很自然地露出微笑。

：「請問麥則同學也是來拿烤火雞的嗎？」指了指闖關活動的獎品內容，感恩節的最大獎，無疑就是令人食指大動的烤火雞餐。

「說起來真是不好意思，除了烤火雞之外，我的目標還有藏在校園各處的玉米！水煮玉米Q彈之外，又讓人口齒之間留下滿足的清甜！」麥則忍不住就對著秦老師有點開心的說出自己的目標，也許也是因為信任著他。

「烤火雞......雖然往年也有，不過我都沒有成功兌換到。老師您很喜歡烤火雞嗎？我覺得像烤火雞這種外皮酥脆、肉質鮮嫩、美味的料理，在一邊吃著時很適合配其他液體。」

：「原來你喜歡水煮玉米，那這個活動很剛好。」欠了欠身子，稍微靠近麥則同學的右手邊，「我們可以一起找玉米，我再把自己的份給你。」

：「我以前曾經試著做烤火雞，把內臟挖空後，放入蔬菜填料，烤了三個多小時⋯⋯雖然成品還可以，不過有點費時，所以近幾年都買現成的。烤火雞很好吃，搭配蛋酒還不錯，聖誕節的時候我也會喝這個。麥則同學要不要也試試？作法很簡單，可以在家政教室做一杯給你。」

麥則聽完秦老師的話語之後，心裡想著────秦老師這樣獨立的人，原來真的對料理拿手到能夠獨自一人烤火雞，內心覺得很佩服。

「老師......您太謙虛了，真的擁有很高雅的生活方式呢。那麼，我們一起找玉米可以嗎？你的提議我想也許可以改變成，一起到家政教室，我用乾淨的鹽巴水煮玉米！再分給你吃吃看，相對的，您可以再教我做蛋酒嗎？」

「玉米這傢伙，到底會藏在哪裡？」麥則說。「秦老師，我正式邀請您跟我一起完成感恩節闖關的玉米遊戲關卡！」

麥則同學的提議，讓自己回想到祭典的時候，對方也向自己提出分食刨冰的主意。

──麥則同學果然很有趣。
她很有自我主張，給人的感覺也很獨立。
頗有大學部資深學姐的風範。

：「嗯，就這麼決定，我接受你的邀請。」

：「那麼⋯⋯我們先從秋水池附近找看看好了。」

心想，如果有人把玉米放在操場，會影響運動的人吧，校方應該不會這麼做才是。

從發闖關卡的工作人員在的操場走過去秋水池有段距離，不過麥則心想，秋水池這個時常有重要活動的地方，果然很可能有玉米，秦老師很有見地。

一邊走著，冬天的暖陽灑在兩人身上，這次麥則也特別留意到跟秦老師的步伐一致。

「老師，其實我以前在台灣沒有過感恩節的習慣，是來到花筏的這幾年才認真參加學校的活動的。很多時候覺得不是自己一個人也很好 。」麥則繼續走，「不知道老師會不會覺得......能力者就應該盡量不要後悔的去選擇生活方式。」

說著說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接近秋水池的一半路途。

注意到麥則同學配合自己的步伐，也稍微放慢了腳步。

一個人──麥則同學看起來的確不像是會三五成群的類型，但應該也不至於一個人？這時候腦中彷彿閃過什麼，為什麼對麥則同學感到親切，或許是覺得自己在某些氣質上跟她有點相似；比方說孤獨的氣味、不被眾人了解的苦澀⋯⋯而現在彼此都漸漸融入了群眾──不是一個人，也很好。

：「我認為能力者跟普通人沒什麼太大的差別，當然我是指生活的態度。每個人都有責任選擇不枉此生的道路。但這條路往往是由後悔鋪成的，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站起來，每個人都是這樣的。」

講著講著就到了秋水池，微風拂過對方的髮絲，飄逸的灰粉玫瑰，與櫻梅花樹非常相襯。

秋水池旁邊

在青草虛掩之處，找到了一根玉米。
照規則，如果麥則同學也找到一根以上的玉米，就算闖關成功了。

聽著秦老師的話，麥則覺得很有道理。她認為秦老師果然是很有自己想法的老師，她看著秋水池面瀲灩的水光，再想了下。

────由後悔鋪成的道路，嗎？雖然我身為能力者，想法卻真的就是普通女學生，我還在思考關於生死。有時想放棄、有時不想放棄，有時擔心後悔、有時什麼都不想管。

「謝謝老師。其實我的心中多少有對生死迷惘的感覺，雖然說放棄與否並不是由我自己這邊決定，還是多少擔心將來會後悔。您......以平等的眼光看待我而不是把能力者我妖魔化，我......感到很高興。」

「後悔不去思考，思考了又到底如何，這些事情時常煩擾我。老師願意與這樣的能力者我相處，還幫我找玉米，那我的後悔相較之下就是被您的善意包容住而沖淡了的吧。」

「說著說著，老師您找到玉米了！」麥則的臉明亮起來。

「玉米、玉米，通常應該會放在好找的地方，因為我知道學校的工作人員很體貼，老師您等我一下喔，我也來看看賣魚飼料的機台掉落口有嗎？」麥則看到秦老師手握著玉米在等自己，也快速小跑步過去機台查看。

：「不要把自己貼標籤比較好。」語氣柔和地提醒對方，能力者也好，非能力者也好，教師也好，學生也好──在大自然底下，萬物皆平等──玉米也不例外。

不過麥則同學沒有找到玉米，雖然魚飼料機的掉落口是一個很好的藏物地點。

：「嗯⋯⋯要不要去其它地方找找？」

「嗯！不如我們到圖書館找找可以嗎？感覺比起其他地方近。」

麥則跟秦老師再度邁開步伐。想到要跟老師聊天，麥則考慮了話題。

「上次地震之後的災後整理，我也有到圖書館幫忙，雖然有一些收穫，不過更多的是發現一些關於能力者的事情的苦澀。老師，我以前也曾經很喜歡看書。有看過許多作者都有一樣的心願────藉著創作留下正式的東西在世界上。」

「生物課的課堂上，老師提到每件創作都會存在於誰的心中，過時與否不是重點，我想，大概就像每本書，會選擇翻閱與否的人都不一樣吧！每件事物都很重要。」

「偷偷告訴老師，我曾經有想過以能力者的方式照顧小孩，讓小孩將來長大之後記得我。老師你......覺得生者對於死者的記憶，逐漸淡化這件事情是悲傷的還是遼闊自然的呢？」

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圖書館，麥則跟老師對看了一眼之後，走近看了一下還書箱後面，有找到玉米嗎？

麥則雖然一直找不到玉米，不過她很想聽聽老師對於死者的存在意義的看法，所以就覺得也沒關係。她覺得，記憶也是留下來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類獨一無二的行為作品。

麥則稍微放鬆的站著，抬頭看了一下蓊鬱蒼翠的高大健壯樹木，可以看得見好看的陽光。

前往圖書館的路上，麥則同學又多說了幾樣獨特的觀點。

不過，當對方提到用能力照顧小孩，讓小孩以後能記得這件事，暗忖這是天方夜譚。

：（小孩子不會記得的。）

之所以這麼肯定，是因為自己沒有五歲前的記憶。

但教師不想潑這個浪漫的想法冷水，只是點點頭，不置可否。

：「謝謝你跟我分享這個秘密。至於生者對於死者的記憶逐漸淡化⋯⋯」重複咀嚼對方的話，踩著圖書館門口的階梯，說：「⋯⋯我覺得有點悲傷。」

：「──但是，我也漸漸能接受逝世者再也不會重生的的事實了。」

圖書館的置物櫃

很幸運地，又找到一根玉米，不過根據闖關規則，兩人共找到兩根玉米，才算符合過關條件。

：「要不要去圖書館旁邊的櫻梅花樹下找看看？」

「好的！」正這麼說著，胖橘一搖一擺，慢條斯理地走過來了。麥則帶著雀躍的心情伸出手想摸牠，無奈被牠躲掉。

胖橘正往櫻梅花樹下走，麥則跟在胖橘後頭。

「老師！您看，您說對了，玉米在這邊！」說著，麥則蹲下來，對著秦老師指出躺在樹下的玉米的所在。

她用雙手捧起玉米，站起來說，「老師您真是厲害，哪裡都能找到玉米，跟您一起玩玉米的闖關遊戲真是正確。」

麥則一邊說著，胖橘開始在一旁舔起自己的腳掌，一派悠閒的樣子。

找到玉米的麥則同學，臉上多了一份耀眼的光彩，那種找到寶物的稚氣笑容，使麥則同學看起來像在遊戲裡贏得勝利、得意洋洋的孩子。

：「我想這是多虧了胖橘的福，動物的直覺比人類靈敏。」

：「我們去家政教室吧。話說，多了一根玉米，你要不要給辻村同學？我記得你們是室友，感情應該不錯吧？而且她應該不會拒絕任何食物。」

「好啊，我們一起過去！陽夏她，不知道看到我帶給她玉米，臉上會顯露出怎麼樣的表情，好像可以猜得到、也好像猜不到，我就是一個有很多矛盾的人，但她就是一個始終如一的人，所以我跟她的感情不錯喔！」

「除了室友陽夏之外，還有大學部的同學也曾建議我酒類要小心注意喝的量，但是蛋酒好像完全沒問題，老師連這也考慮到了！如果真的要加一點酒提升香氣，我也很有興趣！」

一邊慢慢走著，一邊感受光線，踏實的一步一步前進，想像美味的食物，麥則覺得節日不就該跟信任的人一起說話，一起吃東西嗎！

：「我是不喝酒的，不過你不用顧慮我，喜歡的話可以加一點酒進去。」

他們兩人一同來到了家政教室，教師從冰箱陸續拿出雞蛋、牛奶、鮮奶油等食材，並指示對方把雞蛋的蛋黃跟蛋白分離。

：「像這樣把蛋黃攪拌，讓它的顏色變淡，再加入適量的糖⋯⋯甜度依你的喜好調整，再攪拌到糖都融化為止。」

家政教室因為兩人處理食材的關係，好聞的香氣充滿明亮的空間。

麥則依照老師的指示，慢慢攪拌蛋黃，加入適量的糖，手輕輕的一邊攪拌一邊試著讓它均勻。

「老師，像這樣嗎？甜度的話，我想雖然平常我沒有吃很甜，但是蛋酒好像甜一點比較好。」

於是麥則加了比較多的糖。一邊看著、並照著老師的方式操作，一邊默想著老師給人的感覺滿熟練的。

：「對，就是這樣子，麥則同學很熟練。嗯⋯⋯雖然這是我的刻板印象，不過大部分的女生都喜歡甜的東西，是不是因為甜食可以讓心情變好？」

一邊詢問對方，一邊說著接下來的步驟：「把糖攪拌融化後，加入牛奶、鮮奶油跟香草精，少許的肉豆蔻粉，一樣攪拌均勻⋯⋯麥則同學喜歡冰的還是熱的？」

談到甜食，麥則就有很多想說的話，她說話的速度突然變快、且激動一點點，「啊，對啊！而且除了讓心情變好外，我覺得還可以想像自己是吃了『外型被繁複考量過如何呈現』的東西，感覺很像追求美感的部分被照顧到，因為蛋糕跟甜食類通常在專門的店都會很好看。」

「真的大部分女生都喜歡甜的東西，不過也有男生、像澄希，也很喜歡喔！」

「接下來我也把它攪拌均勻......哇，顏色的轉變好有趣！我喜歡熱的！」麥則一邊看著手中改變顏色的液體，心裡想著這種過程總是有趣。

麥則同學的情緒變得很興奮，不過還是說出了一番很有道理的話。是的，飲食也包括追求美感的部分，好看的食物也能刺激食慾。

：「說起來，關老師也很喜歡甜食。」聽見澄希同學的名字被提起，想到了那位對甜食執著的同事。

：「那我們開火吧，把剛才攪拌的材料，用中火煮個十到十五分鐘，稍微放涼後，再加入你想喝的酒，這樣簡單的蛋酒就完成了。」

在煮蛋酒的期間，剛好可以用冷水浸泡玉米。麥則把三根玉米沖洗過，擺好在冷水高度足夠蓋過的鍋中泡著，也跟著秦老師一起以中火料理蛋酒。

香醇瀰漫。

麥則轉頭望著秦老師，「像這樣在冬天煮東西，靠近火源的時候也會覺得很溫暖呢。」

很溫暖⋯⋯嗎。

浸泡在冷水裡的玉米，以及在溫火中的蛋酒。
不只是食物，而是一點別的什麼，像是對方接納了自己的想法，或是彼此肯定與試探對方。

如麥則同學所言，她是個很多矛盾的人，這種捉摸不定、變化多端的跳躍感，如一陣風、一把霧，尚未明朗，便稍縱即逝。

：「這樣就完成了。」

把蛋酒裝入兩個玻璃杯中，其中一杯遞給對方。

麥則接過一杯蛋酒，凝視杯子裡的米黃色液體，輕輕點點頭，「這就是了，自己做的事情、別人教自己做的事情。老師，您除了生物，還教會了我很多跟生活有關的事情，包括想法。」

「我也希望能給老師什麼回饋，如果不嫌棄的話，感恩卡的小語，還請保留一個我對老師感謝的位置，這裡好像沒有筆。」

麥則啜了一口蛋酒，然後帶著小小的笑容轉過頭看秦老師。

：「我這裡有筆。」從外套內側口袋拿出兩支黑色的原子筆，「我們就互相寫給對方吧，作為一起找玉米的謝禮。」

看著對方喝了一口蛋酒，從表情判斷這應該做得很成功，不自覺也回以微笑。

麥則寫下感謝時，家政教室窗外的冬天的風也輕輕讓比較輕的白色紗質窗簾微微顫動。

────11 月的尾巴了啊。麥則看向窗外的光，再專注看著自己寫下給秦老師的筆跡。

兩人交換了感謝卡後，回到闖關處向工作人員領取火雞大餐兌換券，美食佳餚與真誠的心，讓秋季畫下一個溫馨圓滿的句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