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理德沒注意，甚至被遠方火光吸引，霎時他望見另一側在夜色下並不明顯的一小群人影就跟了過去。當距離靠近，理德用搶來的彎刀刀背打倒在地上要爬起的馬賊，前頭站著的人腳邊已經躺了幾個盜賊，看樣子應該是商隊的⋯⋯

不，越瞧越熟悉。
理德眼睛微微睜大，似乎不可置信，那該不會是——

「舒聿⋯⋯！」

瀰漫在空氣裡的血腥味絲絲竄入鼻腔，深夜的風聲刮過聽著像是匪賊的嘶吼。

一腳踩著地上幾乎沒氣的馬賊，用指腹抹去臉頰上濺到的斑斑血跡，不料卻讓臉看著更髒了：「哎，真是的！」

「很煩耶！」 他真的討厭死這些隨風飛舞的沙子了，每次都讓他的頭髮打結：「我今天才剛整理過的說......」

正思緒飄遠的當下，一道呼喊聲似乎從後方傳來。
「舒聿......！」

熟悉的聲音讓他好奇的回頭，在火光的映照下暴露了那雙特別的雙眸：「你......」

眼前的男子似乎認識自己——這是他目前唯一可以確認的事情。

「你......」 回憶的碎片一一在腦中閃過，他記得這雙眼睛、是他在家鄉經常結伴玩樂的——！

舒聿！動動自己的腦袋啊！

理德翻身下馬走近，卻對上一雙充滿疑惑又苦惱的眼神。雖然感到無奈但想一想也正常，他們至少三年沒見過了。饒是理德要辨別出舒聿也花了點時間，更甚至自己現在渾身狼狽，身上還有跟盜賊搏鬥沾染上的泥沙⋯⋯

「⋯⋯你再想想？」對方沒認出自己還是讓理德有些氣餒，也沒直接道出名字。他有很多問題想問，比如對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來這做什麼？但現在時機顯然不合適，理德徑直走去牽過馬匹，「想不出來就晚點再說吧。」

他熟稔地轉頭向舒聿叮囑，「我去附近找看看有沒有馬讓你騎回去，你先在原地等我⋯⋯」

落寞之意在搖曳的火光中尤為明顯，見狀他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噢，抱歉啦，我這人記性」

像是早已做過千萬遍似的，對方的叮嚀順著風聲鑽入耳中：「不太好......」

寬闊的草原在眼中浮現，當他帶著訓練中受的傷駕馬向外奔跑時，身邊也有這麼一個關心的口吻在他身邊圍繞......
「啊！」

「沁陽哥！！！！」

內心的疑惑總算解開，他興奮的朝對方的方向奔去：「是你——」
欣喜的話語在他一腳被馬賊屍體絆到、整臉跌入沙內時一同沒入其中。

腳都還沒走幾步聽到噗通一聲，理德轉過頭就發現舒聿趴在沙子上，馬也不牽了便要扶起人。

「⋯⋯沒事嗎？」他以為分開這麼久兩人會生疏起來，可熟識多年的關係擺在那兒，儘管幾年未見依舊能自然地出聲關心。畢竟曾將舒聿當成弟弟照顧許久，手在拉起人後下意識替對方拍掉肩上的沙塵。

「怎麼沒見你殺敵的時候跌倒⋯⋯」熟悉的東方語言令理德話變多了，印象裡你總在奇妙的地方粗心，想著想著嘴巴下意識問出之前的疑惑，「舒聿，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邊界，距離這裡可不近。」

他抬頭，抓著對方伸出的手，被黃沙洗禮一番的臉蛋混著半乾的血跡顯得更亂糟糟。
「我......」 熟悉的關心讓這陣子受到委屈突然一陣湧上心頭，鼻子忍不住的抽泣：「我就那個.......」

「被騙了啦！」 他的雙手改為抱住對方的小腿，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人的眼裡瞧著像是被欺負一樣的大叫：「沁陽哥！！」

「舒——等下！」見舒聿跪下抓緊自己小腿，理德一下沒反應過來直接被對方的力道給帶倒。

淺淺嘆了口氣翻身坐起，他放棄再度站起來。還好這附近的盜匪被舒聿處理的七七八八，先不論周遭無法忽視的屍體，現況還算是⋯⋯安全？這也讓他願意在地上短暫停留，更何況舒聿⋯⋯

「別哭了⋯⋯」他原先要伸手，想起自己手上有血污，換成還算乾淨的袖子給人擦眼淚，「你怕不是又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買了昂貴的東西？」

qiiv:

「哇！！」

啪沙—— 隨著倒地颳起陣陣風沙，只見對方迅速但帶著些許無奈的坐起身，緊接著又用袖口拭去他臉上的髒污：「不是拉......我......」

「就路上遇到一個可憐的小姑娘，」 柔軟的布料在他臉上輕輕摩挲著：「看他可憐我想說幫他也在客棧找一個房間住，結果沒多久就幾個大漢闖進來說我給他戴綠帽要補償他什麼情緒上的損失......」想到這破事讓他又想哭了。

「說是那姑娘是他老婆我是她姘頭......我甚至還沒跟那姑娘認識滿一天說！」

思考了秒左右才意識到好像聽過這種手法。

「這⋯⋯」擦眼淚的手尷尬停下，明明看著對方又要哭出來卻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雖然聽過但沒怎麼遇上這種事情，可能是自己的裝扮看著太窮酸了。但舒聿的話⋯⋯好吧，「確實⋯⋯你的氣質看起來跟公子一樣。體格也⋯⋯比之前健壯許多。」

聽起來完全不像是安慰，反倒開始思考起為什麼你會被騙⋯⋯？理德壓根不會安慰人。

也不知道該怎麼與人解釋這樁騙局，理德索性只是提醒，「下次不管男女，都別跟陌生人獨處一室。」說完他再度起身要把你拉起來。

「走吧，臉都哭花了，得回去好好洗漱。」

qiiv:

「這個世間太險惡了......」 他只差沒有再將臉埋進沙中，但還是乖乖的抓住對方的手起身：「那沁陽哥怎麼會在這啊？也是工作嗎？」

印象中對方總是有一段時間會出外打工，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些有趣的東西給自己。

「西邊出現戰亂，我跟商隊恰好捲入衝突裡頭。」理德下意識摸摸自己臉上的傷疤⋯⋯也是，自己與家人說過這次護衛要走上一年半載。想來消息還沒傳過去，要不然舒聿應該會曉得才對，「⋯⋯我被途徑的商隊救了，才來到這邊。」

他省略了許多，包括自己重傷又流浪，好不容易才找到人收留的過程。

理德也不知該開心還是難過，一來他的家人並不會過度擔憂自己杳無音信，可又覺得如果真死在那場戰亂裡頭，也不會有人知道自己去了哪裡。雖說一開始決定出外走商早有這樣的覺悟，他卻依然為人命輕賤感到唏噓。

但舒聿除了被騙⋯⋯應該不會無緣無故跑來這裡，不過他沒有要現在開口問清楚的意思，只是又道：「舒聿，那你呢。你要回東方丹嗎？」

「難怪前陣子都沒見到你，還以為你是去更遠的地方了。」海邊之類的？

「但我們現在又相遇了！而且還是同路！」還記得她小時候也曾經想跟著對方一起出去看看：「我要回去！也在外面待好幾個月了......想著回去看看再決定要不要再出去。」

就算回去要被他爹架著去相親，他好歹也得先把自己在床底下存的那桶金拿出來花！

「要說的話，這裡也挺遠了。」理德苦笑一聲。許久未見，對方果真沒怎麼變，眼裡的神采依舊。聽到回應默默鬆了口氣，理德或許是怕舒聿又跑到什麼地方被人賣了也不知。

「那便好⋯⋯」還好她有回去的想法，不然自己也不知道要怎麼勸住人。思及至此他牽過馬匹，而不遠處也有殘黨的馬匹出現在視野中，這倒省了去找的麻煩。

「舒聿，雖然這樣說不合時宜⋯⋯」在上馬前，理德喊住了對方，回頭時他默了片刻開口，「但我很高興遇到你。」

「⋯⋯我們回營地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