倫巴迪家向來安靜。
達芙妮從不只一次地覺得這樣的靜謐使人不適,如今卻倚著這般靜悄於石板劃下線條,白色灰粉展出冷冽的直線,再繞過她氣息的淺薄,形成一道道飾條——她一分一秒的脈動都似如這些劃痕,僅為主畫面的襯托,是華美的一角,也不甚重要。
「小姐的這張畫肯定能售個好價錢的。」
「是嗎。」達芙妮輕聲應道,從僕的發言顯是斷了她的思緒,她倒沒有責備其的意思。「不過,是這樣沒錯。祭典也開始了,妳們晚點都會上街去玩吧。」
貼身女傭輕快地笑了起來,只大達芙妮五歲的女人正值花開的年紀,她給不怎麼出門的小姐說上浴場的舒適,期間還不少順帶讚揚倫巴迪家:說是如何精美的浴場都不及倫巴迪家的輝煌;達芙妮只是笑笑,同時指示女人將自己的長髮盤起,她畫下又一道道線條,讓灰粉隨指尖躍揚,說外出服也準備準備吧,她晚點要去一趟音樂廳。
我們小姐也只願意去那裡了呢。熟悉達芙妮性子的女人感嘆道:「像您這樣不怎麼享樂的貴族,我可是見都沒見過。」
「或許也是妳見的太少了。」達芙妮說:「何況我還是有在享樂的——看,現在不正是嗎?」她敲了敲前方的畫板,得到女傭的不置可否。
音樂廳、神殿。倫巴迪家的女兒外出不外乎就是這兩地,有人說她是確守貞潔的禁慾之人,達芙妮本人卻嗤之以鼻——她最大的慾望早有預謀,是法余馬拉設好的必然,她自然也不需要任何多餘的想望。
「不過話說回來,小姐今日出行可要多加小心。」
「怎麼了嗎?」
「大概是收成太好了,祭典前夜已經有不少人喝到不省人事、甚至出意外的。」女傭將她的髮梢以飾品固定,盤起簡潔且合乎達芙妮年紀的髮型,「今天早上好像還有屍體躺在宅邸的石牆邊。」大家都嚇壞了。
「⋯⋯屍體是認識的人嗎。」
唉呦怎麼可能嘛,小姐真是的,那樣多難過!女傭慌忙地說,又道達芙妮偶爾就是會口出這樣悚然的言論呢。
「我沒有那個意思,嚇到妳了吧。」抱歉呢。達芙妮以調笑帶過,笑容一展,一名古靈精怪的甜美貴族千金的形象順然地被鏡反射,她的心思則不然。
奧普倫西亞,饒恕她吧。
畫板叢集道道線條,雜線如達芙妮的思緒般亂章無法,甚至狠狠綁死她方才一瞬的想像:如她長年的慾望就此斷氣,或許她還能以主人家的名義為其送葬,再親手埋葬那份感情。終於能埋葬那份感情。
這是她想珍惜的感情、她會珍惜的——奧普倫西亞啊,饒恕她這般不敬的想法。
達芙妮請女傭先行離開一陣,再任由這偶發的情緒湧動靜靜地將她淹沒。靜靜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