鬣狗們的突襲結束，在經過一天一夜的休養後，莫林又回到了那天混戰的現場。

面對一片凌亂的周遭，拿非林總部也早已派人抵達現場，除了需要評估受損程度，還要搜救被困住的倖存者，以及最重要的——讓四散的罹難者得以回家。

在現場，莫林遇到一些探索隊和防衛隊的隊員，也看到部分民眾自發性地加入幫忙的行列。

稍微環顧一遍四周後，莫林選擇走向一名看起來像帶領整頓的女子，詢問自己能否幫上什麼。

女子聽見聲音，轉頭打量了下他，隨後指著一旁的大車開口道：「你能跟著司機去一趟約瑟的醫館嗎？」

「醫院那邊現在一團亂。我們只能請醫館接收部分罹難者，讓他們協助辨別身分。」

女子一邊說，一邊從隨身包裡取出一個硬碟，「如果你可以，就跟著司機過去，然後把這份資料給醫館的負責人，說這是目前為止有通報失蹤的名單。」

「另外文件最開頭有我的聯絡方式，有什麼問題隨時都能聯繫我。」

聽完女子講述工作內容後，莫林也沒想太多，幾乎是馬上就答應下來，並接過對方手裡的硬碟，直接往車子的方向走去。

在臨走之際，女子朝著莫林又喊了聲：「這裡沒有需要幫忙的了，你可以不用回來。」莫林聽到後也回了句好。

坐在副駕駛座，跟著司機抵達目的地，莫林首先下車，推開醫館的大門，一邊禮貌地問候道：「您好，請問這裡的負責人在嗎？」

醫館內的電話響起，與拿非林總部進行協商後，約瑟答應用雙方滿意的委託金協助遺體處理，奈何突然有私事忙碌，他將事務轉交給尤德希斯後便迅速出了門。

尚在醫館協助整頓和清理空間置放遺體的尤德希斯，在大門開啟時便聽見熟悉的嗓音。

「……莫林？」曾與對方有過數次交流，他一聽聞聲音便記憶起來人，只是沒想到莫林會成為這次事件與醫館的交涉對象，他並未接到此通知。

「好久不見。」

莫林不認識約瑟，也沒聽過約瑟，更沒來過約瑟的醫館。
所以當莫林看見尤德希斯時，他的第一反應是先愣住，然後往後退，偷看一下門口有沒有標示，最後才回到原位。

「⋯⋯啊、好久不見。」趕緊整理好自己的狀態，莫林眨眨眼，仍舊有些尷尬地向尤德希斯打了招呼，並再次詢問起自己的目標，「請問這裡是⋯⋯約瑟的醫館嗎？」

看見對方怔愣的神情轉瞬即逝，尤德希斯沒有放在心上，他放下手中的紙箱後重新看向莫林，他點點頭，「是的，他突然有急事出門了。」

並未多解釋兩人之間的關係，他只是望著莫林的位置，剛才貌似有聽到車聲，想到約瑟交代的事項，尤德希斯開口詢問，「你是官方派來和醫館交涉的人員？」他已經預先將莫林帶入負責人的行列。

「快處理好了。」尤德希斯指安置空間的部分，但他還有其他疑慮，「官方沒告知確切的遺體數量，所以……」他又補充道，「也不確定夠不夠放。」

「噢，好的。」雖然不知道約瑟和尤德希斯的關係，但想到後者也是一名醫師，莫林就沒再繼續糾結了。

「嗯⋯⋯是的。」聽見尤德希斯的詢問，莫林也趕緊進入工作狀況，他走近對方，穿著軍靴的步伐踩在醫館的地面上，發出一小段聲響，「不過、其實我也只是剛好經過幫忙的⋯⋯」

一邊回答尤德希斯的問題，莫林小心翼翼地從外套口袋裡拿出剛剛被交付的硬碟，「這是負責人要我帶來給您的，裡面是目前為止有通報失蹤的名單，以及在文件的最前方有她的聯絡資訊。」

「我們這趟先帶了三具過來，目前隔離區內的搜索還在繼續。官方似乎也有找其他地方一起幫忙，所以以這個空間來看，應該還行。」

莫林語氣平順地將被交代的內容轉述一遍給尤德希斯。

興許約瑟有先和軍方討論過醫館容量，尤德希斯聽著遺體數量鬆了一口氣，正巧符合清理出來的空間，畢竟若冰櫃空間不夠，放置室溫下過久的屍體難免會有味道跑出。

絕對沒有人會想體驗被氣味包圍的感覺，尤德希斯表示明白，他接下莫林遞來的硬碟，「先將遺體送進來吧。」他伸手指向後方的雙開門，「解剖室在裡頭。」

他貌似想起什麼，走到角落推了一張大型的解剖桌，底下帶滑輪的那種，「用這個比較方便。」他用看著對方想詢問搬運會不會太過困難，尤德希斯並不曉得總共來了多少人手。

若是可以，他想先察看硬碟中的內容，約瑟有告知屍體的完整性不一，屍檢只能提供基礎訊息，他需要先將失蹤人口的特徵和年齡都排列出來。

在把硬碟交到尤德希斯的手上後，莫林又接手了對方推來的那張解剖桌，他點點頭，說了一聲：「我知道了。」後，便轉身回到門口，和司機交談起該如何將車上的遺體卸下來，看上去是不用尤德希斯的協助。

和司機合力將三具遺體都送進解剖室，多少花了兩人一些時間，但過程還是很順利。結束這裡的工作後，司機也準備到下個地點了，在離開這前他問了莫林有沒有需要搭順風車，莫林搖搖頭，表示不用，並說了聲謝謝。

在送走司機以後，莫林又環顧了下醫館整體的樣貌，隨後才重新邁開步伐去尋找尤德希斯，想告訴對方遺體已經送進解剖室了。

他首先回到大廳，想去看看尤德希斯有沒有在櫃檯之類的。

接下對方手中的硬碟，看著莫林隨同前去出找司機，尤德希斯來到櫃檯的電腦前開始讀取硬碟中的資料，裡頭整理的詳細明確，不僅用性別區分，連身高體重都有列出，這讓他輕鬆不少。

將幾頁的資料列印出來，該註明的標記劃上符號，一段時間恰好讓兩人結束手邊的工作，在莫林回到大廳時，尤德希斯拿著報告站起身。

「硬碟整理的很詳細，搬運辛苦了。」他舉起手中的文件示意已列印完畢，尤德希斯看著莫林，輕聲問道，「要喝杯熱茶嗎？」

回到大廳見到尤德希斯後，莫林在第一時間向對方報告了工作進度。

他微微搖頭，表示這沒什麼辛不辛苦。

在聽到尤德希斯的詢問時，莫林明顯地頓了頓，但想起剛剛負責人說他不用再回去現場，以及自己接下來也沒頭緒要去哪裡待著，他於是點頭，並輕聲回應：「好⋯⋯如果不會造成麻煩的話。」

尤德希斯帶著莫林來到座位區示意對方坐下，返身到後方的桌上拿起燒好的熱水壺和茶杯，又重新走回桌椅旁，將茶包放進杯中並倒進沸騰的熱水。

「稍等一會兒，有點燙。」醫館總是常備一些簡易茶葉包，前來看診的病人和家屬總有些特殊時刻，以備不時之需，等待熱茶回溫的期間倒可以做上許多事。

比如……尤德希斯看著對側的莫林，越發靜默的氣氛讓他察覺到什麼不對，他抬頭看著對方，「莫林……你還好嗎？」

跟隨尤德希斯來到座位區坐下，莫林微微低著頭，掌心輕輕摩挲著椅墊，感受它粗糙的觸感，直到杯子被放自己視線範圍內，他才抬起頭來。

「謝謝。」莫林禮貌地微笑道謝，隨後又低下頭，盯著那載浮載沉的茶包，近乎出神。

幾天下來，莫林察覺到自己似乎不太能控制自己的意識，總會莫名其妙飄到很遙遠的地方。

但所幸他還是能感受到外界的呼喚。

莫林再次抬頭，望向尤德希斯的雙眼卻像蒙上霧氣般有些迷茫。

「我、還好。」彷彿正在學習講話的孩子，他努力地組織出完整的句子，「⋯⋯我沒事，可能有點睡眠不足⋯⋯最近發生太多事了。」

看著莫林躊躇的言語，他明白了些事情，如同許久之前他也曾經歷的那般，逐漸回溫的熱茶氤氳繚繞，尤德希斯並未再細問下去。

「不如……」他努力思索著語句，興許是想讓對方好過一些，又或者僅僅是想賦予暫時的安身之所，尤德希斯主動提出，「這幾天醫館事情有點多，你要來幫忙嗎？」貌似想到什麼，他急忙補充道，「會照常給薪水。」

他拿起桌上的茶杯輕啜飲一口，尤德希斯默默望向莫林，不著急催促，「你考慮看看。」

聽著尤德希斯的詢問，莫林緩慢眨眼，然後又低下頭，直到幾秒過後他才重新看向對方，並說了聲：「好。」

尤德希斯的提議對目前的莫林而言是很好的安排，無關酬勞，他現在最需要的只是一個能在白天「收留」他的地方。

「我⋯⋯不介意薪水，畢竟我也不確定我能幫上什麼。」莫林抿抿唇，捏緊了自己膝蓋處的褲子布料，「我沒有什麼醫療知識，只能幫忙跑腿或打掃⋯⋯這樣可以嗎？」

「當然。」望著對方答應留下的回覆，尤德希斯鬆了一口氣，近期醫館內預計會忙碌的不可開交，對方身為探索隊的成員掌有基本技能、包紮等小事應該難不倒莫林，他對此倒是沒什麼擔心。

「太過嚴重的病患會由約瑟來處理，不用擔心。」安撫般的對莫林解釋，只是希望對方不要因此卻步或收回前言，尤德希斯輕聲說明醫館內容。

時間在會談中飛快流逝，講解完工作內容的尤德希斯簡單做個結尾，他輕咳一聲，「今天忙碌一天，先行回去休息吧。」他默默補充句，並沒有指定抵達時間，想為對方保留餘裕，「明早我在醫館等你。」

在一來一回的對談中，莫林也一邊將手裡的熱茶慢慢飲盡，整體而言，醫館的工作似乎沒有他想得困難，應該都是自己能勝任的。

聽見尤德希斯為談話做了總結，莫林眨眨眼，又低頭看了下自己手裡的空杯，隨後才把它放到桌上，緩緩起身。

⋯⋯如果可以，他其實想再多待一會。

「那⋯⋯我早上大概幾點到呢？」雙手習慣性地撫平衣褲上的皺褶，莫林並沒有察覺到尤德希斯貼心的舉動，反而追問了對方明天報到的時間。

「醫館八點開門。」沒料到對方比想像中的積極，他給予了確切時間，「你準備好就直接過來吧。」

順著莫林的身影，尤德希斯也站起身，天色不早，他不好過度耽擱對方的休息時間，神經大條的尤德希斯並未發現莫林的猶豫。

在即將與對方道別的時刻，他倒是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莫林你……有地方住嗎？」尤德希斯擅自臆想對方的居住地完善，但受到鬣狗襲擊的並非只有傷患。

不想讓對方落下台階，尤德希斯倒是大方的回應，「二樓還有間簡陋的小客房，如果需要可以暫時待在那。」又補充，「約瑟和費琳娜不會介意的。」

在聽見尤德希斯的邀請時，莫林的雙眼微微亮了起來，但接續著聽到還有其他兩個成員時，他頓時又恢復到原先的模樣。

「沒關係，我的住處沒有受到波及。」揚起一個想讓尤德希斯安心的笑容，莫林溫聲回應。

「那麼⋯⋯我就先告辭了，等明早八點我再過來。如果可以，也請醫生早點休息吧。」說完，莫林又向尤德希斯微微欠身，然後往門口走去。

揮揮手，莫林就這麼離開了醫館。

他將兩人的茶杯收拾乾淨，用布巾擦拭桌上的水漬後，望著莫林離去的背影，將醫館落上鎖頭。

最後巡視解剖室無異常後，他轉身邁向樓道往房間走去。

隔日一早，晨曦落入房內，尤德希斯將置物及盤包全部整裝後，將醫館的大門開啟，並掛上“營業中”的牌子。

今日起的較往常晚，有些精神不濟的尤德希斯為自己泡上一壺咖啡，便就著麵包坐在櫃檯旁的桌椅上吃了起來。

隔天早上八點，莫林準時出現在醫館的門口。

他先是探頭看看裡面，隨後又試探性地拉了一下門把，確定醫館還沒開門，莫林便決定先到附近閒晃。

等到八點半後，莫林才慢慢走回醫館，看見大門開啟，他又加快腳步趕緊走近。

「早安。」一道男聲出現在尚且空蕩的醫館中，莫林探了半個身子在門口，向正在吃麵包的尤德希斯打招呼。

麵包咀嚼兩口便聽見來人的招呼，尤德希斯將麵包吞入後向著莫林打聲招呼，「你也早。」他伸手指向桌邊還冒着熱煙的咖啡，「來一杯嗎？」

還沒等對方回覆，他逕自從後方拿起乾淨的馬克杯，似乎只要莫林一答應，他馬上就為對方倒上熱騰騰的咖啡。

「這兩天會有點忙。」尤德希斯又咬上口麵包，倒不是信口雌黃，只是暴亂眾人有目共睹，一時間受傷的民眾往醫院集中，剩餘傷勢不嚴重的居民約莫是等著醫館開門前來處理。

叮鈴――！

話語剛畢，風鈴便適時地響起了。

「好啊，謝謝。」莫林一邊向尤德希斯回應，一邊走進醫館，坐到對方原本坐著的地方對面。

今天的莫林褪下了探索隊的制服，他穿著一件長袖上衣、黑長褲，褲頭上別了一支遠距對講機，腿上是昨天的靴子，整個人看上去沒那麼拘謹了。

莫林坐在椅子上看著尤德希斯泡咖啡的背影，突然覺得有些懷念，似乎很久沒有像這樣在另一人的身後等待著一杯飲品，或是一道料理了。

忽然間，醫館的風鈴響起，莫林跟著轉頭，一名男子緩步走進。

「您好，我過來換藥。」看到男子拖著步伐前進，莫林趕緊起身扶著對方，隨後又轉頭看向尤德希斯，「尤德希斯先生，我該先把他扶到哪裡？」

傷者陸續從門口的方向走入，尤德希斯不慌不忙地將咖啡由壺嘴倒進杯中遞給桌旁的友人，並將桌上逐漸溫涼的咖啡一飲而盡。

他將莫林馬克杯扣上杯蓋，貌似是想延續咖啡的熱度避免失溫，也許還有晚點兒再喝的想法。

「先將患者移到床上躺著。」尤德希斯熟練的指向治療區，看著兩人緩慢前進的同時，從旁拉出小型治療車走到傷患身邊。

他俐落的戴上乳膠手套。

「開始吧。」

……

用於救治病人的時間過得飛快，在醫館忙碌的日子裡有著勤勞能幹的幫手，著實讓尤德希斯輕鬆許多。

但應付著龐大的工作量，多日精神不濟的法醫靠在塑膠椅上打盹，整個身軀連帶椅腳搖搖晃晃。

恍惚間，好似被人攙扶抱起，輕放在熟悉的沙發上，尤德希斯模糊的意識被帶起，約莫是太過疲憊，連公主抱這件事都驚醒不了遲鈍的大腦，陷入夢鄉。

直至隔日，隱約想起公主抱這事的尤德希斯，默默地看著身旁仍在照顧傷者的莫林，陷入對自我的懷疑。

儘管鬣狗的襲擊風暴尚未結束，但依稀可視逐漸改善，拿非林隔離區對於此事傾盡全力的同時，也獲得貴重情報。

疫苗的研發將提上日程，倖存者們同時收到任務指派，如官方的信中所言，此次的成敗將影響奧辛的談判。

不論是何種結果，尤德希斯想親自面對，因而在莫林的邀約遞來時，他主動應下了對方。

時間飛快來到蟄伏那日，他們將用自己的雙手抓住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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