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至年末，輕策莊的景致四季依舊，即使是在有些寒冷的冬日，梯田裡的農作物也生機豐饒，因著此處環水繞林，氣候溫和適宜，周遭植被倒也青蔥一片，零星幾家農戶一大早便在田間忙著收成，時不時用搭在頸間的布巾擦去額上的汗水，當是一年風調雨順。

達達利亞小心地繞過一株尚未成熟的絕雲椒椒，長靴蹭過寸長草野，沾染了些許晨露，絲絲涼意隨著山間濕潤的空氣滲進皮膚毛孔，他抹了一把汗濕的後頸，又抬頭去看前面不緊不慢往輕策莊里去的鍾離。

年末，便是一年中的最後一天，倒是鮮少有人知道這一天是岩神摩拉克斯的生日，說起來鍾離也記不太清自己是何時誕生於天地的了，六千年光陰轉瞬即逝，但化作「鍾離」行走世間確實在多年前的一年年末，那時的輕策莊還只是一片荒地，被名為「螭」的魔物佔領。摩拉克斯將「螭」鎮壓後，它的身體蜷曲成了頑石，血液化為了碧水，鱗片則變成了梯田，璃月港雖是作為最先發展起來的人類聚集地，但周遭土壤質量並不適宜栽種稻穀，所以鍾離即使是化作了凡人，一年到頭也要扮作農民去璃月港宣傳其北向的土地，是以人類逐漸開始定居在那裡，因著帝君與「螭」的故事，顧取「螭」的古音「輕策」作為莊子的名字。

達達利亞得知鍾離生日是在十二月三十一日時高興了好長時間，剛好這段時間愚人眾也會放例假，他倒是能在璃月待上好長一段時間給鍾離慶生。

達達利亞一過零點就悄悄起了，本來打算佈置些驚喜給鍾離，沒想到儘管他動作已經輕到極致，還是惹醒了枕邊人。鍾離眼角余紅未消，穿著一身薄薄的里衣撐著胳膊起身掌了燈，達達利亞正想哄著人再睡一會兒，鍾離倒是搖了搖頭，將睡亂的長髮理了理撩至身後，露出頸子上的紅痕，看得人眼熱。
「公子閣下不必費心，若實在想做些什麼，就陪我去輕策莊走走吧。」

然後就變成了現在這般，正好是寅時三刻，輕策莊算是璃月能最早望見日出的地方，晨光熹微，鍾離應下胡堂主的請求去輕策莊採購些物資，考慮到鍾離這人的一些習慣，公子就算沒有鍾離的邀約也會自請陪同。

「先生慢點走別摔了，現在已經能看見太陽，等天亮我們再去莊子里也不晚。」達達利亞雖然知道鍾離非尋常人，就算被絆到也自有辦法化險為夷，但還是跟上鍾離，與人並肩而行，時時刻刻注意著周遭有沒有什麼險亂的碎石雜草。
「公子閣下小心過度了，不瞞閣下，這些路我走了許多年，就是⋯⋯」
「就是閉著眼也能健步如飛是吧。」達達利亞接道，鍾離腳步一頓，笑了。

山間石階不知多少年歲了，坑窪的石面上生出了些許青苔，一不留神興許就要摔一跤躺上半月，竹林幽幽，遮掩了大部分日光，倒也顯得冷清。
小路狹窄，達達利亞只好跟在人後面，鍾離髮尾蕩在身後隨著發光的神之眼晃來晃去，像是在特地提醒你去摸去碰一樣，誰知只是這樣稍一愣神，竹林就到了盡頭，鍾離輕盈躍上最後一節稍高的台階，達達利亞極好的動態視力讓他捕捉到鍾離腰間飛出一件物品，落進了路旁叢生的草野里。
「先生，你有東西掉了，稍等。」

達達利亞彎腰去摸，撥開冗雜紛繁的草葉，一款頗為精緻的錢夾安靜地躺在地上。甫一伸手，不知什麼東西蹭的從雜草深處鑽出，不等達達利亞反應過來便盤到了他手腕上。刺痛傳來，達達利亞皺眉，猛地將那物甩了出去，長牙嵌入肌理，眨眼間便在小臂上划出一道不大但是觸目驚心的傷口。
竟是一條蛇。

鍾離轉過身時，達達利亞手臂上那道傷口已經不斷冒出血珠，罪魁禍首卻早已沒入草叢之中消失不見，達達利亞暗嘆糟糕，雖然自己在深淵時就被多種毒物咬過，可以說是百毒不侵的強健體質，但受了傷被先生看到就不是小事了，醫治的方法肯定是有的，但今天碰上這樣的事實在是掃興。達達利亞若無其事地將受傷的手臂背到身後，另一隻手將拾起的錢夾遞給鍾離。

正是日出，周圍陡然亮了不少，鍾離怎麼可能注意不到達達利亞的異樣，好歹是武神，達達利亞在他旁邊亂了一瞬呼吸節律都會被鍾離感知到。在無法直視的目光注視下，達達利亞只好心虛地將稍稍有些麻木的手臂攤在鍾離面前。

「毒性不強，輕策莊一帶的山石，土壤，水源皆是由上古大魔化成，一般毒物不敢深入，咬了閣下的蛇大抵是從無妄坡那邊來的。」
鍾離抓著達達利亞手臂仔細看了看，以指為刃迅速划下一道十字小口，稍加用力將污血擠出，隨後拉著人找了一處木樁坐下。達達利亞被叮囑不能亂動，避免毒素擴散至全身，他看著鍾離四下尋找，不一會便抱了滿懷的絕雲椒椒回來。

「原來堂主拜託先生的就是這些絕雲椒椒？」達達利亞頗有些好奇，畢竟璃月港的商鋪里都有出售這東西，用作食材輔料，不一定非要鍾離起個大早跑這一趟。
「非也，蛇毒性寒，輔以溫性植物汁液方可中和。」鍾離說罷咬了一口絕雲椒椒，咀嚼片刻便將碎屑吐出敷在達達利亞已經有些紅腫的傷口上。
達達利亞目瞪口呆，雖然有聽說過璃月古時醫治各種創傷是用藥材碾成碎屑敷在傷口上，但他還真沒見過，也沒想到鍾離竟然實際運用在了他身上。而且他早就聽聞絕雲椒椒是食材中最辣的一種，不用來做菜的話對鍾離那挑剔的舌頭而言或許有些苛刻，但鍾離竟然面不改色的生嚼了！

傷口處的腫脹感逐漸緩解，達達利亞將這一發現告訴了鍾離，鍾離點點頭，撕下隨身攜帶的布袋一部分給人做了簡單的包扎，末尾處挽了一個漂亮的結。
「回到璃月港之後還是要請白朮大夫看一下，要恢復到不留痕跡的狀態還是用藥為好。」鍾離放開達達利亞的手，順便將剩餘的絕雲椒椒裝進布袋中收好。

「哪有那麼嚴重，再說，我一個大男人身上留點疤也沒什⋯⋯」達達利亞沒能再說下去，因為鍾離又開始用那雙神性的眼睛盯著他看，不用對方說什麼，達達利亞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又搞砸了。
「以後受傷都會及時告訴先生的，先生別生氣。」
「閣下可以答應我做到盡量不受傷。」
鍾離垂下眸，神色不霽。

達達利亞有些無奈，從他現在的工作來看，不受傷幾乎是不可能的，他靠著自己強大的自癒能力不將身體放在心上，未必就沒人在意這些，鍾離何嘗不明白，只是祈求這人能少受些傷罷了，兩人一年之中見面的時日並不多，他希望至少在與他溫存的時間里達達利亞能不受病痛折磨。

「今天這麼好的日子，先生就不要拿這些同我置氣了嘛，現在天也亮了，先生不是還要替胡堂主採購物資嗎？我們抓緊做完就可以省出些時間做先生想做的事了。」
「你倒是會轉移話題，堂主所托並非難事，且這兩件事並不算得上是共通⋯⋯」
達達利亞突然覺得先生這些日子越發喜歡操心了，不過他倒是很享受，他家老頭子也經常被母親念叨，達達利亞頗有些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成就感，但孩子應該是生不出來的，這個可以暫時不考慮。
達達利亞低眉順目地準備迎接鍾離的新一輪說教，誰知對方頓了一下，隨即開口，「以示懲戒，公子閣下今晚不得與我共枕。」

這是什麼？達達利亞以為自己聽錯了，臉上的笑容都僵住了。
不得共枕，這還不如讓他去跪一跪傳說中的搓衣板。
「先生⋯⋯」
「客房等回去之後我會安排人收拾出來，公子閣下無需多言。」
鍾離一旦決定的事再沒有轉圜的餘地。

也不管人辯解了多少句，鍾離牽著達達利亞沒有受傷的手緩步向莊子里走，等到了商鋪所在的區域，天氣才稍顯暖和了一些。
達達利亞還在惋惜一晚上見不到鍾離該有多麼痛苦，然後就看到鍾離站在需要採購物品的鋪子前遲遲不走。
商家看著鍾離拿著一個頗為精緻的錢夾，誰知這人裡面根本沒裝一分錢。

「哎呀，算了算了，我認得您，您是往生堂的鍾離先生。」
商鋪老闆是個憨厚老實的中年男人，說罷靦腆的笑了笑，「您或許不記得我了，先前家父的葬儀就是胡堂主一手操辦的，我當時家道中落，幸得堂主仗義疏財，而先生也給幫著挑選打點了些陪葬品，才沒讓我那老父寒酸去了。這次就當我還鍾離先生一個人情，這些就不用付了。」
鍾離耐心地聽完前因後果，道：「不妨事，令尊的事還望閣下節哀，如今閣下的鋪子生意興隆，想必令尊在另一個世界也是欣慰的，今日是喜慶日子，願閣下財源廣進。」
「但賬還是要記下的，閣下可記在⋯⋯」

「我來付吧。」
達達利亞早就對這種場合見怪不怪，而且給老婆花錢在至冬向來是天經地義的，他早就習慣了鍾離不帶錢，所以今天匆忙出門時也記得帶夠了摩拉。
鍾離倒也沒說什麼，默許了達達利亞這一行為之後便拿著採購的物資告別了店主。
鍾離其實不在乎付賬這些事情，但如果不是家中拮据哪裡有年末還在外面擺攤的呢？所以這錢是必須付的。達達利亞將鍾離的心思摸了個透徹，伸手就要去拿鍾離手中大大小小裝著物品的袋子，卻被鍾離以「閣下手臂受傷不得提重物」為由拒絕了。

又不是斷了。
在達達利亞軟磨硬泡之下鍾離終於同意他用未受傷的那隻手抱著那袋絕雲椒椒。
「說起來我一直很好奇。」
鍾離示意達達利亞接著說，便放慢了些腳步。
「先生說這些絕雲椒椒是用來抗毒的，可倒也沒必要摘這麼多回去。」
「絕雲椒椒不僅可以祛風寒毒素，逢年過節也可做成飾品掛在家中，寓意來年能有好收成，亦或是好彩頭。」
達達利亞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隨即想到了什麼一般，又湊了鍾離近一些。
「原來如此，那鍾離先生新年有沒有什麼想要實現的願望？」

鍾離撇了人一眼，唇瓣翕張，呼出的熱氣凝結成白霧。
「望來年璃月也依舊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達達利亞被噎了一下，這確實像是鍾離會說的話，左右思索了幾下，還是決定開口。
「果然是先生的風格，那我再給先生添一份吧。」
這人說罷便掏出了不知何時從鍾離那裡摸來的錢夾，這錢夾是胡堂主今晨便送給鍾離的，算是生日禮物，胡堂主目光真摯言辭懇切，讓鍾離以後記得帶錢，達達利亞還在一旁偷偷笑了好一會兒，結果出了門鍾離就只記得帶了錢夾，也就只是一個錢夾。
只見達達利亞指尖變出一枚金燦燦的摩拉，然後打開鍾離的錢夾放了進去。

「我先前聽人說璃月有個習俗是在錢夾裡面放入一枚摩拉，只要不將這枚摩拉花出去，就能保人富貴一生。」
正如別人所評價的那樣，鍾離是餓不死的，這個人雖然對摩拉沒有什麼概念，但出去走多遠也能靠著好人緣將賬賒到別地去，況且鍾離不經商，不缺錢倒還說得過去，至於富貴一生，到底也只能算作是好彩頭了。
「不過鍾離先生本身就是貴人了，就算不富也有我在你身邊，總不會讓先生有缺錢的時候。」
達達利亞滿意地將錢夾上的拉鍊拉好還給了鍾離，把空出來的手插進衣服口袋，然後就看見鍾離抿唇笑了，「多謝閣下了，比起記賬，現錢付賬確實能帶給人理財的感覺。」

「且如果到了取出最後一枚摩拉的關頭，就該反思盈虧了，此可謂財之道。」
任憑達達利亞再怎麼聽不懂璃月話，這時候也該明白鍾離的意思是錢包里放入一枚摩拉是警示自己取財有道。
好有道理，好像是比自己說的有實用意義一點，達達利亞點了點頭。
「生日禮物。」
鍾離冷不丁扯出這麼一句，達達利亞還沒來得及轉換話題，口袋里的小物件似乎就因為這四個字發燙起來。

「除了好彩頭，或許我能得到閣下贈予的生日禮物？」

往年都是達達利亞率先開口祝賀鍾離生日快樂的，就連生日禮物鍾離也沒有硬性要求過，彷彿別人送什麼東西他都能接受一樣，事實也正是如此，左右是一片心意，即便如此達達利亞每年也會詢問鍾離想要什麼，但總是被鍾離笑著一筆帶過，可達達利亞知道，先生表面看上去無欲無求，實際上看到什麼物件都會想買下來鑒賞一二，所以達達利亞總會提前一天包下璃月港還開著門的店鋪里的所有東西，好讓鍾離生日那天逛街就算不帶錢也不用面臨賒賬這一流程。

他還真沒想到今年鍾離竟會主動開口討要生日禮物，達達利亞口袋里的小盒子終究是沒能藏到晚上放煙花的時候，他只好引著人先回了璃月港，安置好物資又被鍾離催著去不卜廬處理了傷口，兩人剛從館裡出來，沒等到太陽出來，倒是先等來了一場小雪。
這倒是達達利亞在璃月見過的第一場雪，至冬是遙遠的東方雪國，幾乎每天都在下雪，凌冽的風也像刀子似的刮人臉龐，就連出門也要圍上幾層厚厚的圍巾，而璃月的雪彷彿散落的冰花，落到地上很快就鋪起一層淺淺的白，一踩留下一個腳印。

一個不大的絲絨方盒擺在鍾離眼前，達達利亞臉似乎有點紅，示意鍾離打開。
「不算多麼貴重的禮物，希望先生來年也能萬事順意，平安喜樂。」
裡面是一枚墨玉扳指。

鍾離一眼就知道是市面上早就失傳的料子，玉石表面打磨光滑，似乎還有手藝精細的工匠雕刻的奇妙紋理，達達利亞撓了撓頭，不等鍾離問他就坦白了上面雕刻了鍾離的名字，如果不仔細去看根本看不到上面還有刻字，既保留了整體的美觀又包含了美好寓意。墨玉不算昂貴，但黑綠融合得如此融洽得確實少有，只能說是珍稀，鍾離將扳指從盒子里取出來遞給了達達利亞，然後伸出了手。

鍾離因為工作以及愛好的緣故，平日里都帶著手套，舊扳指就待在左手拇指上，那只是他偶然尋來的，帶到現在稍稍有些破損，達達利亞小心的給人把舊扳指摘了下來，把那枚墨玉扳指換上。
「本來以為先生可能是不會換掉原來那枚扳指的，還想著找條不傷皮膚的鏈給它穿好了做成項鍊送給先生，先生喜歡就好。」
達達利亞看上去像是邊說邊給鍾離調整扳指角度，實際上抓著人的手玩得愛不釋手，鍾離倒也隨他去了，隨後任由達達利亞拉著他的手在無人的街上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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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不下去了，本來也只是口嗨。

之後鍾離出門會帶錢嗎？就算帶了錢夾，裡面也沒錢（
然後以後他出門，錢包里就只有一枚摩拉，還是公子給的那枚，直到達達利亞百年之後，那枚摩拉也會一直陪著鍾離。
不提壽命論了，傷心又傷身。

後來就是至冬狐狸精使勁渾身解數要上岩王帝君的床。
他本來該睡客房，但他沒進客房直接去鍾離房間了，結果撲了個空，垂頭喪氣回客房，打開房門就發現床上有一條龍！

我說鍾離，你就寵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