鶴見暉|荻原愛染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限定交流|與 heat_

急診室的午夜時而繁忙,時而沈靜。
今晚的狀況則是當鶴見暉穩定危急病患的生命跡象後便沈靜了下來。

他接過護理師同事遞來的平板,粗略的檢視了下位病患的病歷,在踏入病床的門簾範圍前稍作停留。
「日野先生,現在方便嗎?方便的話我就進來了。」
Only plurker's friends can respond
latest #31
胃痛對作息和飲食都不正常的日野悠實而言可說是家常便飯。
胃碇、胃乳、胃散,什麼號稱有用的成藥他都試過,大部分也確實能暫時止住躁亂。只是這日找不著空檔吃飯又空腹陪上幾桌後疼痛越發劇烈,伴隨著嘔吐感讓他漸漸直不起身。勉強撐到下班時間後得到的不是休息——或許也算是休息,只是是在醫院的那種。

荒謬的是病床隱約能聽到其他隔間傳來的響動,竟然要比平時獨自在家時更不感到寂寞。

「……請進。」
醫生前來讓他緩緩睜開眼,或許是有些許時間尚未飲水,他發現自己的聲音聽來口乾舌燥。
「哪裡不舒服呢?能夠具體描述症狀出來嗎?」他自過往的病歷紀錄中移開視線,來到躺在床上的患者身上。

雖然掛號時早已先粗略評估,但仍需要患者更進一步的提供線索,他才能進行對應的處置。
和人對話時就這麼躺著總覺得有失禮儀,但支起身子時仍舊能感受到疼痛,悠實下意識地發出嘶聲,望向醫生露出不好意思的苦笑。

「主要應該就是、胃痛吧,老毛病了。」
由腹部一路蔓延至胸骨的灼熱與痛楚,胃潰瘍也是現代人常有的難題。只是以往沒有這次這般難熬,興許有更多他不清楚的併發症狀,在專業人士面前他可不想班門弄斧。

「為了這種理由掛急診實在有點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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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胃痛的症狀持續多久了?有吐嗎?還有沒有其他症狀呢?」他在平板上紀錄下症狀,是用於待會回到電腦前更新病歷的紀錄。待抄寫完成後,他將平板放到一旁,開始準備觸診。

「我們先進行觸診,我待會會碰您的肚子,有不舒服的地方可以跟我說。」而或許是察覺到對方的不好意思,他也僅是回應著:「沒關係的,既然都這麼不舒服了,還是來趟醫院也好。」
一連串的提問讓悠實短暫陷入混亂,他扳動著手指數著,撇除學生時代考試壓力的話真正開始胃痛大概是步入職場的半年後,想來說不定也有個四、五年。

「吐是有吐、但平常喝多了有時也會,不算太突然……除此之外大概有點胃食道逆流吧。」
說來說去似乎都不是太嚴重的徵兆,他的音量有隨著句子逐漸減小的趨勢。觸診本身並不是個問題,過程勢必會縮短距離這點更令他躊躇。雖然距離下班已有些時間身上沾染的酒氣與菸味仍難以完全散去,在素昧平生的人面前不免羞愧。

「麻煩您了……」
由於不太確定是否需要撩起衣襬,悠實的姿勢有些僵硬。
「胃食道逆流的部分,之前有看過其他醫生嗎?」

注意到對方的僵硬似是猶豫著什麼,他繼續一邊進行問診的程序,試圖舒緩對方的那份緊張。隨後便趁著得到答覆前,將手放上對方的腹部來回移動,先是稍微按壓了幾個部位——特別是按壓胃部上方的位置時,那張臉龐的表情明顯表現出不適。

經過觸診後,他將聽診器掛上耳朵,以聽筒稍微檢查了一下心率及呼吸頻率。
「最早的時候有看過,但後來工作忙又時不時會發生,就直接藥局買藥比較多……」
雖然知道醫生絕對沒有任何特別的意思,但當詢問到是不是去別家看時心中總產生莫名的罪惡感,悠實的嗓子本就飄忽,在按壓的片刻彷彿話音被直接拈熄。腹部部分位置帶來的疼痛讓他的臉短暫皺成一團,如果可以的話他極其想擺脫病痛,然而作息與職場讓他一步都跨不出去。

「吃成藥……會不好嗎?」
似乎是覺得氣氛有些尷尬,悠實隨口接續道。
注意到對方顯得小心翼翼的舉動及語氣,宛如被老師責罵的學生,令鶴見不禁想起之前被教授指導的時光。

「別緊張,我不會因為你去別的地方看病就吃了你。以及成藥雖然可以暫時緩解症狀,但畢竟不算對症下藥,沒辦法長久解決問題。」在確認過患者的心律狀況皆正常的情況後,他收起聽診器前拍了拍對方的肩,隨後按壓了幾個開關,調整病床原先讓患者平躺的方式改為半坐姿。

「等等我開藥給你,你先吃完然後休息。還有可能要先請你暫時維持坐著的姿勢,躺著會因為胃酸逆流的關係比較容易不舒服。」他拿起平板記錄下資訊,待筆記完成後,才繼續接著說下去:「因為聽起來已經痛很長的一段時間了,我會建議你先留下來等明早的門診,幫你安排一下內視鏡檢查。你覺得如何呢?日野先生。」
僅在腦中想想的虧心事被驟然點破讓日野悠實一愣,尷尬之餘連點頭的動作都若有似無。想來能夠跑一趟醫院或許也不是壞事,若非受詢問他甚至都想不起前回是哪年哪月——當然被問了也還是想不起來,看來是個時機該好好接受治療了。
短暫的挪移後他得以更不費力地維持坐態,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切實有效,總感覺比方才要舒適些許。

「好的,如果能多檢查一下也比較放心。謝謝您……」
內視鏡這個詞彙悠實略有耳聞,畢竟是以痛苦聞名的檢查。但難得來這麼一回不做又可惜,想要對醫生回以笑容都變成苦笑。隨後他又像是想起什麼而嘆息,某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浮現於腦海。
「啊、如果要過夜的話我可能要和我弟弟說一聲,免得他又……應該不至於吧……」
把自己兄弟講得得好像忽有龐然大物拔山倒樹而來,然而他並不知道職場中較有交情的人早把消息傳給日野悠誠,也不曉得此刻那人就正在醫院櫃檯跟護士周旋急著要找他。
「好,那我們就先這樣安排。」他說,「最後一次進食時間在什麼時候?晚上12點前嗎?」

問著的同時隱約聽見門簾外似乎傳來什麼聲響,他抬起頭,瞇起眼朝著簾子間的縫隙往外望去,隱約看見了不遠處的櫃檯有個跟病床上躺著的相似人影。

「你有家屬會來嗎?」
通常在工作之後就不再吃東西的悠實掰了掰手指,這日因為睡過頭而跳過晚餐,下午也只是邊看劇邊簡單吃過超商的微波食品。

「酒不算的話,午餐差不多是兩……三點吃的。」
一旦認真計算才意識到他確實空腹許久,難怪酒精令他格外難熬。聽聞提問他本想說他會努力讓家屬不要過來,但終究是太慢行動,隨著前台模糊的『先生您請先稍待一下!先生?!』這樣的吶喊,很快就有半顆頭從簾子的側面探進來。

那是一張與日野悠實一模一樣的臉,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雙眼透過黑框眼鏡與醫生對望,背對的當事人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有人來訪。
「好,我等等開的藥中有抑酸劑,你先吃,吃完後可以先吃點流質食物,再晚點就先不要吃了。」鶴見回過頭繼續說著用藥指示,但很快的,他就被外頭護理師的聲音吸引走注意力。

在與門簾後的人影對上視線時,他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隨後便反應過來——畢竟那張臉扣除掉黑框眼睛,其他的輪廓基本上和躺在病床上的那個一樣。

「日野先生,外面這位是你的家屬嗎?」他伸手比了比那張從門簾探進來的臉,挪動了位置讓病床上的人能夠看清楚那張臉。
流質食物這個詞彙讓日野悠實想起放在冰箱的牛奶,當時為了折扣買下好幾瓶,前天看離到期日已經十分接近卻還來不及消耗。如今這麼一想倒像場及時雨,反正自己接下來大概也不太能好好吃飯了。

頷首的同時看到醫生向後挪動,疑惑的他隨著對方的詢問向後看去,驚呼一聲後雙眼都變成等於。

「啊、是,是的……我來不及叫他不要來的家屬。」
「嗯、什麼?」
日野悠誠可很會裝傻的。
既然已經被發現他便也沒必要再躲在門簾邊,大喇喇地湊了進來,看似一臉嚴肅開口卻玩著無聊的捏他。

「醫生,請問阿實活得過今年冬天嗎?在最後一片常春藤葉子掉落之前——」
面對家屬看似嚴肅的提問,在聽清內容後鶴見十分冷靜的回覆道。
「請放心,他會活過這個冬天。最後一片葉子掉落後還會活著。」他收好了平板和聽診器,「初步判斷是胃食道逆流,我等等會開藥給他,但你們可能要稍後一下。」

「既然家屬來了,不妨買點好消化的食物和水給他,他說他最後吃飯的時間在下午。」他先是比了比病床上的人,隨後對另一張臉叮嚀著:「明天下午門診照胃鏡,要空腹8小時,如果可以趕快趁現在能吃多少算多少,另外乳製品、辣的、炸物、甜食、酒精這些刺激性的食物都先不要碰。」
「真是太好了呢阿實,醫生說你可以長命百——、唔喔!」
被狠狠捶了一下手臂讓日野悠誠叫了出來,看來出手的那方確實還算有精神,雖然說不希望家人來實際上似乎還是多少起了慰藉的作用。

「醫生是說你可以趕快滾去買飯吧……吃了嗎?」
悠實斜眼看向胞弟,受詢問的男子則搖搖頭,又是一個只喝酒不好好吃飯的傢伙。

「你如果敢給我買炸雞就自己通通吃完。」
「啊、可以嗎?這麼好?」
「……唉。」
那副與自己相同卻無比雀躍的眉目讓他搞不清楚悠誠究竟是說真的還是開玩笑,目送人雀躍出發購物的背影悠實苦笑地望向醫生。

「以前聽人說在醫院工作也很難抽出時間進食,感覺您應該也辛苦了啊。」
在兄弟倆打打鬧鬧時他在一旁圍觀,醫院裡的病人總是各式各樣的,有感情好的,感情不好的。

鶴見是獨生子,看著兄弟兩人感情如此要好,想想還是有點羨慕。不過很快地他便回過神來,趁著病人弟弟離開時他打算去打病歷,等人回來應該剛好能批價?

「不會,我們已經習慣了。」他伸手朝著病床上的人豎起大拇指比了記讚,基於還沒完全進入職業倦怠期的情況下,姑且能屬於是出社會時尚為新鮮的肝中的一員。
「我去處理病歷,等等您弟弟回來就可以領藥,等等服用後先留在這邊觀察後續狀況,等我判斷沒問題你們再離開。」
豎起的指頭讓日野悠實一楞,沒想到醫生有如此俏皮的一面,方才因問診而多少緊張的心情也因此得到緩解。在病院裡忙進忙出的對方都能如此正能量,他想自己也應該要好好打起精神來才行。聽著人的交代他僅是頷首表示理解,目送人處理事務後病床狹小的範圍內就只剩下他一個人了。

寂寞倒不至於,只是除卻睡眠、悠實確實很久沒有獨自靜默的時候。

闔眼的片刻腦海浮現店內的景象,自己不在的時候其他人會不會很忙、遇到問題有沒有人手解決,上次同仁不得已請假那日可是天翻地覆。忙碌的記憶與眼下場景交互重疊,他想起了剛離去的醫生,果然還是、想為在努力的人們做點什麼。

沉寂不過數秒他再次靜不下來地坐直身子,在手機螢幕按下太過熟悉的電話號碼,另一頭那個去覓食的傢伙很快就接通。
交代的事情寥寥數句,要不了多久日野悠誠就照著指示將東西帶回來。給他的清爽素食便當,要給醫生的熱咖啡和可麗露,以及——一小份炸雞。看到他真的買炸雞的悠實極度傻眼,被瞪視的對方則滿不在乎地露出如狐狸般狡詐的笑。
當鶴見處理完病歷回到病床前,還尚未進到門簾的範圍內,卻聞到了油炸食物的氣味。
頓時心中警鈴大響。

雖然理論上應該不是,但是在這種時候聞到油炸食物的氣味,讓他不自覺地感到緊張起來。
——到底、誰會在醫院吃炸雞!

他在內心咆嘯著,但表面上仍維持毫無波瀾的樣子,禮貌性的告知裡頭的人他要進去了。
「日野先生,我是鶴見,我進去了。」
聞著味道日野悠實本來以為只是雞米花一類的小點,然而當整隻炸得金黃酥脆的小雞腿暴露在視野之中他再也無話可說。

「阿實來,你的!」
爽快俐落地替人把便當盒打開,嘴角還掛著薄油的悠誠看起來完全不覺得有哪裡不對。而人一旦臉皮夠厚多說無益,悠實到頭來還是跟他道了聲謝,拿起筷子夾了一個花椰菜到嘴裡。清淡的風味對此刻腸胃受損的他來說恰到好處,吞嚥後下一個入口的是色澤飽滿的煎蛋捲,雖非肉類多少還是有吃葷的滿足感。

於此同時人聲響起,悠誠驚呼一聲,起身拉開門簾的同時另一手則抓起甜點。

「喔喔、醫生,這個是您的……阿實給的,不是我。」
門簾唰的一聲被拉開,迎面而來的是濃郁的炸雞香味,更加讓鶴見篤定犯人就在這裡。隨後便看見病患家屬遞上宛若封口費般的甜點。

收?還是不收?收不收是一回事,但他的注意力還是不停地圍繞在那隻炸雞上,只能祈禱他適時衝進來能阻止那隻炸雞進到裡面那個胃酸逆流嚴重患者的胃中,現在吃下去無疑是火上添油。

他接過了那份甜點,將手裡印出來的單子交換般的遞給對方。
「這是領藥和批價的單,等等先到前面櫃台批價完就可以領藥了,領完藥後先吃,吃完之後觀察看看狀況有沒有好轉,我晚點會再過來。」

「謝謝兩位的點心,但是裡面那位日野先生,請您千千萬萬不能吃炸雞。」
「好的我等等就——啊、」
以甜點交換入手的是一張藥單,日野悠誠沒有多想便接了下來,結果就是在印刷的紙面上留下一小塊油漬……嗯、反正也不影響閱讀嘛,在兄長責備的注視之下悠誠只是聳聳肩膀。

「……請不用擔心,只有『外面那位日野先生』才會在這種地方吃炸雞。」
「什麼嘛!怎麼都只說我,說不定醫生也想吃啊?」
兄弟鬥嘴來得突然,日野悠實捧著他的粥嘆了口氣。雖然說是小份的炸雞但姑且也有以防油紙袋分裝的兩隻小雞腿,像是要證實自己說詞的正確性,悠誠再把其中一袋往醫生的方向遞去。
「那就好。」鶴見說,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下了,也或許是如此,他開了記小小的玩笑:「這炸雞再吃下去,恐怕我也救不了您了。」

而他沒接過家屬遞來的炸雞,好在今晚急診室的病患並不多,炸雞的香味不至於引來他人的抗議。
只是……他掀開門簾讓縫隙透的更多,讓對方看到身後刺眼的護理師同事的目光。

「您恐怕要賄絡我們急診室的所有的同事了,請您下次不要在這裡吃這麼香的東西,不然會被抗議喔!」
炸物脆皮摩擦的響動與香氣太過刺激,日野悠誠故意捏了捏紙袋想引誘人上鉤,只可惜見過大風大浪的醫師並沒有被吸引,他噘了噘嘴往門簾外看去。

「……還好,這個人數我的錢包還撐得住!」
順道跟外面的人揮了揮手打招呼,比起悠誠的坦然、一旁的日野悠實顯然對這個注目禮稍微感到不自在。他低聲嘆一口氣,伸手彈過胞弟的額角。

「錢包是撐得住,但那些想吃又不能吃的人的心靈撐不住啊……」
「不然等到他們可以吃的時候我再送他們炸雞花籃吧!醫生覺得呢,這是個好主意嗎?」
說著男人滑起手機,片刻秀出的照片正是插著許多炸雞腿的花束。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鶴見看著對方手機展示出的圖片,佐以實際飄散在空氣中的香味,或許不用等到對方送的那天到來,嘴饞的人們便會使明天的休息室充滿了炸物的香氣。

不過,話題還是回到當下——
「那麼,請您先去批價吧。裡面那位日野先生,還記得我剛說過的話嗎?領完藥後先吃,我們晚點會再過來查看您的狀況。」
理念得到認同(?)的日野悠誠身後彷彿探出蓬鬆的狐狸尾巴,將手機收起時笑彎了眉眼,頷首便蹦蹦跳跳地離開。悠實有些不放心地目送胞弟的背影,苦笑地轉頭望向醫生同樣點頭,同樣的動作讓兄弟看起來更為相像。

「要是隨便鼓勵他他會得寸進尺的。」
說著便也不再打擾人,而靜默等待的時間並不算太長,片刻悠誠便帶著批價單和藥品處方箋等等歸來。藥物滑過喉嚨的觸感日野悠實再熟悉不過,雖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總覺得吃過藥身體有好轉的跡象。
當鶴見再次回到這個空間時,已經是半個小時左右的事了。
他觀察著躺在床上的患者——臉色明顯已經好上很多,在簡單的進行確認後,下達了可以回家的宣告。

「你們可以先回去休息,下午記得再過來門診照胃鏡。」
「離開醫院後就沒藉口不工作了——」

休息片刻再次見到醫生時得到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日野悠實半開玩笑地如是說,然而壓不下的嘴角依舊顯示他的心情十分美麗。悠誠也同露出笑容,他並不是擅長對家人表達關心的類型,心底確切實鬆一口氣。

「不過胃鏡倒是可以讓我有藉口再多請半天假!」
「你啊……」
看著兩個人逐漸遠去的身影,鶴見不禁在想或許有手足的感覺就是這樣吧?那是作為獨生子的他不曾體會過的關係。

而在目送著兄弟倆離去後,他再次回到工作岡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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