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興趣來場溫泉旅行嗎？」午後的時光總帶著愜意慵懶，當藍黑髮的少年一如既往地帶著素描本打算在客廳作畫時慢了片刻才收拾完東西的丹也在對方身旁坐下，與帶著笑意的問話一同遞過去的是正開著一個介紹網站的手機。
「我有確認過了，這個溫泉鄉提供的似乎都是私人湯屋，所以不用擔心要與他人一同沐浴。」略微的停頓後他補上一句，食指尖指著做為封面的照片，「聽說那邊風景還不錯的樣子。」

會有這樣的念頭也並非一兩日了，他總是對於去年生日前讓群青陪著自己回家鄉一趟有些抱歉的，即使西湖景色優美，但那場旅程也非一帆風順，雖知曉群青並不會介意，丹依然有想好好規劃一場旅遊寥做彌補的想法。
而對寒冷的冬日而言，來一場溫泉旅行或許能是個不錯的安排，他想，就是不知道平時似乎也很少泡澡的群青會不會對這種活動感興趣了。

別於春夏的生機蓬勃，被刻在畫本上的秋冬景致總是清冷許多，而今日筆尖所描繪的景色也是慣常的冬季雪景——霜雪綴上院中枝頭，在木造簷廊上鋪上一席潔白長毯。
然而群青甫翻開畫本接續今早未竟的構圖，來自青年的問句便引去了他的注意。

盯著對方遞來的手機畫面眨了眨眼，對於丹會對溫泉感興趣這點他是有些意外的，畢竟青年縱使長期定居日本也少對傳統日式文化產生興趣，這回會提議溫泉旅行實屬難得。

雖說身為土生土長的日本人，群青倒是鮮少花時間泡澡，也不常上湯屋一類的場所，儘管浸泡在熱水裡著實放鬆，但他仍是不怎麼會特地花時間進行這類的活動。
對此群青沉吟了陣，優美的冬季風景確實吸引人，而私人湯屋避免了和他人共浴的情況，想來會是個不錯的選擇；正巧也接近了他們生日的日子，或許以一場溫泉旅行來慶生也挺好的？

於是他點了點頭同意了丹的提議。

太好了。這句話青年並未直接說出口，不過那揚起的真切笑顏確實傳達著開心的情緒。
若單指泡溫泉一事丹自然不算很有興趣，向來慣於省事的作風也使他即便對那些風俗民情感到好奇，也甚少採取行動去探究體驗，只是若這類行程有了人同往便有了不同的意義，就與先前參加祭典時一樣。
如果是與群青一起的話，想來就算是枯燥乏味的行程也會別有一番滋味，也更能沉浸於那些悠閒愜意的步調中，發現更多有趣之處吧，至於除了那些打算外，此番選擇提議這場旅行的另一個小小心思他就暫時先不透露了。

「那你覺得去幾天比較好？」這回點開的是行事曆，丹指出兩日後至下週間的範圍，「這段時間我都有空。」
賭場的事通常不急，在他這兩年刻意地調整方針後大部分事情也不需他親自前往現場處理，至於剩下的另一邊的工作，真有必要時遠端指揮部下處理也是可以的。

那份顯露的喜悅似乎也染上語梢，令他不由得抬眸多注視了那對含笑雙瞳數秒。
他能察覺到丹似乎相當期待這次的旅行，而隨著墨色的視線向下接住了行事曆上的日期，昔日踏上青年故土的回憶便湧上心頭。

群青自然記得那不甚愉快的歸鄉旅途，而恰恰又是安排在他們的生日前夕，或許更使人惦記著當時的種種波折。雖說他不是個熱衷過節的人，但去年沒能讓人過上一個安穩的生日，確實也深深刻於回憶裡的一道疙瘩，而既然這回對方提議了溫泉旅行，也正巧能夠添上許多屬於他們的回憶。

思及此，群青伸手指向了下週某兩個日期，向人探道，「兩天？」
若單只是去溫泉鄉不進行滑雪之類的活動，要玩上三天或許會稍嫌乏味，而這段日期也正巧落在了他們生日前，至少從溫泉鄉歸來後還有時間可以準備——
於是少年將這份小計劃隱於平靜的墨中。

「好。」兩日的時間想來已是足夠實行他的盤算了，而群青選擇的日子也落在他們生日之前，似乎也來得及多準備點驚喜——就像是彌補了去年未能好好共渡生日的遺憾一般。
邊這樣想著，丹噙著笑點了點頭，在行事曆上紀錄下屬於他們的代辦事項，接著的行前瑣事則在青年簡單的詢問中迅速敲定。
真是讓人期待的旅遊啊。

※

只是或許想讓這趟旅程添上一些絆子似的，即使早早將手邊事務告一段落，並交代了手下的員工們沒要緊事這兩天就別打擾他了，丹也未曾想到會有這麼一通電話在他們等待著列車進來前打來。
「……抱歉，我接下電話。」淡金的眸中染上幾分慍怒，青年有些抱歉地向身旁的戀人道了聲，代表著需要麻煩對方留意他們的班次是否進入月台，而後接起手機。
他發誓那一端的人要是讓他抓到任何失誤的話，他絕對會讓人後悔打電話過來！太久沒被他算帳皮癢了是吧！

細想他們可真是少有一起坐上火車遠行的經驗，過往的出遊與閒晃多是仰賴丹自行開車，乘上這種交通工具的機會頂多是搭乘新幹線回京都的時候。
縱使大眾運輸工具較無隱私性，但偶爾坐上列車欣賞沿途風景，隨著輕微晃動的車廂期待下一個彎道後的景色，想來也是旅行中的小小的點綴。

而打斷群青的思緒的丹略帶歉意的語句，在他們出遊時刻撥來的電話實屬罕見，也難怪這回青年面上浮現顯見的微慍之色，了然丹的性格的他自然明白對方可不喜歡被打擾了休假時光。
而群青本人倒是不怎麼介意，只是在丹處理公事的同時抬頭確認了列車進站時間，並在預定的班次駛入月台時伸手拉拉對方的衣襬作為提醒。

放心將注意車次的事情交給群青後丹便專注於工作的交談，對於一些較不適合在大庭廣眾間道出的部份也改用隱晦的字眼處理，也正因將注意力放在了與另一端的對談，確實在感受到那道輕拽之前他並未留意到屬於他們的那列火車已到站。
「……先這樣，有其他問題晚點傳訊息給我，別打來了。」考量到列車間較為密閉，顯然不適合繼續進行語音溝通，因此向另一端道了聲後他便切斷通話，向群青笑了笑拾起腳邊的行李，隨著人一同踏入車廂。

依循著車票找到了屬於兩人的位置，想著對方喜歡看風景因此丹便將靠窗的位置留給了對方，將行李放好後坐下時也半開玩笑地指了指窗外笑道，「如果你想寫生的話沒問題喔？」
不過先不論在風景高速移動下能不能辦到這種事，在車上這麼做對眼睛其實也不好就是了。

幾乎是在兩人方入座後列車便緩緩開動，載著滿車上無數人的雀躍與期待朝著鄉間進發，而群青看著不斷向後退去的景色數秒，這才回過頭來對丹的玩笑回以沉默，畢竟在風景不斷飛掠而過情況下別提寫生了，或許連按下快門拍下一張好照片都是問題。

但此刻的丹還能開上幾句玩笑，想來心情或許也平復些許了吧？沒有忘掉對方稍早顯露出的微慍之色，群青將視線投向對方手中的手機，沉吟片刻便道出隱晦的關心，「有事？」

「沒什麼，只是古玩店那邊的小事而已，頂多晚點傳幾個訊息就好。」自然能從那簡略的問句中接收到獨屬於對方風格的關懷，而青年只是笑著向對方眨了下眼，晃了晃還沒喚醒螢幕的手機，「真的不礙事，不用擔心。」
這方面他並未說謊，那交易並非少了他就無法進行，只是要簽署合約之類的時候還是必須由他過目才有保障而已，這部分透過員工進行遠端操作溝通是沒問題的，在列車上的時間便足以搞定。

「晚點到了後我們就先去泡溫泉，晚餐後再出來看看風景，你覺得如何呢？」丹有留意過抵達目的地的時間，算一算入住旅館後距離晚餐的時刻還有點距離，但這點時間若要去附近欣賞景色或許又稍嫌不足，於是如此提議。
更何況這種風格的旅館內想必也會有小庭院之類的能稍作觀賞打發時間吧，那似乎沒必要趕著在短短兩三個小時內出門了。

得到丹的保證後他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畢竟若是特地出遊放鬆了還得時刻顧慮著公事，那難得的遊憩時光必定也無法好好享受。
而對於青年的提議，群青幾乎是在對方語句方落之時便點頭表示同意，他對行程規劃向來無甚意見，在寒冷的冬季裡若是能先泡過溫泉暖暖身子再來賞景，似乎也未嘗不是個絕佳的選擇。

短暫對談結束後兩人皆未再開啟話題，當墨色的視線饒有興致地看著窗外飛掠而過的各式景色時，金色的視線便轉向手機螢幕上的公事訊息；而當少年終究翻出寫生本隨意塗鴉著列車上形形色色的旅人時，青年也戴上耳機令悠揚樂聲填滿枯燥的乘車時間。

列車盡責地將他們自繁榮的都市載往綠蔭遍佈的鄉間，直至人煙略顯稀少的車站映入眼簾，他們也攜上行囊，準備換乘接駁車。

冰涼的空氣在步出車站時襲上面頰，興許是鄉間的車次較少的關係，那不大的待車亭下已站著三兩人群，有似他們這般單獨而來安靜等車的的遊客、有舉家出遊的小家庭輕聲討論、也有看起來是年紀相近的年輕人打鬧著期待旅程。
等待的過程並非枯燥，邊確認著接駁車的時刻，當身旁少年望著周遭景色時半晌時丹也會順著對方目光瞥去，將那些與東京市區不同樣貌的風景收入眼中，若雙方視線相觸時則是向人漾出淺笑。

往來的接駁車目的地不盡相同，有些人上了不同的車，當他們所等的那台車緩緩駛入停靠區時也有些人上的是與兩人相同的那一台。
只是當車門打開，聽到車上導遊拿著麥克風中氣十足與其餘遊客互動的聲音時，青年終究忍不住微蹙了下眉，拎起腳邊行李的同時空著的手指了指車尾的空位，看向群青的目光帶著詢問。
坐在前段的話，大概於他們而言會有些過於吵鬧了吧。

洗刷掉屬於都市的生冷與喧囂，映入眼簾的景色多了幾分鄉間特有的圓融清幽，挾著草木芬芳拂上面龐的風帶來自然的氣息，也令這趟旅程多了幾分遠行的實感。

對群青而言等待的時間正巧是絕佳的賞景機會，作為一個出生於東京市區、成長於京都市區，且如今依舊定居東京市中心的標準都市居民，確實少有機會能夠置身於群山環抱中。
只是，當迎接他們的專車抵達，一上車後迎面撲來的卻是與這寧靜鄉間大相逕庭的熱鬧氣氛，如此反差不禁令他一時有些難以適應，於是在接收到青年的示意後點了點頭。

兩人皆入座後專車也緩緩向著目的地進發，然而滿車的熱情氛圍似乎也蔓延到了他們身周。
「那麼，因為我們大概還有三十分鐘的路程，大家趁這個機會一起唱點歌吧！」領頭的車掌興致高昂地拿起麥克風，目光則落在了坐在尾端的丹與群青身上，「剛剛上車的兩位小哥來一首情侶對唱曲吧？」

「……」他們是怎麼被看出是一對的？先不論自己究竟是哪裡露出了破綻，群青著實不怎麼想在這種奇怪的地方獻聲，索性回以沉默。

「……？」饒是善於隨機應變的丹，在突然被陌生人點名並提出這種於他看來有些失禮的要求時也不禁一愣，明明都特意選了後面的座位，怎麼還會盯上他們？而且他可不覺得他與群青間有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才對。
只是疑惑歸疑惑，此時驟然安靜的車內與眾人的視線似乎並不適合讓他們沉默太久，但他也不打算應下這種事情隨他人的節奏起舞，於是在心中略作盤算後青年並未收起先前下意識露出的困惑神情，只是添上了幾絲歉疚。

『不好意思，我們是……』有如下意識講出中文後才反應過來般突地停頓一瞬，接著換成了英文，「Sorry, I don‘t know what you are talking about, can you speak it with English again?」

說完算不上非常標準的英語後，青年便是一臉無辜地看著導遊，彷彿純粹就是個來遊玩的外國人而已——儘管這也說不上全然的欺騙，他確實不是日本人沒錯，也的確是單純來玩的。

「這、這樣啊……」聽見不熟悉的語言，本興致盎然的車掌也不禁面有難色，在自知無法以外語向眼前這位觀光客溝通後，便摸摸鼻子放棄了邀丹與群青一同歡唱的打算。

見熱情的車掌將注意轉向坐在前段的一對老夫妻，而整車氣氛也在對方的帶動下再次活絡，於是群青在歡樂的樂音中將視線自窗外的山景收回，若有所思地看著身旁的青年。
丹的善於應變他一向是熟知的，只是群青也沒料到對方竟然會佯裝不懂日語的外籍人士，而他面對麻煩事時慣常的沉默似乎也合理化了丹的說詞，順利打發掉車掌。

儘管這應對確實幫了他們大忙，但這是否也是對方一時的玩心作祟？群青不禁在心底悄悄思考著。

見順利讓那些人轉移了目標，迎著身旁少年的視線丹僅僅回以俏皮的眨眼，畢竟方才說了不懂日語的謊，此時若是開口閒聊的話倒是落人口實了。

於是兩人間的沉默便維持到了抵達溫泉旅館附近，脫離了車上的吵鬧，隨著周遭乘客散去，青年這才愉快地笑出聲。
「我說，我們間到底做了什麼會讓他們看出來啊？」或許是那些人面對外國人的反應太過明顯有趣，丹唇畔的笑意花了好一會才能壓下去大半，哭笑不得般地向群青半開玩笑抱怨著，「真是的，都已經坐後面去了怎麼還是沒逃過呢。」

說是這麼說，他倒是沒半分不快——或許被陌生人點名時是有點，但興許是難得能用這樣的方式反將一軍的關係，此時的青年僅僅只是因此感到有趣而已，誰讓能堂而皇之裝傻充愣，不必費心思應對他人的機會於他而言並不算多呢。

丹的問題恐怕也是群青最想知道的，無論外表或互動，他們的關係比起情侶更像是相約出遊的朋友吧？
雖然對這插曲感到些許困惑，但或許是因為眼前的青年看起來挺樂在其中的緣故，群青並不覺得這突來的鬧劇有何不妥——至少他們的行程也未被耽誤，而難得的遠行，展現一點玩心也無不可。於是群青僅是聳肩作為答覆。

下了專車，眼前是座橫跨溪流的木造大橋，潺潺水聲不絕於耳，山中特有的清新空氣攜來芬芳，而橋的對岸則是一座座佇立於群山與流水中的復古旅館，散發著都會所難以見到的傳統日式風情。
從來到他們所預定的旅店大廳辦理入住手續，再到正式進入那鋪著榻榻米的和室，一路上所見皆是傳統和風建築，於長年住在京都的群青而言並非什麼新奇事物，但他仍是抱著初次來到溫泉旅館的好奇在房內四處走走。

客房內部寬敞，基本的矮桌座椅子一應俱全，亦附有茶點和茶具，近窗邊則有一組西式沙發椅可眺望美景，房內擺設實屬齊全。
在房內晃了圈後群青這才向丹開口：「來過？」
不知對方在日本這麼久了，過往有無住在這麼傳統的建築？

一手拉著行李，青年的步伐配合著身邊人，踏上木橋時的聲響細碎，混入山河間的自然聲響中顯得有些突兀，卻並不刺耳。
優美的景色於丹而言並不算稀奇，畢竟遠在異國的家鄉在這點並不遑多讓，甚至他老家便是帶著古舊色彩的建築物，只是異地而處，中式與日式風格帶來的感受是截然不同的。
興許是難得鬆懈了心思，因此青年也放任了難得的玩心滋長，不帶其餘考量地欣賞風景與建築內的擺設裝潢。

在進入房間後不似群青那樣在房間閒逛，丹在掃視一圈大致看過擺設後便將帶來的行李靠著房間一角放好，整理行囊確認有哪些東西需拿出使用。
「嗯……大概，不算有？」聽見那一如既往平淡的問句時青年偏過頭看向對方，思考了下才噙著淺笑回應，「畢竟我不太有放鬆的旅行經驗，大部分時候還是住現代風格的旅館方便一些。」

摻雜著傳統日式色彩的旅館自然有，但那風格只是點綴，這種古色古香的建築物他確實沒怎麼待過，因此這樣的體驗也是新奇。

「對了，距離晚餐還有些時間的樣子，要不要先去泡溫泉？」想著他們入住的時間稍微晚了點，再加上群青喜歡看風景，因此短暫的外出或許無法讓人盡興吧，於是丹便如此提議道，在停頓了下後半開玩笑般地向對方眨眨眼，「一起？」
都是私人湯屋了，雖然平時他們不太會一同入浴，但也不是沒看過彼此身體呢，還要趕著時間輪流多麻煩啊。

聽著這預料之內的回答，他只是點了點頭表示理解，畢竟對丹過往的單調生活早有耳聞，對方也不像會獨自旅行放鬆的類型，沒有接觸過這些事物倒也不算稀奇。
不過這樣也好，想必此次的出遊能成為丹難得的回憶吧。

而青年的問題再次拉回了群青無邊無際的思考，這自然是個好主意，而既然都來到溫泉鄉了，若是特地分開來泡湯也未免太過多餘，更是失了到此一遊的意義。
如此一想，他輕輕應了聲表示同意，隨後便脫下外衣與手套，先一步進入湯屋。

寬敞的湯屋分為沐浴區與浴場兩部份，石造的浴場帶來簡單典雅的設計氛圍，位於右側的浴池甚至附有扇面山大窗，得以在泡著溫泉的同時一面欣賞遠方的山景。
對這番設計甚是滿意，收回視線的群青大概仍是覺得和戀人一起洗澡有些不自在——畢竟他們幾乎不曾共浴過——，因此趕在丹進入前褪下衣物，默默坐到板凳上沐溼髮梢。

目送著戀人進入湯屋的背影，興許是先前所言勾起了回憶的關係，青年不禁勾起了感到有趣的笑容，在簡單收拾並確認房門鎖好後便也跟上對方的行動。
明明時間地點皆不同，但他總覺得好像看到了當年第一次想嘗試親密之舉時對方先行進去沐浴的畫面一般，那時的青澀如今回想倒是有幾分逗趣，就是這想法要是讓群青知道的話怕是又要被瞪上一眼了。

收斂起調笑的心思，進了湯屋後掃了裡頭環境一圈，在群青一旁坐下準備沐浴時丹笑吟吟地側頭看向對方，順口道出了自己當初去京都對方老家時的想法，「其實我當初還以為你爺爺奶奶的家也會是這種風格呢，倒是沒想到挺近代的。」
或許是對方那淡然的性格，再加上京都的名聲便是文化古都的關係，即使群青的穿著並不古意，他卻總有種對方的住處會是傳統和風住宅的錯覺，因此當時看到那現代化的內部裝潢確實有些意外的。

當丹的笑語隨著水氣擴散開來，他也跟著側首對上那抹藏在氤氳熱氣後的金，想了想後淡淡開口，「改建以前算是？」
真不知是京都給人的刻板印象，還是青年身為外國人自然而然對日本古宅的想像？群青倒是有些意外丹會如此猜想。只可惜那些充滿傳統和風的構造，早在他出生時便因為建物老舊而重新翻修，改建過後的屋宅儘管在一樓仍留有和室，二樓倒是完全的現代西式風格，沒能滿足丹的想像。

想來他們每次回京都似乎也都往市區跑，或許之後也能安排一些傳統景點的行程，讓對方欣賞吧？

於是在如此閒談之下，他也洗淨了自己那頭及腰長髮，隨手撩起濡濕的髮絲並用髮夾固定好，以免妨礙了之後沐浴的動作，再度拿起肥皂時群青盯著身旁人數秒，忽地提議，「刷背，幫你？」
既然他們難得有一同沐浴的機會，那麼趁勢幫忙對方一下也無不可，正巧能讓丹也自工作的忙碌中放鬆。

「原來是這樣啊。」想想確實那房子內外的落差挺明顯的，儘管他並非專業，也能從風化磨損的程度看出建成的時間點似乎不太一樣，就是不知道是什麼原因選擇重建成不同風格的呢？或許下次去拜訪兩位老人時可以問問看也說不定。

發散的思緒在平穩的問句落下時收回，淡金的瞳在剎那間浮現一絲意外，轉瞬後青年則是揚起了與平時相同的笑，「好啊，麻煩你了，那待會也反過來一下？」
丹自然是沒想到群青如此提議的起因，但這樣的體驗倒也是蠻新奇的，自然而然便也想兩方都嘗試看看——更何況只享受對方服務自己的話，多少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明白以丹的個性確實會想交替幫忙彼此，縱使群青起初並非以交換為目的提議此事，也認為丹不必反過來服務自己，但他也不想斷然拒絕壞了對方的興致，沉思一會後點了點頭同意。
在雙方皆洗淨髮絲後，群青便起身坐到丹的後方，取來肥皂細心替對方的後背抹上泡沫，再以沐浴用海綿從後頸、雙肩，一路至後背皆認真刷洗。

許是由於他們都不好水上活動，因此平時也沒什麼能夠看見對方後背的機會，幾乎是直至此刻群青這才有機會好好欣賞對方身上這少見的部位。
儘管他們的身形並未有極大的落差，但丹不算寬廣的後背肌肉似乎仍比自己精實許多，線條也更為俐落，於群青的審美裡稱得上是穠纖合度的身材比例了。

雖說他確實喜歡戀人的體型，卻也沒打算往同樣的方向努力鍛鍊便是，只是認真將對方的後背洗淨後以澡桶盛水，小心地沖掉泡沫，這才在水氣中開口，「好了。」

或許是以往甚少不設防地讓他人接觸自己身後的關係，因此當群青的手搭上後背時丹多少感到幾分不習慣，不過在對方細心抹勻泡沫的動作下也很快適應了這樣的碰觸而放鬆下來，只有當刷洗到後腰時才因為癢意而忍不住縮了下身體。

湯屋中蒸騰的熱氣總讓人心情比平時更加放鬆，半瞇著眼享受戀人的服務時丹也不禁有幾分可惜此時的自己面前沒有鏡子，難以窺探到身後的人是怎樣的神情，又是用著怎樣的目光審視自己的身體呢？儘管按他們對彼此的熟稔程度並不難猜測出答案，但畢竟不是親眼看到總是不太一樣的……至於充滿蒸氣的空間裡鏡子還有沒有用處也是很讓人懷疑。

當輕輕的聲響起時青年便一手扳著凳子維持平衡，盈起笑向後揚起頭看向人，「謝謝，那換我幫你吧？」

在對上那抹笑的時候墨潭細不可察地晃入一絲柔和，或許這就是他之所以主動提議的理由吧，縱使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又細碎平常的小事，可那對金瞳裡洋溢著的卻是僅有自己可見的真誠幸福。

於是在那問句響起時群青小幅度地點了頭，便和丹交換了位置，只是即便這事是自己起的頭，要讓他人幫自己刷洗身軀還是讓人有些不自在。
在凳子上坐定後群青索性將雙手擱在腿上，閉上眼平穩心思。

看著群青坐得端正的姿勢，青年唇畔不自禁漾起些許笑意，總覺得這樣的畫面有幾分熟悉。
想想以往對方也總是比較容易會因為彼此的距離而不太自在的類型呢，這與少年平時淡然的樣子有著反差他倒是覺得相當可愛，只是想來當事者是不會想收到這樣的評價吧，因此這番感想只能成為青年內心的秘密了。

同樣細心地替那比自己纖瘦了些的背脊抹上肥皂泡沫，掌下的觸感不似自己那般有肌肉，不過也不至於瘦削到過於骨感，說不定還算是正常的範圍，或許這也算是這幾年來自己會多餵食人的成果？

邊想著不知何時可以把人餵到身上再多長點肉，興許是難得認真打量起對方身形的關係，又或者是方才群青那收斂的動作激起了丹心頭的些許惡趣味，使他總有些忍不住想伸手描摹對方肩胛骨的輪廓，又或是捏按兩下後背搔癢的念頭，然而清楚這樣作亂只會讓人不悅，於是只好盡力壓下心中的蠢蠢欲動。

只是這番情緒掙扎最終還是惡作劇的心理佔了上風，又或者是這樣的機會太少見的關係，動作之餘邊注視著群青挽起了長髮後難得露出的脖頸，在差不多抹完泡沫時青年便不經意的讓手一滑摸了上去。

儘管姑且是乖巧地讓丹動作，但這少有的親密互動仍是讓群青有些難以適應，不由得在對方的指腹觸上背脊時微微繃緊了身子。
雖說他們成為戀人已過了不少年，更進一步的發展也沒少做過，對彼此的身體自然也相當熟悉，按理說是該習慣戀人的碰觸，然而或許是平日不常有這種親暱碰觸的緣故，他總是難以習慣徒然增近的距離感。

撇去這些，丹的動作確實一如他所認知的細心溫柔，全程並未造成絲毫不適，只是專心認真地替自己抹上泡沫。
當他正想著今日的丹還算是規矩安分時，戀人的手忽地觸摸頸子的細癢感便如雷竄上神經，被這麼猛地嚇了一跳的群青反射性聳起肩頸，隨後一雙帶著責難的冷墨色如利劍掃向後方的青年，「……故意的？」

啊，糟糕，果然生氣了。
得到這樣的反應完全是意料之中，然而明知會惹人不快，青年卻依舊忍不住手癢，事到如今才乖乖擺出誠意認錯。
「抱歉，我恍神了不小心。」收回手後雙手合十露出抱歉的樣子，丹接著抬手往自己後頸比劃一下，「其實我想說這邊也幫你刷洗一下，果然還是不習慣嗎？」

真要說的話這也不完全是藉口，本來若不是知道群青會介意被碰觸脖頸的話，他確實是有想這麼做的。
但不論動機是手癢還是想幫忙清洗，他確實是沒打算在旅行剛開始不久就把人惹火而影響行程的，也因此在心裡小小反省了下自己的舉動——至少要胡鬧還是別那麼快就來？

迎著青年帶著誠意的賠罪，群青沉吟片刻還是沒打算追究下去，除了相信丹不是故意為之外，他也不願意在對方精心規劃的旅行中把氣氛鬧僵。
於是墨潭中掀起的波瀾又回歸平靜，僅餘下小小的猶豫，數秒後他盯著那張帶著歉意的面龐，只是輕輕落下回答，「……嗯。」

儘管對象是熟悉的戀人，他還是不太習慣讓人碰觸自己，再者在丹幫自己洗淨背部後他也能自行清洗，不必勞煩對方。
然而雖是稍嫌冷淡地如此想著，群青仍是轉過身去，讓丹繼續手上未竟的工作。

「好，我知道了。」見這番說詞讓人採信了丹也鬆了口氣，這回就是中規中矩的繼續動作了，畢竟再胡鬧下去就是過份的程度了。

沐浴用的海綿以不弄痛人的力道細細地刷洗過後背，確認清洗乾淨後也小心地用水沖洗掉泡沫，同時注意著力道避免讓水滴飛濺到對方耳朵附近，都弄完後放下盛水的浴桶青年才笑吟吟地傾側過身看向群青，「好了，要進去泡了嗎？」

見丹安分地繼續手上的作業，群青也擱下先前的不快，讓所有可能破壞旅遊興致的思緒全融在四周的蒸騰霧氣中，放鬆享受戀人細心的動作。
直至青年的笑語自身後傳來，他才轉過身向人點點頭，取過架上的毛巾後群青率先走向浴池，隨手將浴後用以拭乾身體的毛巾擱在池邊，便拿起木桶舀了一點溫泉水澆淋在身上，好讓身軀適應溫泉的溫度。

而在他動作時青年只是站在一旁觀摩著，好似對泡溫泉的程序不甚了解的樣子，群青不由得猜想對方說不定自來到日本後從沒泡過傳統的溫泉，所以才有些不熟悉？
一面想著他也將雙足放入浴池中試探溫度，這才選定了個能看見窗外大片山景的好位置坐定，讓身軀被溫暖的泉水包覆。
暖意瞬間湧上驅走冬季的寒涼，不過他總覺得水溫似乎還能再熱些？就不知道丹是否能泡得習慣了。

儘管在先前已有查過泡溫泉的禮儀規範，不過畢竟身為外國人，以往也沒什麼機會進行實踐，因此青年習慣性地像以往進行其他日本的傳統活動時一樣先行觀察戀人的做法才照著依樣畫葫蘆，以免自己在不知不覺間做錯了什麼舉動，即使明知群青會包容他的不熟練，但丹還是不想給人留下太不好的印象。

比對方慢了些許才跟著泡入浴池，與單純的熱水不同，溫泉的水多了些滑膩感，彷彿更細緻地包裹肌膚，撫去身體深處的疲勞。
徐徐吐出一口氣，這樣的水溫對丹而言正是剛好，放鬆享受這份暖意的同時他也留意到了群青欣賞外頭風景的視線，於是半開玩笑地開口，「你待會該不會因為想出去看風景，所以會難得很快吃完晚餐吧？」
儘管真要說的話他猜正解應該是為了看風景而選擇吃沒幾口晚餐就跑出去了才對。

他因聽見戀人的調侃而回過頭，儘管心裡很想說自己可以直接不吃晚餐——何況這並非丹親手做的食物，就算不吃他也不會有多少愧疚感——但想來兩人難得一同旅行，如果不一起共進晚餐，而是徒留丹一人在室內用餐的話，難免顯得孤單。因此群青停頓了幾秒後選擇淡淡開口，「可以等你。」
留在餐桌前只是為了丹，他可沒說要負責把桌上的料理吃完就是了。

不過他確實相當期待晚餐後到外頭賞景的時刻，由細雪點綴的夜晚的溫泉鄉，那景致絕非一般尋常街頭可見的吧。

「謝啦，那我會吃快一點的。」群青這樣的回應不用猜都能想到只是代表願意等他而已，而非願意多吃的意思，不過丹也沒打算在出來玩了的時候還這麼要求對方吃正餐，有多少吃點食物就可以了，畢竟他也清楚群青對外面的食物是不怎麼願意吃的類型，硬逼著人進食反倒會破壞了出來玩的好心情。
反正如果半夜肚子餓了再說吧，至於食物沒吃完的問題，雖然有點浪費不過這點錢他來出並不是問題，可惜訂的是雙人房就一定是兩份餐點，沒辦法減量就是了。

短暫的話題結束後便是沉浸於享受泡溫泉的時間了，見戀人的注意力落在窗外的景色，丹也識趣地不多找話題打斷對方的興致，只是在感覺泡得有些過熱時會暫時起身讓自己身體冷卻一下。

「群青？你還要繼續泡嗎？」然而不知道另一人是不是太專注於看風景，當意識到群青似乎都沒有起身緩過時丹不禁略帶擔憂地湊了過去關心對方。
他怎麼總覺得對方好像泡到在發呆了呢？該不會被熱到了吧？泉水的溫度可不算低耶。

僅有兩人的浴池內流淌著與平時相同的靜謐，暖熱的泉水帶來舒適放鬆的溫度，在這般怡然環境的加持下，似乎更令人得以專心欣賞窗外的美景。

在他們進入旅店的這段時間裡，細雪似乎已不動聲色地攀上枝頭，片片雪花彷彿是冬的足跡，為這古樸的溫泉鄉綴上銀白的絨布，更襯得那群山密林是愈加脫俗而不似人間。
氤氳的熱氣似乎也緩和下思緒，群青便這麼沉浸在外頭的落雪中，貪戀著溫泉的暖意，儘管身旁戀人偶有的起身也不影響他的賞景興致。

而浸在泉中的時間一久，似乎連腦袋運轉的能力也被熱氣消融，他在丹開口關心自己時才自雪景中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覺他們已經泡了段時間，也是該出浴整理了。

於是群青迎著對方擔憂的視線搖了搖頭，本欲站起身來時卻覺得有些頭昏，只好伸手搭著浴池邊緣慢慢站起，這才找到自己的毛巾披在身上。
雖然不至於無法行走，但微暈的腦袋也稱不上舒適，群青沒等丹跟上就逕自往更衣處走。
……看來下次可別一邊賞景一邊泡湯才好？

看著對方比平時遲緩的動作，青年眼中的擔憂之色並未退去，隨著對方離開浴池便也跟著起身打理自己。

濕淋淋的頭髮只是用毛巾簡單吸收大半水份後便不至於滴水，接著換上旅館提供的浴衣並照著先前參加祭典時群青幫忙的做法打上個中規中矩的結固定好衣服，把自己處理得差不多後丹這才又靠了過去。
「我幫你吹頭吧？」看群青一副多少可能還是泡得太久的樣子他便如此提議道，畢竟對方是長髮，要整頭吹乾相對上更耗時間了，如果這部分由他幫忙的話，至少群青可以趁機休息一下緩過狀態也比較好。

取下髮夾後將毛巾隨意蓋在披散下來的髮絲上，及腰的長髮儘管以毛巾吸水，仍然滴滴答答地滴著水珠，而群青也不甚在意，只是默默將落到眼前的髮絲撥開，穿上浴衣並打好腰帶，這才想到自己忽略了戀人這事。

而循聲回頭的墨在見到青年已然自行穿好浴衣，連綁帶也不需他操勞，如此迅速便學會浴衣穿法時不由得流露出一絲訝異，隨後才迎著丹的提議小小點了點頭，並在鏡子前坐了下來。
儘管群青不認為自己需要丹的協助，只是因溫泉泡暈的不適還未完全緩和過來，能有一點休息的時間似乎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