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帝維塔的夜深並非人靜。海潮拍打間與海風送來的漁民吆喝,腥鹹中混雜幾許庸俗的脂粉香,燈火閃爍的妓院掩不上門扉,往裡瞧偶而能見著幾縷外洩春光。
他爬下床,將幾銅幣放在木桌上。床上的女人睡得不深,聽見他下床的動靜也迷糊地起身,單薄的棉被滑落,赤裸的身軀便裸露在外。
這麼早就要走了?她問,天都還沒亮呢。
安布羅沒有多言,僅是用一旁的水盆潑上臉,帶著花朵濃烈香氣的水令他蹙起眉,有些反胃。女人自討沒趣,也倒回床舖,跌回夢鄉前軟膩地撒嬌。
說是可以常來找她啊,真不想又一個月後才能見到你呢。
女人的嘀咕漸弱,最終被鼾聲取代。安布羅自始都未發一語,徑直離開時,天色才將將破曉。
他先是繞去港邊,鹹澀的海風驅散縈繞鼻間的花香,安布羅終於舒坦眉頭。接過認識漁民挑揀起的、賣相不佳的小魚,安布羅感激地點頭,拎著幾條魚返回家中貯藏。
身上應是沒有那些廉價薰香的味道了。安布羅想著,再度出了門,踩著地磚數著步伐。
從他的房屋抵達倫巴迪宅邸需要邁上兩千八百二十一步,中途只需要拐上三個彎,沿著大街行走便能看見他工作的宅院。他也曾在這裡住了十幾年光陰,慷慨的主人甚至在他贖身之際為他介紹了能負擔的房產,彼時的他尚只是「尼葛里」,繼承自父親的奴隸身分與相同的名字如今只剩下後者,主人笑著問他有沒有想好新的名字?而他愣了幾瞬,搖搖頭,回答他沒有仔細思考過。
倫巴迪的掌權者擺擺手,讓他回去想想吧。而當時的他點頭,退出主人的辦公室時,撞見了燦若朝陽的那位。
說是撞見也非撞見,顯然倫巴迪的女兒是有意在此等他。少女的話音輕快,三言兩語便猜出他進入宅邸的目的,對他道了聲恭喜。
「你有想好名字了嗎?」她問。
佇足於她面前的尼葛里低下頭,翠綠的瞳孔中是毫無掩飾的情意。他想著他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回應這份喜愛,卻是蠕動著嘴唇,好半晌才輕聲回答。
「⋯⋯安布羅。」就安布羅吧。他說:「您不是從小便這麼喊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