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敏這樣說是因為他們入學的第一年去幫忙學長姐們辦畢業典禮，當時的畢業致辭代表話都還沒講完，她的男友就上去求婚，還讓教授當了證婚人，只是那時施牧瑜邱敏兩人都對這件事挺不以為意的，覺得太張揚浮誇。

「你不是才覺得那太浮誇不好嗎？」雖然現在人都快散了，和當時的情況無法同日而語。「受歡迎的小朋友。」他拍拍邱敏的頭，想起幾年前好像也是這樣的。

他一樣選擇在最後的時候和她道別，也一樣拍了拍她的頭——好像什麼都一樣，但又什麼都不一樣。當初是怎樣的？好像打打鬧鬧的結束了畢業典禮，理所當然的和朋友們去續攤，玩鬧到很晚，十七八歲的小朋友們張揚而熱烈，隔天醒來就被撲上來的空虛淹沒。

現在呢？

施牧瑜看著邱敏笑著的嘴角。他勾出一樣的笑。

好捨不得。

頭髮上還殘留著掌心的餘溫，或許是自己意識太剩了吧，每當以為已經不會再因為對方而有所漣漪，那些細微的高興和傷心就來的那麼容易。

第一次的畢業典禮，她親眼看著施牧瑜和其他人去續攤，就這樣看著他笑嘻嘻的背影逐漸遠去，第二次的畢業典禮，好像也只能像第一次一樣，終將得把他歸還人海。

「23歲了，才不是小朋友。第一，小朋友才不能拿成人組的世界冠軍，第二，跟我們一樣大的人都已經結婚了。」

「說到結婚......我在想，或許我也該找個人嫁了也說不定。」她掰著自己的手指，23到30歲中間隔了七個指頭。

「你看嘛......如果到30歲都還沒有結婚，好像就嫁不出去了，到時候穿婚紗也不漂亮了。」

「哪有，23結婚也太早了吧。」施牧瑜下意識地回嘴，「30歲還沒結婚的話不如跟我結好了，沒人看著你感覺你像是會做什麼傻事的樣子。」

「你看、沒看著你高中就直接放棄打算出國，看著了一沒注意就跑去酒吧夜夜笙歌。」

「好危險的小朋友。」

施牧瑜看著邱敏，想了想這幾年的一路走來。比起朋友更像是家人，比起家人卻又更像是朋友，儘管整天爭吵著拌嘴著卻誰也離不開誰。

「......喂，你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嗎？」內心好像被掐緊了一樣難受，她知道施牧瑜對自己抱持著過度的責任心，出於一種保護管束的義務，一點一點的靠近自己，直到模糊了那條界線。

「你到底是以什麼樣的心情說出這句話的呢？我可是......唉。」

要是真的是愛就好了，又或者自己能堅信這就是愛，可惜兩件事情都不可能成真。痛苦一瞬間閃過了她的眼睛，傾刻之間一切都失去了花火。

她踮起了腳尖，雙手扶著他的肩頭，措不及防的吻上了他的唇，柔軟相觸，沒有曾經在夢中的欣喜，取而代之的是對於青春結束的遺憾，再美好的樂曲，如果只是親情的盜版，也一文不值。

「在我去過的一個小國家，接吻意味著和珍視之人表達感謝.......謝謝你，畢業快樂。」

「⋯⋯！」施牧瑜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親上，他愣愣地想要推開，但別說手不聽使喚，他的腦子也根本轉不過來。

感謝？感謝什麼？感謝這麼多年來的陪伴？你要離開了嗎？就這樣？用一個輕輕淺淺的吻跟這麼多年來累積的信任與習慣告別？

他突然有些慌張起來，但他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決定好要補給她一個高高興興的畢業典禮。

施牧瑜慢慢地把邱敏拉近了點，用一個深深地擁抱把對方罩住。

「⋯⋯嗯，畢業快樂。」

⋯⋯他弄不懂。

她又忍不住想起初見時那個空教室的兩人，不想結束，可是卻從未開始啊。

「再確認一下，以後我們的法國號首席要去哪裡呀？」她埋在那個深深的擁抱，纖細的雙手回擁著他寬厚的背，一想到往後不知要回憶此時多少次，就忍不住抱的緊緊的。

「我的話呢......第一站是法國，我喜歡的音樂劇正好缺個長笛手，月底就出發，之後就是再看個人巡迴怎麼安排，帶著邱閔四處飛吧？」

「以後不見面的日子要按年算了，你要對自己好一點，甜食別吃太多，吃到蛀牙，還有萬聖節別去跟人家小孩搶糖果。寂寞可以打電話給我，就算有時差，凌晨三點的電話我還是會接的呀。」

「跟著樂團巡演，應該會留在美國一陣子。」他把下巴抵在邱敏的頭上，她抱的很緊，他也捨不得鬆開，像是藉口一樣地，「你要注意安全，你太小隻了，白人都那麼高，一不小心你就被撞倒。」

「大小姐不缺錢，錢包丟了沒關係，護照記得保管好⋯⋯」明明和摯友相隔一整個太平洋，施牧瑜卻好像反而染上了對方那過於嘮叨的毛病，對邱敏的大小事一點也放心不下。「⋯⋯邱小門太沒用了，但煮個水煮蛋應該也沒問題的，我教他很多次了，就算什麼都不想吃也多少墊一點。不要整天跑酒吧，那種地方亂七八糟你也不怕被拐走，就很笨了還要考驗別人的道德良知。」

「你才是，明明看鬼片半夜就怕得要死，時差大成這樣你剛好可以多看幾部，電話打過來對誰都方便。難過了可以打給我，但如果凌晨三點的話你還是把邱小門挖起來受罪吧。」

「才不會蛀牙。」

施牧瑜補上一句，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好像該講的都講完了，那是不是也代表——該放手了。

他垂著眼沒說話也沒動作。

不要，不要離開我，我愛你。

她內心的聲音震耳欲聾，咆哮著，撕抓著她心臟的內壁，那聲音幾乎讓她耳鳴，她闔上了眼睛，不讓無處安放的愛意洶湧的淹沒他們多年的友誼。

「.......知道了。」她的臉埋在了施牧瑜的胸口，呼吸變得疼痛了起來，邱敏當然能過好沒有施牧瑜的生活，她必須要說服自己。

她主動的鬆開了手，親暱的整理好了施牧瑜的頭髮。

「我走啦，再見。」她輕輕一笑，全然不像內在思緒已經破碎之人，轉過身後，還想著這次分別是否自己表現的漂亮又得體，不論如何，要是再不離開，自己肯定會露出更多的破綻。

再見。

「⋯⋯嗯。」說不出口。

會再見嗎，會再見嗎？施牧瑜總覺得好像今天在這裡放手了，就有什麼東西要消逝了，再也摸不到、碰不著，像是從指尖漏掉的沙，再也、無法捧起——

「⋯⋯邱敏！」

眼看邱敏就要轉身離開，他忍不住叫住對方。

「⋯⋯巡演的第一場，記得幫我留位置。」

他腦子裡快速地想了個理由，像是給自己去見對方的藉口，一個台階，最後一點拉起他和邱敏之間的絲線——為了，不要斷掉。

「......位子會給你留的。但......不用勉強一定要到，很遠吧。」

她頓住了腳步，深呼吸一口氣，吸到肺裡，試著不要再讓溢出的情感絆住自己，她邁開步伐，越來越快，一眨眼便消失在樓梯轉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