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貓抓老鼠也是天經地義的嘛……」凱特從藍貓身側經過時隨口回應，蹲下搜索「老鼠」的屍體。
找到了，就是這個。
她搜出一個深色的小瓶子，忍不住對藍貓的話有些在意……

班尼特家族吸收她進來之後這麼多年，她從一個「普通的訓犬師」晉升為特務，但上頭似乎一直不願交付給她關鍵的資訊，像是這瓶子——裏頭究竟裝著什麼？值得這樣大費周章的狩獵？

不……她閉上眼。
這不是她該知道的訊息，她應當安分守己才是。

凱特將瓶子塞進口袋，隨後起身瞅了眼女子叼著的菸，她伸出手。
「也讓我抽一根。」

聽見凱特的要求，藍貓微微挑起眉。眼神與眉毛的弧度盡是傳達出「還真難得」的訊息。她看了看手上的菸盒，畢竟是直接靠近菸盒咬菸，濾嘴多少都印上了自己的口紅。

「嗯。」
算了，給她自己挑吧。藍貓向凱特遞出整包菸盒。她自己是不在意，但凱特這樣偶爾正直到讓她懷疑是同個世界的人——就不知道了。況且，這人還專情得不行。

藍貓靠在牆邊，點過火後便把雜貨店等級的便宜貨打火機扔給凱特。深深吮了一口讓尼古丁潤入肺中，再啟唇吁出。

「然後呢？妳直接回去嗎？」
她彈了下煙灰，「我想去喝酒，妳呢？」

凱特沒有多做查看，接過菸盒後隨即抽出一支叼在嘴裡，順手接下藍貓扔來的打火機點菸。

她思考了一會兒藍貓的提問。

回去嗎？回到那空蕩蕩的房子……等著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回來的人。
她和伊佐妲有多久沒見了？兩個月？她不知道其他「正常」伴侶都會怎麼做，但至少……該知道對方的行蹤吧？
她在「工作」，這就是凱特知道的一切——也是她沒有通報失蹤人口的原因，凱特在心裡自嘲。

深吸一口菸，再仰頭吐出，凱特凝視在路燈下逐漸暈開的白煙，她聳聳肩。
「酒聽起來不錯。」有何不可呢？「去哪喝？妳帶路吧。」

這真是——
看見她毫不猶豫地隨便抽了支菸出來。是不在意還是暗巷燈光不足沒有察覺到呢？她把好友的反常舉動看在眼裡，忖了會兒後才又出聲。

「好啊，往這裡。」
藍貓重新叼起菸，在錯綜複雜的暗巷中繞了又繞。最後停在一處僅有一盞燈光的租用置物櫃前，伸出手指從左至右點了點，嘴裡像是在算著什麼般喃喃。最後停在第二排的邊角位置。用拇指轉開了密碼鎖。

佩龍在部分地區留了這樣的「置物櫃」。有時拿做交易，有時作為備品換物。藍貓將抽得差不多的菸扔在櫃子邊角散發出惡臭的水窪。接著好整以暇的打開櫃子將槍帶放入，然後——就這樣抓住衣襬，雙手向上褪去了上衣。

「我換個衣服。」
在方才的搏鬥中沾上不少血漬，總不能就這樣去喝酒吧。露出上半身疤痕與刺青的藍貓笑瞇瞇地看了凱特一眼，接著才從櫃子裡拿出另一件略顯寬鬆的上衣。

「什、妳——」沒料到對方會直接在戶外脫衣，凱特吃驚地瞪大雙眼。
她應該立即轉過身的，而不是像現在……視線緊隨著因好友動作而變化的肌肉線條。在與藍貓笑瞇的眼對上時，凱特才趕緊移開目光。

搞什麼……振作點，凱瑟琳·沃德！妳是太久沒看到其他人的肉體了嗎？那可是妳的好友啊——

「所以我才說要妳低調一點的，照妳這作風有多少件衣服都不夠用……」說著的同時，她把菸湊近嘴邊略顯尷尬的抽了一口。

有人正緊盯著她更衣呢。
凱特別開視線的瞬間，貪玩的貓又咯咯笑了聲，「又沒關係、巷子裡哪會有人。就算有大概也是跟我一樣沒穿好衣服的人吧。」
她將髮圈鬆下，隨手抓開自己的燦燦金髮，再套上乾淨衣物。噯、這尺寸是誰的？雖說自己的體型比起一般女性精壯，但這件短袖上衣對她來說還是大了些。

「那點衣服的錢我出得起。」
她關上門，「幫派火拼沒人在低調的啦。」她擺了擺手，撥亂密碼鎖後才又邁開步伐。

在藍貓的帶路下，她們來到一間酒吧。
凱特一進門便立即注意到角落座位傳出幾聲曖昧的喘息，隱約看的見數個身影在陰影下交疊。

她眉頭深鎖。

酒吧是這樣的場所嗎？自結婚後她就再也沒有去過類似的場合。
然而當時與她的邂逅就是從酒吧開始的。一位明顯與周遭環境格格不入的女子霸佔了吧檯的座位，在她點酒時勾起嘴角……
那酒對良家婦女來說有些太烈了吧——幾分戲弄的語氣輕鬆引出她的好勝心，接著……

不行，不能再想了。

凱特揚起一邊眉毛，對著好友微嗔道：「他們竟然能允許動物入場……這間酒吧的酒最好值得。」

藍貓對這裡還算熟悉。這間酒吧來過幾次，每次都會和吧檯手或是老闆聊天，然後每次都被不同的女孩打斷——睡上不同的床。

這樣就好，對。她是隻野貓，不該傾心於誰。對那個人的心跳加速只是一時的錯覺，遠離了就沒事了。
心理同樣有著誰的身影，但藍貓也只是在眨眼間就把人拋諸腦後。她轉頭望了凱特一眼，看出好友這段時間有些異常的舉措。雖然她依然優秀，但在事情告一段落時卻是沒了平時的樣子。

「吧檯好像沒位子了。」
包廂有位子吧。藍貓出聲問過吧檯手，看過對方點頭後便帶著凱特走進包廂。她揀了雙人沙發其中一側的座位，擺擺手要凱特坐在她旁邊。不同於一般客人，藍貓的屁股才剛坐下，便有一位內裡穿著短袖，外頭套著灰色西裝外套的光頭男子畢恭畢敬地向她走了過來。

「貓姐，好久不見。」
「我上次留的麥卡倫十年還有吧？」
她翹起腳，「凱特呢？紅酒？」她撇頭看了好友一眼，又把菸盒從自己口袋中掏了出來。

「嗯哼。」凱特心不在焉的回應。雖然不久前才對這酒吧的品質酸溜溜的質疑，但事實上她只要能醉就行了，除此之外都是其次。

讓她從無果的期盼中解脫吧，就算只是一小段時間也好……

凱特坐在藍貓身旁，另一個人的體溫輻射令人安心的熱能。凱特克制著想枕著對方肩膀的衝動，她稍微挪動姿勢，讓後背貼上沙發椅背。

「妳很常來？」這實在算不上什麼疑問，畢竟答案顯而易見。

「貓姐，我們最近進了勃根地樂華酒莊的……」
「嗯，就開那支。」
西裝男子聽見藍貓的吩咐便微微躬身離去。她轉頭看向一旁有些心不在焉的好友，也跟著躺上沙發椅背。

「普通？剛好在附近才會來。」
藍貓翹起右腳，晃了晃腳尖，「這邊來的女孩子很可愛，也很積極。」
很積極——認識藍貓的人都知道她指的是什麼。青藍色的眼看著雖然躺在沙發椅背上卻全然沒有放鬆的凱特，「妳要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了嗎？」
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是適合談心的對象。但畢竟旁邊的是她認識多年的好友——被踢出天春會，重回佩龍後第一個認識的朋友。

侍者送上了掛著自己名牌的威士忌和紅酒。藍貓隨性地塞了張小費給對方，隨後便先替凱特斟酒。

「發生……妳指的是什麼呢？」記憶中藍貓明明不是愛聊心事的人，難道自己就表現得這麼明顯嗎？凱特暗暗思忖，並將手伸向酒杯。

當喝下第一口紅酒時，酒精帶來的灼燒感動搖了平時堅定的自制力，她一飲而盡。
「嗯、不錯嘛，這酒——我猜我還是別問價錢了。」

凱特抓起酒瓶又給自己斟了一杯。
滿滿的一杯。

「啊——說起來這陣子接到的都盡是些掃除任務呢，要是跟妳一樣當上幹部做些更有意義的事就好了……不過我猜我就是還不夠格嘛。」
凱特重新躺回沙發上，雙手捧著盛滿紅酒的酒杯，像個賭氣的孩子一邊哼聲一邊啜飲。

「說的跟做的不一樣啊妳。」
既然知道這酒不便宜還把它當水喝——藍貓看見被斟得滿滿的紅酒，輕嘆一氣才打開自己的威士忌。不同於凱特的暴飲，藍貓小心翼翼只倒了威士忌杯的三分之一，蓋上蓋子後才輕輕啜飲。

「嗯？原來妳想往上爬嗎？怎麼之前好像沒聽妳說過。」
就算有說也不記得了。畢竟她就是個不適合談心的對象。藍貓看著凱特一邊賭氣一邊像開了抽水馬達把那整杯的紅酒吸取殆盡。

「嘿，喝慢點。」
藍貓挪了下身子，將手伸到凱特與酒杯之間。稍稍推開制止了凱特攝取酒精的速度，「我有時間聽妳抱怨，但妳別醉倒了。」
她咯咯笑了幾聲，又啜了一口手中的威士忌。

凱特瞪了一眼把她與酒隔開的好友，不滿的噘起嘴唇，接著一頭栽進對方懷中。

「不是……想往上爬……」臉埋在藍貓的頸窩，凱特悶聲說著。「我只是想要被誰所信賴、被誰——需要著……」
有人幫忙撐著她腦袋的重量感覺挺舒服的，凱特不自覺的小幅度蹭了蹭。

「我受夠當個可有可無的備用品……」

回想過去自己仍是個訓犬師的時期，被那些孩子們圍繞，一雙雙烏黑的眼全神貫注地望著她，等待她的指示，一舉一動透露出絕對的信任。
現在她能接觸牠們的機會少了許多，為的是什麼呢？她現在想不起來自己當初答應這份工作的原因……也許是拜酒精所賜吧？

「噯，我也想喝一口妳的……」凱特側過頭看著藍貓手中的酒杯，咕噥著的同時手軟綿綿的往琥珀色液體探去。

哇——這可嚴重了。
很嚴重，非常嚴重。這女人可謂銅牆鐵壁，早在剛開始見面時藍貓便耐不住性子的試探了幾次，結果卻被她無名指上閃耀得可以驅散所有黑暗的婚戒擊退。和當時相比，現在喝了點酒就想找人撒嬌的凱特——藍貓還是第一次見到。

藍貓在凱特趴進自己頸窩時接過了她手上那杯紅酒。就這樣灑出來太可惜了。她如是想，在把盛了半杯的紅酒放妥後將手伸至好友的腦後——卻懸在那兒躊躇半晌，在打消腦海浮現出的身影後才緩緩撫上。

如果是這樣的話。
如果是這樣的話，她是否也可以全然拋開那個女人？然後在這晚之後解開煩人的心緒，重獲真正的自由？

「妳這麼優秀，怎麼可能只會是備用品。我都想把妳拉來佩龍了。」

她盯著凱特像自己威士忌伸來的手，「想喝？好啊。」藍貓逕自將酒杯靠近唇前一飲，在分離之時——低頭吻住了凱特的唇瓣。

琥珀色的酒液隨著友情間不該出現的親吻渡進了凱特的唇口。

欸？明明說好怎麼卻自己喝了？
正想張口埋怨，雙脣卻立刻被堵上，心心念念的酒液就這麼灌了進來。

溫潤的口感，伴隨花果的香氣流入口中。
啊……真不愧是名酒……凱特沉醉其中，恍惚間，她看見另一個心中掛念的對象——

及肩的凌亂灰髮、潛藏在深邃五官中的湖水綠……

「嗚……伊、嗯……」
不被允許擁有，卻無比渴求的吻。凱特忍不住挺身向前追尋那個不可能的幻夢。

不慎溢出的酒液流過唇角，沿途向下，最後自下巴滴落。藍貓讓凱特飲進口中所有的威士忌後順勢將舌尖伸入。原先溫柔輕撫著後腦的手此時緊緊按住對方，似有幾分不讓對方逃走的意味。

藍貓不在乎凱特把她看成了誰。起了玩心的野貓輕咬著她的唇瓣，在換氣間發出幾聲低沉笑聲。她稍稍移開唇瓣，將酒杯放下後又貼上了凱特的唇瓣。

「放輕鬆。」
就像喝酒一樣讓全身放鬆。藍貓低沉的嗓音此時正蠱惑著凱特，趁著對方還沒有回神之際接著再次堵上唇口，又是一陣掠奪。

「哈啊、唔……」幾乎沒什麼接吻經驗的凱特，被對方吻得暈頭轉向，好不容易有一絲喘息的機會，卻又再度被奪走。

放輕鬆……
那低沉的嗓音與自己的心跳聲交疊，迷幻的猶如惡魔的呢喃。

聽起來像她。
只能是她。

凱特意亂情迷的伸出雙手，勾著對方的頸子朝自己拉近。

藍貓睜開眼——瞪大了雙眼。難以相信眼前的女人會如此積極。真的是她嗎？看樣子一定和黑羊發生什麼事了。記得上次因為在附近就順路拜訪時兩人的氣氛相當緊張。儘管自己當時選擇無視，但也不代表沒有發生。

藍貓重新將眼閉上。感受凱特環緊自己的力道，默認那是可以繼續的信號便緩緩將人壓到在柔軟的沙發座椅，更伸手將對方的襯衫衣角自褲頭抽出，將佈滿粗繭的右手摸上對方的腰肢。

幾乎是單方面掠奪的熱吻後她緩緩將唇口往下來到鎖骨上方。似貓兒淺嚐舔吻，而後惡作劇般的咬了一口——刻意留下印記。

看吧，和她以外的人也行。
藍貓心想，果然那些心跳加速都是假象。

撫上腰間的粗糙觸感使凱特輕顫了一下，她的腰側特別敏感，而那個人總是喜歡藉此逗弄她……凱特扭動腰肢，似是試圖逃離、抑或是迎合對方的觸碰。
感覺到對方濕熱的親吻一路往下，凱特發出舒服的哼聲。然而就在此時，不同於唇舌的柔軟，某種堅硬的質感喀上她因情慾而變得更加敏感的肌膚。

嘶……
她剛才是被咬了嗎？

短促的刺痛感讓她暫時抽離了高漲的慾望，腦袋稍微清醒的凱特低頭一看……
淺金色的頭髮。
不。
不不不——
「停、等等、藍貓——停下！」凱特使勁地把好友從她身上推開。

幾乎進入狀態的藍貓沒想到就這樣突然被推開。她從沙發的另一側落下，矮桌與自己的碰撞、桌面上玻璃杯之間相碰的清脆聲響。她有些狼狽的跌落在沙發與玻璃桌之間的地上，愣了半秒後冷冷地笑了聲，抹過嘴角不屬於自己的口紅印。

「反悔了？」
她帶著幾分夢醒的挫折——不知道是對沒能繼續下去感到可惜，還是又無從證明自己並不是非她不可。藍貓沒有重新坐回沙發上頭，就這樣拎過了稍稍移位的威士忌，仰頭飲盡。

這回就全是自己的份了。
她心想，再替自己斟了一些。

「啊……」沒想到自己使勁的一推會直接把藍貓丟下沙發，凱特尷尬得無言以對。

而在看見對方將口紅印抹去時，愧疚與懊悔在內心瞬間膨脹，理應是沒有實體的情感此刻卻真切的擠壓她的胸口，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我……」她必須說些什麼。
什麼都可以、任何能挽救——
挽救什麼？她和藍貓的友情……還是她與伊佐妲的婚姻？

她闔上嘴。

當藍貓坐在地上替自己斟酒時，凱特快速整理了有些凌亂的衣著，匆忙起身同時說著：「我、我想到有件事要處理，先回去了——」
凱特邊說邊往門口的方向走去，途中差點撞上因聽到動靜前來查看的服務員，小聲地說了聲「抱歉」後便離開包廂。

陳腔濫調的藉口。
但是藍貓沒有攔住她。就這樣聽著凱特踏著匆忙的腳步離去。她沒有什麼罪惡感，有的只是被推到了更深處的空虛。她以為可以證明自己並不是非要那個寶石商不可，但現在連給她證明的機會都不給。

「貓姐——」
前來查看動靜的服務生出了聲，藍貓也只是緩緩起身，拍了拍身子。

「讓坐在吧檯那兩個女孩進來吧。」
她仰頭將手中的威士忌飲盡，試圖用酒香醺走她的狼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