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nato1223:
深夜的大漠仿如一片廣袤的湖泊，在無邊的黑暗中散發着神秘的安寧。但偶爾寧静的表象也會被突如其來的騷動打破，掀起難以平息的漣漪。

「別睡啦！全部都醒醒！」
「全員準備交戰，我方人數佔優勢，只要逼退他們就好，千萬不要追過去。」

周邊不時傳來急促的腳步和呼叫聲，被騷動驚醒的阿米爾心頭一緊，他抄起床邊的匕首，拉開帳幕，也瞧見外面的一片狼藉。

「湊……你醒醒。」
看到外面情況危急，在趕上前線之前他連忙搖醒帳內的友人。
「商團被襲擊了，我現在要出去對抗那幫盗匪。」

「盜匪？」

白日的路途艷陽高照，雖不是多麼崎嶇的地形，卻讓鮮少走那麼多步的湊吃盡苦頭，以至於晚上入眠的很快，要不是身旁的人迅速搖醒他，恐怕還窩在布料裡頭取暖做個好夢吧。

「我跟你去。」顧不上凌亂的頭髮與單薄的布料，抓起身旁的防身武器一同隨著此起彼落的呼喊聲迎戰。

離開帳目，倚靠著微小火光勉強能判斷盜匪集團手裡拿著雙刃彎刀，人數不明。在其中一人揮舞刀具前，誦著湊並不陌生的聖書章節，讓他不自覺捉著阿米爾後背的布料。

「......你小心點。」意識到此舉會干涉男人的行動，很快的又放開，落下一句提醒，也握緊手中的匕首與彈弓。

「你也是，我的背後拜託你了。」

本想告訴男子就算不勉強自己也行，但注意到對方已經握好武器，他的嘴唇嗡動了一下，改變了原來的說辭。

這樣的場合他屢見不鮮，而更是有種遇見同行的親切，只是現在的他不再是掠奪的一方。少年的金瞳快速掃視分析敵人的行動，朝著最近的騎兵進發。柔軟的沙地雖然吸收着他的腳步，但並没有阻礙少年前進。善用劣勢環境帶來的機遇，阿米爾潛伏在馬匹之下，捉起一把沙子朝盗賊雙目擲去，然後趁著騎兵失去對動物的控制輕鬆將人拖下解決。

少年的動作隨著重複的操作變得越來越熟練，本是四面臨敵的局面，很快便解決半數的人。

他的擔憂並非空穴來風，除了自己並不擅長應對武力，對面前的男人還不熟識而不知其實力。雖然沒有自信卻依舊硬著頭皮上場。

與其說注意後方敵人，藉著阿米爾的身姿隱藏還比較正確，湊望向他矯捷的動作，一時之間看得出神，一道鋒刃相交才讓他尋思能做的事情——藉由彈弓射擊坐騎的雙眼，讓騎兵失去平衡，以確保有更多反擊的機會。

「只剩幾隻貪狼了。」

「謝了，果然把這交給你是明智的決定。」在某位騎兵得以接近自己前已被身後的幫手射下，補刀過後的阿米爾轉身朝湊表達感謝，恰好瞥見敵人大刀朝兩人揮下的阿米爾連忙拉著湊的手臂交替位置，自己則是迎上大漢的刀刃，引發連續刀鋒相碰的清脆聲響。

「真想快點結束這場胡鬧。」過去的年少輕狂或許會促使著他作更出奇的舉動，不過現在的他只想與同伴平安的回去睡個好覺。

藉著力道身體被扯往另一處，而原本的位置正是場激烈的武器碰撞，鏗鏘有力的敲擊讓男人快速了解方才發生的事情，也就是阿米爾救了自己。

「⋯⋯」

有比感激更強烈的情緒籠罩他的思想，眼前英雄的來歷掀起自由之人的好奇心，穩住身子後，除了注意敵方狀態並不時放冷箭外，也有幾分視線瞅在阿拉拔斯人的動作。

彷彿不知疲倦，阿米爾的動作如同舞者般輕盈，不斷的加快出刀，而在地上的盗匪們也無法抵抗他纏繞不捨，除了往少年身上落下幾條刀痕外也無法阻止對方的攻勢，畢竟眼前的人的步伐過於詭異而無法預測，在他們能看到破綻的時候，卻已經來不及阻止刺向側頸的疼痛。

在生命的盡頭、月光與沙礫置倒的瞬間，還沒來得及意識並為少年表演的死亡舞而震怒，視野便被永恒的黑暗所吞噬。

落地的阿米爾穩住身子，在他得以喘息的時候，關切目光也順勢移向湊的身上。

「……」

即使夜色遮去鮮血的色澤，湊也沒忽視利器進出刀身造成的傷口與停止機能的身軀。沙場上正是如此，國與國與利益紛爭說到底也只是靠你死我亡來解決，而他們還站立在此，已是足夠幸運。

「......阿米爾，過來。」

混亂的場面讓男人蹲下身以避免被受波及，直到對方的視線停留至此，他也沒有立身，只是淡淡地道了一句，那雙灰色的眼眸則不起波瀾。

興許強盜們留意到他們從襲擊獲取的利益已經被人員的傷亡所抵消，首領用陌生的語言嘟噥了句，剩下的盗匪陸續收起武器，騎著馬匹轉身馳去，這時營隊的氣氛才算稍微緩和下來，但今夜也注定無法安穩入眠了。

「我的臉上有什麼嗎？」

聽到湊用平淡的語氣叫喚自己，阿米爾走到對方身前蹲下，靜靜的看著對方。

剛才保護自己的人一接近，湊隨即伸手將手臂拉近，仔細查看每吋細節，不只如此，前胸、背部、腰間、雙腿，最後才是面容，無一遺漏。

「你受傷了。」指向對方手臂及胸口處被刀刃劃破的部分，他感覺自己的手指也還在發抖，為了抑制住不自覺的動作，迅速將手收回並試圖起身。

「跟我回去。」

「啊對，也沒有留意到身上的傷口了……」被湊提醒後心大的漢子才舉起雙臂探看，也終於注意衣服添上不少被劃破的痕跡，後知後覺的陣痛傳來也為反應的遲頓輕輕失笑，正巧撞見男性嚴肅與擔憂參半的目光。

「你還好嗎？」覺得似乎有哪裡不妥的阿米爾也斂下笑容，緩緩站起身，低聲詢問。

你怎麼還笑得出來？雖然沒說出口，但湊的表情就像在那麼說，一瞬間面容背叛自己而露出真情的心緒，很快就轉過頭並拉起阿米爾的手掩飾而去。

男人匆匆忙忙的從自己的行囊裡找來乾淨的布料及囊水，要人坐下好好讓他能處理傷口。

「盡量不要讓風沙沾黏，容易惡化。」掀起傷處附近的布料，簡單用水清潔後再用撕成細條的碎布包起，湊並不擅長處理傷勢，並且上頭的花紋肉眼看來有些違和。

「......如果商團裡有專業的醫生，最好還是讓他處理。」雖然這陣子醫生大概會很忙。

「我沒……」

在他想把句子完成，卻迎來男子傾刻露出的錯愕。意識到自己無意中說了令人難過的話他硬生生的將原來的字句吞下。

「雖不能說沒有大礙，但像這樣的傷口在過去都是粗茶淡飯的平常，早就習慣了。」

所以看著湊幫他包紮傷口，雖然並不能說得上熟練，但也是他罕見被小心翼翼的對待著的時候，對此他也抱著感恩。

阿米爾捉上湊的手腕好讓對方能正視他的臉龐，語氣認真的說著。他沒勸說對方別擔心他的傷勢，反而道出一種纏繞心頭的含糊想法。

「……看到你因為擔心我的傷勢而難過，我反而會更困擾。」

「所以你過去都這樣放任傷口不管？」迴避著阿米爾的視線，他清楚此時此刻升起的情緒是什麼，或許沒有生氣的資格，卻沒想掩飾慌亂的心境。

嘆一口氣，緩緩閉上眼睛。現在的他心跳還劇烈的跳動，吸入肺裡的氧氣甜美無比，唯獨一團成結纏繞的絲線攀著大腦不放，難以思考。

「我沒辦法控制啊，難道你要我以幾句玩笑話看待救命恩人嗎？」湊抬高了音量，感覺惱羞更上氣頭，扭動了手腕就想脫離男人的動作。

「也只能這樣啊。」眨著眼睛，對資源的匱乏不以為意，事實上他目睹過不少船員因為欠缺妥當的治療而惡化病情，不過他覺得此刻他不該說下去了。

面對男生無處可放的羞怒，阿米爾加重握著手腕的力度，低頭將臉頰貼在湊的掌心中，眉眼彷彿擒著笑意的看向對方。

「現在經過你的包紮後人不是好好的嗎？我反而要向你表達感謝了。」

「⋯⋯」吃痛的力道總算讓他願意以視線與人交集，那副帶笑的表情不只攥住腕處，目光亦被深深吸引。

「少來這套，正如你所說，過去也都這樣放任，更何況是這點小傷。」湊不再掙扎，手掌放鬆也止住了不自覺的顫抖，深呼吸幾口後，以拇指輕撫阿米爾的臉頰，又在某個時間點暫停。

「是我用自己的標準強放於你身上了，還因此遷怒。不過我擔心也是真的，」

「所以⋯⋯可以放手了嗎？」

「我感受到你的擔心了，不過我都有為最壞的可能性作出打算，要是情況不對就會跑了，不會勉強自己的。」

像是想讓人安心下來的說著，捉住手腕的力度放鬆了下來，卻仍沒有鬆開的打算，蠻橫的纏著人不放手。

「我以後會更注意身體的，所以答應我一個條件吧。」

興許想要確保兩人之間沒存在疙瘩，阿米爾認真的看向對方。

「你笑一個，我就鬆開手。」

「我沒有答應，注意身體本來就是該做的事情。」不想遷就他人，在阿米爾的注視下卻也感覺不自在，滿腹的惱火煙消雲散，冷靜下來後也曉得自己舉動的失禮之處，尤其對方是認識不久的對象。

「......你在替我找台階下吧，還真體貼。」

「這樣，可以了嗎？」

「我果然還是更習慣你的微笑。」在湊展出笑容的時候也心滿意足的收下了手，心頭洋溢著的暖和，他難以言明固中的理由，不過多虧了這傷口也沒那麼疼了。

阿米爾站起了身揮動手臂，確保在包紮之下行動不會受困朝人比起拇指，走回被窩裡打算入睡。

「經歷一晚的折騰你也應該累了，好好休息吧。」

「說什麼習慣，又不是認識多長的時間。」打趣道，一併觀察著男人的舉動，確認傷口對其並無大礙，才安心下來。

「經歷了一番死鬥也不是這麼容易入眠，我沒那麼心大，不過為了明日的步程也是得養精蓄銳才行、是吧？」湊也回到熟悉的布料堆，覆住因夜晚的氣溫而凍到快沒知覺的雙腿，接著熄滅小小的煤火。

「⋯⋯晚安，阿米爾。」鑽入被窩，他在黑暗中摸索，觸上熟悉的臉頰，撫摸幾下，「希望明天還能跟你道早安。」這次的口吻或許脫離不了擔憂，卻多了幾分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