肌肉痠痛了幾天，坐著唯一的駱駝修養完後，卡登才乖乖爬下駝獸，把自己的位置還給行李。也許身體終於習慣了在沙漠中長途跋涉，之後的徒步旅程雖然還是累成狗，但至少能好好跟上隊伍。

然而最讓他痛苦的，是進入沙漠地區後，獲取水源的管道開始稀缺，而不能每天洗澡…，商團生存所需水源必須擺在第一，難得抵達水井或露天泉水，也只能排在最後，無人用水時取一桶水擦澡。
想到牲畜會直接飲水，卡登還有點神經質的把水燒開了才擦，但也因為這樣，雖然資源已經開始減少，這人還是勉強保持著身體整潔。

夜晚的沙漠與白日氣溫呈現兩種極端，當月光或星辰取代太陽，熱辣的紅銅色沙漠在夕陽西下後，便會慢慢鍍上一層挾帶著颯颯寒風的銀灰色光芒，只有營火橘紅光芒能稍微驅散那寒冷的色調。

卡登掀開帳篷，提著水桶將擦洗過的汙水倒到營地邊緣，然後又去取了半桶水來到營火旁倒進鐵鍋加熱，瑪娜莉亞蒂此時正端坐在營火旁，半低著頭，似乎正側耳傾聽著周遭的交談聲。

這兩人的性格雖然不算內向，但也不外向，營火旁守夜的人們談天說笑的場景中，基本都扮演著微笑旁聽的角色，卡登有時還會基於好奇有來有往的閒聊幾句，瑪娜莉亞蒂就徹頭徹尾的只是聆聽者了。

橘白火光照亮瑪娜莉亞蒂溫和的臉龐，下垂的睫毛在眼瞼上印下陰影，讓人看不出她正在看向何方。很快的水滾了，卡登無視了幾個大老粗的調笑，拍拍瑪娜莉亞蒂的肩膀，讓她回帳篷擦洗，自己先接著守夜。


瑪娜莉亞蒂微笑的點點頭，緩緩起身拍掉身上沾染的沙子時，抬手就指了幾個方位，卡登一個個跟著看去，只見遠方飛砂朦朧卻沒有更多東西，看得他莫名其妙，然後眼睛突然被某個東西的反光閃了一下。

瑪娜莉亞蒂不知何時取出了雙彎刀，正緩緩收刀入鞘，接著便欠身走進帳篷。

瑪娜莉亞蒂的異常，讓卡登今晚守夜時段格外謹慎的觀察著所有人的表情跟唇語。經過幾天的相處，幾乎所有人跟自己接觸過的人都知道自己是個聾子，一旦作為手語翻譯的瑪娜莉亞蒂不在身邊，有些人談話時就基本把自己當不存在。

卡登帶著純真傻笑讀著嘴唇的蠕動，偶爾對方講起方言還是看不太懂，但倒是注意到幾個在外圍聊天似乎圖謀不軌的小混混，心裡覺得麻煩的要命。

三姊妹商團的入隊審查有跟沒有一樣，羊群中混著狼實屬正常。當領導的武裝護衛隊還能保持秩序時當然沒有問題，一旦秩序鬆動，內部產生的混亂會比外部來得更難處理。

在卡登想著繼續上路後紮營跟走動的位置最好與這幾個人保持點距離時，他注意到火堆旁幾個人突然露出遲疑的神色，開始朝四周張望，而後便紛紛拿出武器。

一個個舉起的火把照亮營地，卡登朝其他人面像的方向抬頭一看，只見遠方圍繞著營地的沙丘揚起起沙塵，漫煙塵土之中赫然出現騎在馬匹上快速移動的隊伍，正朝營地疾馳而來，接著他的餘光注意到瑪娜莉亞蒂掀開帳篷，提著兩把彎刀走出來。




兩人無言的四目相對後，卡登朝她點了點頭，瑪娜莉亞蒂看著卡登半晌，才轉身離開。
她高大的身影朝守衛點的前線跑去，很快消失在混亂的人群中，卡登則退到帳篷附近，靠著似乎有點驚慌的駱駝安撫，緊握著牧羊人長斧的手指發白。

營火原本守夜的人不是加入擊退盜匪的行列就是前往通知更多人，而那三個圖謀不軌的人卻還留在原地。盜賊團夥的出現簡直是瞌睡遇到枕頭。他們彼此打了個眼色就四散開來，混進盜匪團造成的混亂中偷雞摸狗。

見對方似乎還沒打算把目標動到自己這邊，卡登便鬆了口氣，將目光轉向強盜團，便錯愕的發現機動力強大的騎馬游賊有部分漏網之魚突破了防衛上的弱點衝進了營區。手無縛雞之力的婦孺被隨手拉上了馬成為擋箭牌，若是不聽話，又被隨意扔回地上受到馬匹踩踏。老弱若閃避不及，則被帶血的銀刃劃開身體。

他看到一個蒙臉強盜朝自己所在的方向邊騎乘而來，揮舞著的彎刀隨意地砍倒了一個舉著火把的人。
當鮮血噴湧而出時一陣風剛好吹來，讓卡登剛好聞到那帶著濃烈死亡氣息的血腥味，這一瞬間，一股從未感受過的顫慄麻痺了腦中的某個區塊，讓眼前所有動作都變得緩慢起來。

那人緩緩向後倒下時翻倒了油燈，撒出的易燃液體被火把點燃，延燒到帳篷，在下個瞬間併發出熊熊烈火，背光讓朝自己方向奔來的強盜面部變得一片漆黑。

當卡登開始思考待會是不是要跑馬燈時，便立刻注意到強盜並不是盯著自己。
顯然躲在駱駝的陰影下讓對方在快速騎乘時很難注意到自己，然而下個瞬間他就注意到對方的目標是一個從後方探出的人影。

馬揚起的沙塵近在眼前，沾染著血的刀已經反射不出光芒，時間由不得自己多想，卡登瞳孔緊縮，在繼續苟著跟救後方那人性命之間反射性地選了後者，在強盜越過自己躲藏的黑影時猛地用牧羊人斧頭戳向騎乘在馬上的敵人。

他終究在這個瞬間忘記自己的武器是把斧頭，雖然這突如其來的一擊將敵人撞下馬，卻沒有真的傷到什麼，對方落在沙地上後敏捷的翻身站起，手上的彎刀還未脫手。那人蒙著面的臉露出兩顆布滿血絲的雙眼，緊緊盯著用持劍姿勢笨拙的握著斧頭的敵人。

卡登分神撇了自己捨命相救的人影一眼確認對方的安危時，立刻在內心給自己翻了個白眼。
那人是想趁亂打劫的三人組中的一個，顯然剛偷雞摸狗完，一探出帳篷就被失去主人而橫衝直撞的馬嚇得跌坐地，一袋子的金銀器皿全撒在沙地上。

救了不該救的人讓卡登感到一陣懊惱，但眼前的敵人沒有給自己太多思考空間，揮舞著刀就砍了過來。卡登沒漏看對方翻倒時緊握在手中的一把沙，不敢靠得太近，他本就是個聾，萬一被沙塵迷了眼就真的要等死了。

兩人在營火繞著圈虛晃著打了起來，但基本上是卡登不停拉開距離，而對方追上來殺的戲碼，比起戰鬥，更像是在篝火旁不合時宜的來來回回跳著社交舞。

隨著這場無聊的拉鋸戰回合數越積越多，卡登終於因經驗不足挨了一兩刀不算深的傷口，疼痛讓他皺起眉頭，但依舊將注意力集中在敵人身上，也注意到對方雖然無傷，情緒卻也逐漸焦躁起來開始左顧右盼。

敵人似乎意識到繼續跟自己周旋只是浪費時間，失去了馬，又處在敵營之間，繼續這場戰鬥只會讓自己成為甕中之鱉，下個瞬間他果斷的往後跳了一大步，卡登想繼續往前逼近，卻看到那一把緊握許久的沙就在此時被扔了出來。

他只得後退一步躲開可能潛藏在沙子中的危險，甩開寬袖打散了那一團散沙後，便看到對方已經跑出了30呎之外。
卡登沒有繼續追下去的打算，剛剛的對戰已經讓他明白對方要殺掉自己只是時間的問題…一天的步行早就讓他精疲力盡，現在也是靠著腎上腺素在撐著。

只是被砍了兩刀終究讓人有些不爽，卡登翻出了隨身攜帶的小刀，抬手朝對方射了過去。刀鋒刺進對方寬大的衣袍之中，對方卻似乎毫無察覺的繼續往遠方奔逃，卡登就意識到自己射歪了…最後，對方也沒能逃出營地，很快就被其他人擊倒在地，這場襲擊似乎告一段落。

他無奈地往前跑向剛剛射出飛刀的位置將自己的小刀撿回來，卻意外看到一袋錢袋掉落在小刀落下的沙地旁，看來剛剛小刀也不是真的什麼都沒射到。

卡登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便心安理得地把錢收進懷中，回去了自己的帳篷，打算先給自己包紮一下。

… 。

——紅紗路/ 沙漠蜃景_旅程紮營（一）【完】

→ 紅紗路【沙漠蜃景_旅程紮營（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