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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染隊長,您終於回來了!」
春暖花開的平靜午後,藍染剛結束真央靈術院的書道課程,右腳踏進五番隊舍大門立刻被剛上任沒幾年的副隊長雛森桃叫住。
「我回來了,桃。」
藍染臉上漾起一抹堪比晚春暖風的笑容,看在雛森眼裡就如同五番隊隊舍花園盛開的椿花一樣美麗,心中寫滿喜悅的她忍不住回以對方一個真摯可愛的微笑。
「藍染隊長,您說下午要開賞花會,茶點已經準備好了,請您快過去吧,我去叫上市丸隊長一起來。」
「沒關係,晚點他會自己過來,機會難得,先陪我賞一會花吧。」
「是......是的,隊長!」
收到藍染的主動邀請可不是什麼平常事,雛森的聲音因興奮而有些發抖,小跳步跟在對方身後一起走到花園,一舉一動都難以掩飾少女內心對成熟大人純真的敬愛之情。
五番隊隊長藍染惣右介是雛森桃打從進入真央靈術院以來最崇拜的對象,如今一朝夙願得償,能在這樣一個十全十美大人物的身邊作為副手,簡直是自己從來不敢癡心妄想的,因此她特別重視這樣的機會,傾盡全力也要讓對方認為自己能幫上忙。
雛森過去就曾聽聞五番隊所有隊長歷來都是相當風度翩翩且各方面都相當強大的人物,若要說立於頂點之人,那無非是當今屍魂界的天才藍染惣右介莫屬,不但擁有俊美帥氣的容貌、數一數二的戰力,就連興趣也充滿古風雅趣,擅於書道、花道、茶道等各式藝道,幾乎沒有他不會的事物,如雕琢精美的碧玉完美無瑕。
如今可以待在藍染身邊一起賞花,對雛森來說是值得銘刻進內心的非凡事蹟。
藍染與雛森漫步到花園旁的簷廊下,最靠近花園的和室內擺放一只木造小桌,沏好的抹茶與糯米糰子整齊置於桌上,兩枝修剪俐落的丹色椿花被插進一旁的陶瓷花樽作為裝飾,這立刻吸引了藍染的注意。
看在一般人眼裡只是普通的兩枝紅椿,在藍染眼裡卻是打開潘朵拉之盒的密鑰。
幾十年前也有一個人這樣插花,也是如此這般將兩枝紅椿插在一起,違背了茶聖千利休的單花插瓶侘寂之美。
只是如今的兩枝紅椿尚處於初綻之期,花瓣只是怯生生的略微伸展如美人掩面,不似伊人揀選之紅椿,插瓶當下已是艷麗滿開、極致盛放之時。
「你花道修煉的越來越好了,桃。」
「不敢當......比起藍染隊長我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需要多跟您學習。」
面對突如其來的稱讚,雛森羞赧低下頭,不敢直視眼前隊長的深棕色眼眸,想當初自己所有藝道都一竅不通,書道是在真央靈術院跟著藍染座下學習才略有成果,花道跟茶道是來到五番隊後由藍染與三番隊長市丸銀親自教學才稍懂一二,紅椿插瓶不過是模仿前人的成果罷了。
「對自己有點自信,你看看今年盛開的玉之浦椿,開得多美麗呀。」
藍染不著邊際轉移話題,深邃而複雜的目光投向遠方盛開的白紅色椿花,久久未能說出隻字片語,這種特殊的椿花是近幾年自己從現世帶回瀞靈廷的變異新種,不似過去栽種的純白與緋紅椿花顏色單一,而是如同墨染櫻般,從白色花瓣中渲染出豔麗的赭紅色。
藍染難以忘記彼時在現世初見玉之浦椿花的悸動,點綴在純白花瓣上的朱紅恰似月下美人一身浸透鮮血的白色羽織,令人無法忘懷幾十年前發生在郛外區第六區那夜的喜悅與癲狂,種種複雜情緒如緊掐在脖頸的鬼手,欣快感遊走在窒息的邊緣。
但在瀞靈廷內幾乎沒人知道藍染起初最喜歡的花朵並非椿花,時至今日五番隊隊舍保留多數椿花僅是自己不願除去,既然都見識了真正的椿落,那栽種在園子裡的花朵又何辜。
只是自從帶回玉之浦椿花後,藍染便慢慢減少花園內純色花朵的數量,尤其是伊豆大島特有的紅色椿花,逐年以玉浦椿花作為主體栽種,還鼓勵隊士們多多拾取凋零在地的椿花,藉以領略「落椿之美」。
「是的,隊長,這種特殊顏色的椿花真的很美,很像您上書道課時在宣紙上用硃砂墨寫字一樣。」
雛森應聲答道,同樣的花朵看在不同人的眼裡,領略到的景趣便是大相徑庭。
雛森與藍染隔著三步的距離並肩而坐,望著椿花與櫻花滿開的花園,相較於藍染盯著紅椿陷入沈思,雛森則是很認真用自己的雙目感受椿花極致之美,回想起自己初到五番隊隊舍發現花園很多美麗的花兒,從枝垂櫻、墨染櫻、茉莉到椿花,幾乎所有能冠以美麗高貴之詞的花朵應有盡有。
只是雛森隱約察覺到藍染對於椿花似乎有種莫名的愛好與執著,這令她相當不解,某日她趁著工作空檔詢問藍染為何喜愛椿花,對方僅僅只是輕笑回答「椿花是高雅與理性的象徵,合乎我的審美所以喜歡」,緊接著細問五番隊隊舍的椿花是否很久以前就栽種了,卻換來藍染停滯數秒的緘默。
「我只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至於是誰種的已經忘了。」
藍染沒有告訴雛森椿花的真正主人是誰,因為那個人、還有另外七個對於整個瀞靈廷來說是不能公開討論的存在,就算沒有死透,他們也是被中央四十六室合議處以極刑的罪人。
儘管瀞靈廷內一些頗具資歷的老人偶爾會談起這些熟悉的名字,但拿到公眾場合上一說出是會引人側目的,因此眾人盡量能避則避,目前補充到護廷十三隊的新血們對這群人則是一概不知,彷彿這段歷史不曾存在、這群人未曾活過一樣。
「呦,抱歉我來晚了。」
一聲音頻較高、帶著京都腔的男聲劃破短暫的寧靜,三番隊長市丸銀從另一邊的走廊不緊不慢地邁著大步走來,一對如細線般的眼眸瞇起,向正在賞花的藍染與雛森兩人揮揮手。
「市丸隊長!您稍坐一下,我去給您倒茶。」
雛森見到市丸湊近,立刻起身將放在後方的另一只坐布團遞給對方,隨即三步併作兩步前往小廚房準備泡一盞新茶給應邀賞花的來客。
「今天是吹什麼風,還真有興致坐在這邊看花草?」
「沒什麼,想著這陣子花園裡的花開的正好,很久沒邀你過來一起看看。」
藍染推了一下眼鏡,示意方才坐下沒多久的市丸看向不遠處盛開的玉之浦椿花,對方只是有些敷衍的瞅了幾眼,隨手拿起桌上的醬油糯米糰子一口口慢慢吃掉。
「其實我以為你會把這些椿花全砍了。」
市丸銀的語氣乍聽戲謔,但他的此時的心情卻是無比認真,自己也曾是五番隊的三席,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些椿花代表的人正是那位不能宣之於口的前隊長平子真子。
不過是大家心照不宣罷了。
「為什麼要砍?留著不是很好嗎,這些花少說也有一兩百年的歷史了吧。」藍染嘴角勾起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看在市丸眼裡這表情混合了勝利者壓倒敗者上位的傲慢與一言難以道盡的愛憐與思念,「我也栽種了新的品種,你看這白裡透紅的花真是美麗。」
「呵,真是惡趣味。」市丸對賞花其實毫無興趣,他只消一眼就能看出藍染種植玉之浦椿花的真實用意,「你就不怕別人問這些花當初是誰種的?」
「不會有人問,也不會有人敢問,就算有人真問了也不會知道真相。」藍染語氣變得冰冷沒有一絲感情,慢條斯理地說道,「沒有人會主動提起幾十年前就『死了』的人,至於為什麼不能提,我想你再清楚不過了,銀。」
「誰知道呢?不過這花的味道聞過了還真難以忘記,剛剛一進到你們這裡的瞬間,彷彿以為他還在。」
「畢竟都曾經是這裡的人,會對這味道感到熟悉,很正常吧。」
察覺到雛森端著茶水從廊上另一邊走來的細碎腳步聲,市丸銀刻意清了清喉嚨,示意藍染停止這個只有他們才知道的話題。
「市丸隊長,您的茶,請用!」
「雛森你也坐吧,這樣忙來忙去的怎麼好好賞花呢。」
聽到市丸銀柔聲的勸慰,雛森這才小心放下茶杯,默默坐在兩人附近一起靜靜的賞著眼前百花盛開的美景。
又有幾朵椿花自高處傾斜墜落,凜然之姿在藍染心中迴盪漣漪,那是此生永遠無法忘懷的美麗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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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染三人在春風柔和的吹拂下共同度過了相對閒逸的下午時光,吃過晚飯後打發走了市丸跟雛森,一個人獨自走回隊長寢房。
輕輕推開有些沈重的木門,藍染一回房第一件事情便是從懷中掏出幾朵在賞花時分撿拾的落椿,極其愛憐的將它們小心翼翼的擺放在檀木桌上。
五番隊隊舍的隊長寢房陳設依舊,藍染在平子離開之後沒有遺棄任何他的所有物,昂貴的山楊木梳組、花道剪、陶瓷花瓶及剪髮用的金色鶴型剪等私人物品無一不在,頂多只是把平子素日喜愛聽的黑膠播放器、音響及黑膠唱片移到角落去,原先擺放唱盤的木桌現如今成了藍染自己練習書道的寫字桌。
皎潔月光透過格柵窗櫺照進房間,房內唯一會反光的物體閃出清冷光芒,那是掛在牆壁上的小方鏡,平子以前最常站在這裡梳著他的一頭長度過腰、保養得宜的秀麗金髮。
小方鏡下方的架子上還擺著一只明治時代才會有的雕花玻璃容器,裡頭裝著少許淡黃色的液體。
藍染走到鏡前,取下黑框眼鏡擺在木架上,打開玻璃容器將裡面所剩不多的液體倒在右手掌心,輕輕搓揉均勻的抹在深棕色的髮絲上,熟悉不過的淡淡椿花幽香在空氣散開。
高大的男子將右手覆於額前,慢慢地將凌亂的瀏海往上梳,椿花油附於髮絲為其增添塑型的張力,沒幾下功夫散落於眼前、略微捲曲的髮絲便均勻貼在頭頂,惟餘一縷過於細長的棕髮兀自垂下。
明鏡映照藍染的面容,深棕色的雙瞳深處盡是不可言說的情緒,憂傷、憐惜、傲慢、自我、喜悅如同一捲纏繞多年的絲線球,無人能將其理順,也無人能將其剪開。
若論究竟還有誰能夠破解這剪不斷理還亂的情緒黑洞,也許唯有一人辦得到,只是何時能與其重逢尚是未知數。
十六夜月高掛天空,藍染有感而發似的走出隊長寢房,在暗雲翳月的丑時三刻獨自來到銀白月輝灑落的花園。
夜露濃重,盛放至極的玉之浦椿花迎來花期最璀璨的時分,在夜風吹拂下終究無法維持平衡,一朵一朵從樹枝上緩緩下墜,花瓣朝地無聲落下,藍染見此不禁發自內心嘆了口氣,露出悲傷孤寂的微笑。
也是一個這樣的十六夜月之日,那時候還是副隊長的自已正拿著一柄木梳,為近在咫尺的他篦著一頭比西陣織更加華美的金色長髮,秀麗的柔軟髮絲觸手生溫,一身椿花暗香只消聞過便永生難忘,如今他因為自己的緣故早已無法繼續待在這個世界。
記憶中的一顰一笑如夢幻泡影清晰無比,卻在伸手欲觸之時頃刻破裂幻滅。
藍染走向椿花掉落之處,撿起一朵開得正盛卻已然凋零的花朵,感嘆於雛森不懂落椿之美,緬懷著那個他曾經想親手抹殺的愛人,心中名為孤單的暗影持續吞噬身心。
本以為有個與自己靈魂相性良好之人能夠理解深埋在深處的孤獨,豈料那人在碰觸到自己靈魂瞬間卻又不知為何收手,幾十年來反覆以猜忌猶疑卻帶著些許溫柔信任的面目示人,如今這人早就如落椿消逝佚失於此,詛咒己身的強大與孤寂依舊沒人能知曉。
「成神了必定要再見你一面,到時候你也會來的吧,平子真子。」
藍染凝視著手中的殘敗落椿,以極其溫柔的語調喚出不能言說的名諱。
就快了,將神從王座扯下的時刻漸已成熟,如果那朝思暮想的身影依然存在此世,必然會朝著自己所在之處奔赴而來。
麗人拔刀於月下舞動之身姿,一雙玲瓏般的琥珀色瞳孔滿溢憂傷與憤怒,優雅與強韌在他身上完美融合交織,實是美艷的不可萬物,若能再度親手碰觸,將是走在成神之路上最完美的陪襯。
如今的他究竟還是那朵華麗染血的紅椿,還是已經從紅椿蛻變為的孤高帶毒的曼珠沙華,就等真正成為君臨屍魂界頂點的自己親眼見證吧。
「若遂此願,永恆不衰之紅艷椿花便將與我同立於神之國度。」
花落如斯,吾人未嘗為其哀聲嘆詠,奈何其凋零不止,幽怨落椿致愁苦更甚,細思椿花停留於世,盛開未經數百年轉瞬消亡,生靈逝去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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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1:本文文末文字引用自日本文學家廣津柳浪於明治27年(西元1894年)之小說著作「落椿」並加以自我詮釋與演繹。原文如下。
花ならバ之れ程よ。悲しき詠めハ無けれども。まだ中ゝに散る體の。無くて散りしぞ怨みなる。之を思へバ世の中に年端も行か春死去れる。人の命は今散り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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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篇的故事大篇幅的描寫了藍染的內心活動,其實因為藍染跟平子兩個人都是很複雜的人,要寫出他們若即若離、糾葛的內心所想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就決定延著時間把藍染擔任五番隊隊長時期對前隊長兼心愛之人的思念寫出來。
這時候的藍染正在朝向顛覆屍魂界的成神之路前進,但其實他因為實力過於強大、內心深處是渴望自己成為一個普通人的,不過這一切都已經做不到,只是因為自己戀慕的人也因為自己的關係已經不在屍魂界,所以他能做的也只有睹物思人,保存著對方最喜歡的椿花,很惡趣味的栽種了更多像是白衣染血的玉之浦的椿花賞玩,等待對方與成神的自己重逢的那一天,再好好的跟對方來場實力與靈魂的交流,因為藍平兩人的靈魂深處某種程度上是相像能共鳴的,所以藍染也堅信平子會來找自己。
原本這篇是打算拆成個別是藍染跟平子的視角,但因為不小心寫太多藍染的內心獨白,所以待在現世的平子的部分會另外再拆一篇不同於椿花的獨立篇章出來,最近因為工作比較忙的關係更新會比較慢,希望大家喜歡這次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