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受人之託,協助運送貨品來給在野生動物園邊陲地帶開店的李老闆,沒想到李老闆轉頭又給她發了個外送委託,而且承諾給付的報酬非常豐厚,多到足夠讓可琳心甘情願繞著拿非林隔離區跑一圈。
李老闆是個老實人,搓搓老繭遍佈的手掌,不好意思地說道:「妹啊阿伯跟妳說齁,要送的東西量比較多,摩托車載不了但那個路齁車子開不進去,所以妹妳可能要騎三輪車送過去,會比較累啦…阿齁……」
可琳聯想到停在店門外那輛拖著大大後備箱的三輪車,聞言倒也不怎麼意外,爽快比個OK的手勢:「沒問題喔!不過李老闆,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呀?」
女生圓潤雙眼睜得大大的,天真又萌懂的表情,看得李老闆良心作痛,吞吞吐吐更加難以啟齒。
「滋…滋滋……琳?可琳有聽到嗎?」
無線電傳來的通訊請求暫時拯救了李老闆,可琳朝對方歉意笑笑後迅速接起通訊:「學姐我是可琳,有聽到哦over。」
同住工作室的學姐語速又快又急:「妳在動物園那對吧,我跟妳說,最新消息是雙子燈塔區域發現感染生物入侵,指揮官徵集自願者前往清除!」
「兩地比鄰,比起妳自己發現端倪後莽撞行動,我寧可現在就跟妳說明白。」
學姐其實人就在任務發布現場,聽取了拿非林管理人員完整的行動安全說明,總結要點後說給可琳聽,最後沉聲道:「我知道妳肯定會去一探究竟,我勸不動妳但務必注意安全,over!」
可琳收起無線電,挑起一邊眉毛看著老臉漲得通紅的李老闆,想必對方早就知道雙子燈塔區域出現了感染生物吧,報酬才會給得這麼大方。
「妹阿伯沒有要騙妳啦!」李老闆囁嚅半晌,唰地九十度鞠躬道歉:「對不起啊!只是忽然不知道怎麼跟妳說…但這真的很重要,要送過去……」
可琳迅速閃到旁邊避開這一禮,「行啦行啦我知道了,東西放到小路盡頭的置物箱對吧,保證幫你送到。我的機車就麻煩老闆幫我保管一下囉!不過老闆啊,以後這麼重要的資訊,還是要提早好好告知噢。」
揮別千恩萬謝的李老闆,可琳從機車車廂翻出手套、全罩式面罩、護目鏡跟外出大衣依序穿戴上,不由得慶幸自己一直有隨身攜帶裝備的習慣。
她最後一次確認好三輪車後備箱的牢固程度,用力踩下踏板,蹬蹬蹬地出發了。藏在大衣內部的刀具隨著顛簸一下一下輕撞著身體,不太舒服的異物感卻是安身立命的保障。
根據李老闆的說法,侵占雙子燈塔的變異生物之一似乎是某種鳥類,他曾經遠遠瞧見過有三、四隻結伴盤旋,目測體積不算小巧,整體毛色暗紅,叫聲嘹亮而吵雜。
鳥類啊……可琳看著周圍不到特別高大但絕對茂密的樹林,想破腦袋也沒想到究竟可能是哪種海鳥,不過話又說回來,對於感染生物似乎也不能以常理去揣測就是了。
伴著腥鹹海風與隱隱的浪花聲,灰白色燈塔在可琳的視野中逐漸清晰,沙土小路順著山丘坡度往前蜿蜒,略過重重林影,盡頭隱約可見豁然開朗的平坦地形,以及她此行的目標:矗立在礁石旁的巨大物資補給箱,箱壁上赫然是已經斑駁不堪的雙子燈塔印記。
「老闆是為了幫駐守燈塔的人員補充物資?……天,怪不得指揮官要徵召自願者前來清除感染源,這種感覺糟糕透了。」可琳無聲自語,皺眉環視周遭,雖然一路騎到這堪稱順利,但在無數次危機關頭中鍛鍊出來的第六感不會騙人,附近絕對有感染生物,數量恐怕還不算少。
可琳打起十二萬分的警惕,緩緩踩著三輪車往前行,但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她在物資補給箱前下車,輕手輕腳打開物資箱蓋,甚至是鬆開三輪車後備箱對貨品的固定繩索,除了異樣安靜外,感染生物始終一點動靜都沒有。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沒敢大意,抱起一箱貨品就要往物資箱裡放,就在這時異變陡生!
翅膀拍擊的破空聲從後方毫無徵兆地響起,可琳壓根來不及思考變異鳥類是如何悄無聲息飛出樹林,右手抽出軍刀倏地往後劃去,身子順勢往斜前方躲避,眼角餘光卻瞄見一雙指甲尖銳彎曲的大手朝自己撲來!
可琳再也顧不得那麼多,把懷中貨品碰地甩進物資箱,整個人就地往前一滾躲開攻擊再迅速起身對峙,這回她終於看清了感染生物的真面貌,底色鮮紅豔麗、卻因沾滿風沙而顯得灰撲撲的鳥羽,巨大有力的彎曲鳥喙,腹下那對形似人手的畸變鳥爪──錯不了,是食腐鸚鵡。
護目鏡下的瞳孔驟然緊縮,可琳再次避開這隻食腐鸚鵡的撲殺,一把抓住牠拖曳在身後的尾羽,軍刀快狠準地從根部削掉一邊翅膀,羽毛跟鮮血齊飛,食腐鸚鵡淒厲地嘎嘎大叫,重重摔落在地上。
可琳沒有戀戰,轉身衝到三輪車旁,使勁撈起剩下的貨品一箱一箱快速往物資箱裡扔去!
十來隻食腐鸚鵡早被貨品與物資箱的撞擊聲響吸引,鋪天蓋地從樹林中直撲而來,無數對爪手姿態各異、密密麻麻的猙獰扭曲的模樣,饒是可琳再冷靜一句髒話也忍不住脫口而出:「我草你媽!」
話音未落,就像是點播了某首令人毛骨悚然的大合唱歌曲,背後的食腐鸚鵡們不約而同尖叫起來!
「嘎嘎嘎!髒話!我草你媽!嘎嘎嘎!」「你為什麼要罵我髒話!」「幹你娘嘎嘎哈哈!」「阿哈哈哈!嘎!哈哈哈哈嗚嗚嗚嘎!」
「嗚嗚嗚嘎嘎!嗚嗚痛!」「嗚嗚嗚我好痛啊!」「媽媽我好痛啊!嘎嘎嘎嗚嗚哭!」「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得要死了,我不想死啊嘎!」「要死了!我終於要死了嗎!大家都死了!」「我不想死!為什麼不是你們去死啊!」
「為什麼不是你們去死!你們都該死!」
「去死啊!」「怎麼不去死!」「去死吧!」「去死!」
「去死!」「去死啊!」
「你去死啊!!!」
幹幹幹幹幹幹這就是她超級不想再遇見食腐鸚鵡的原因啊啊啊!早知道感染生物是食腐鸚鵡她就不來了!可琳生理性的眼淚簡直都要嚇出來,她抖著手用力摔上物資補給箱的蓋子,跳上三輪車猛踩踏板往來時路衝去!
食腐鸚鵡是一種很有耐心的食腐性掠食者,牠們可以守候獵物長達數月,完整經歷人類從瀕臨死亡到屍體腐爛發臭的過程。過分優異的聲音學習能力和鳴管構造,足以讓牠們記下所有將死之人的遺言與怨念,並在任何時刻流暢地轉述出來。
智商接近人類四五歲幼兒的食腐鸚鵡,甚至能夠簡單地判斷句子使用場合,這無疑會讓恐怖感更提升一個層次,就好比現在。
「留下來!或我跟你走!」
「你為什麼要走呢!留下來啊!」
食腐鸚鵡追在三輪車後,撲扇著翅膀嘎嘎大叫或嘎嘎大笑,真假難辨的人言迴盪在樹林裡,造成比任何可琳看過的恐怖片還要可怕的效果,別說殺死鸚鵡清除感染了,她只恨自己沒能再長出兩條腿,拚著腿部肌肉爆炸的風險硬生生把三輪車騎出了堪比機車的巔峰速度。
好在食腐鸚鵡飛得不是特別快,隨著可琳一路狂飆遠離雙子燈塔區域,跟在後頭的鸚鵡越來越少,直到進入野生動物園的範圍,終於再也看不見牠們詭異的身影,只餘下滿地鳥毛和遠處傳來的嘎嘎叫嘯。
可琳再三確認徹底安全,整個人放鬆下來,過度使用的肌肉讓她只能狼狽地滾下車,往地上虛脫一躺,吐出一口劫後餘生的長長嘆息。
「還好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