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親總是想要去補月亮的缺口，彌補行為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一星期前，他跟父親知會要回去一趟。

「我去接你。」
「不用了。」
「我沒有問你要不要。」

秦江離漠然地掛了電話。

一星期後，剛鎖上住宅大門，一台黑色的休旅車已經停在門口，年輕的司機向他招手上車。父子倆在後座，安全帶拉開了他們的距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交談。

「你不用顧慮那小子，他聽不到我們講話。」
父親指了前座的年輕司機，他面無表情、專注地駕駛，不發一語。

秦江離不認為那位青年司機是聽障人士，沒有配戴助聽器，也沒有出示手冊，那麼⋯⋯

「他用能力隔絕了我們的聲音。」

父親的意思是要兒子暢所欲言，但秦江離不以為然地說：「他當你的司機多久了？」

「三年了。」
「你這個臭老頭。」
「哈哈哈！」

父親──秦河太邊大笑邊拍著自己的大腿，堆了滿臉皺紋，說：「我給員工的待遇都是很好的。」

高速公路因為發生車禍事故，他們暫時卡在長長的車陣裡，動彈不得。雖然不趕時間，但也開始打起了呵欠。

「你跟你媽真的很像。」

每次見面，秦河太都這麼說。

倒不是長相相似，而是氣質優雅，冷靜慎重的說話方式，舉止溫柔，以及一雙充滿正義感的眼睛。

「你妹妹上個月帶女人跟我吃飯，」秦河太的語氣有點無奈，但也算是接受了女兒是同性戀的事實，「你什麼時候也帶個女人回來？別跟我說你不喜歡女人。」

「⋯⋯」

想起了高安榛同學。

「現在還早。」

兒子那短暫的停頓，讓父親的心跳也快停了。

「什麼還早？再拖拖拉拉就輪不到你了。」
「我不確定她喜不喜歡我，應該說很多事情都無法確定⋯⋯」蹙眉了一下，心裡有幾分焦慮。

道路終於疏通了，下了交流道，父親又說了幾句，秦江離很罕見地都沒聽進去。

繼母是非常典型的日本主婦，任勞任怨，無欲無求，把丈夫寵成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也不覺得有什麼。

秦江離並不喜歡這樣的夫妻（婚姻）關係，但他知道他沒有多管閒事的餘地；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們開心就好。

每次回去，想幫繼母分擔家務時，總是被阻止，父親說「你不用做」，繼母說「我來就好」，最後三方妥協的是可以幫父親泡茶，從茶壺嘴流出的玉露是家裡最恬淡的親情。

繼母溫婉文靜，不對任何事情發表意見，彷彿沒有自我。

秦江離知道父親對繼母還是不錯的，繼母身上的高價衣服、昂貴首飾，以及不像年過半百的光滑肌膚、略為圓潤的身材，都顯示生活滋潤。

繼母是一個非常平凡的女人，她安於現狀，樂於順從，或許這樣的女性，正好適合那霸道的父親。

──是我就不會這樣。
我會讓高安同學做她想做的事⋯⋯

猛然搖了搖頭。
怎麼又擅自把她當成自己的對象了？
真丟臉⋯⋯


「今晚住下來吧？」繼母溫和平板的聲音在側臉響起，「換洗衣服都準備好了。」

「⋯⋯嗯。」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也不好拒絕。幸好帶了手提包，還有平板電腦可以處理事情。

不知為何，待在這偌大的客房裡，感覺時間流動得特別慢，而煩惱也隨著分秒堆積成搖搖欲墜的高塔。

在桌前瀏覽著平板電腦的行事曆，視線停在11月27日。明明還很早，卻不斷在意著那個日期。

⋯⋯

高安同學人緣很好，生日時會收到很多禮物吧。我混在其中一個裡面，她應該也不會覺得有什麼。

⋯⋯

感到迷惘的時候就畫圖吧，他打開繪圖軟體，拿著觸控筆，專心地描繪。數小時後，把檔案存在資料夾，那裡面毫無例外只有少女的肖像。

他早就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畫高安同學了，他也總覺得，這樣子畫也就足夠了，但為什麼現在卻有不滿足的感覺？

⋯⋯我怎麼、
這麼想抱她。

起身躺在床上，閉目歇息。

星期天的下午，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