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藝術性的情感表達,並非實用取向的事物,因此無法提起艾爾海森的興趣,但對於感性的卡維來說,是生活中無法缺少的一部分。
艾爾海森主張利用這種不實用的方法,無法使對方明確知曉自己的感情,而卡維則主張,只要是個擁有正常情感的人,在那種特殊狀況下,都會感覺到其中蘊含的濃厚愛意。兩人為此爭論了幾次,誰也無法說服對方。
艾爾海森總會在卡維彈琴時,說卡維吵到自己看書,而卡維則總是在音樂課下課後,勾著學弟的肩膀,鉅細靡遺的描述著艾爾海森毫無情緒的表情及如打鐵般毫無優美可言的音樂,並同時佐以同情的眼神。儘管如此,艾爾海森卻時常拿著書,聽著卡維的音樂,睡著午覺;卡維則時常拉著艾爾海森與自己合奏樂曲,並不在乎對方的琴技有多麽生疏及糟糕。對於學長三番兩次的合奏邀請,艾爾海森雖然無奈,卻一次也沒有拒絕。
由於艾爾海森演奏的音樂在老師的標準只能勉強算是音樂,因此成績總是低空飛過,還有一次差點就要掛科了,是卡維看不下去,趕忙跳出來手把手教導後,才勉強及格的。卡維藉著那次的機會,趕緊宣傳了一大堆生活中因為音樂而圓滿的例子,並且將家中的一把琴給了艾爾海森,希望能潛移默化的把自己的美感傳染給學弟。艾爾海森並沒有遵從學長的期望,而是收下琴後,就放在客廳的一角,只有學長興起想要合奏時才拿出來。
卡維會在演奏完後,對樂器進行一次簡單的保養,當然也包括艾爾海森的琴。為了保養一事,卡維沒少唸艾爾海森,為樂器保養的手也沒有停過。對於這種口嫌體正的行為,當事人一律以對人不對物做解釋。
音樂在艾爾海森的學生時代的停留時間並沒有太長,不久後他們就合作了課題,也因此而分道揚鑣。直到在酒館重新碰到卡維,家中的琴都沒有再被演奏過。
兩人重逢的當下還算是順利,但到了隔天,對於卡維來說,簡直就是一場比破產還可怕的災難。酒醉的自己在毫無防備的狀態下,就把苦水一口氣的吐了出來,而傾訴對象還是曾經鬧掰的學弟。這還不是最煩惱的部份,從今往後好一段時間,自己都要與學弟住在同一屋簷下。
儘管決裂後,兩人的關係肉眼可見的急速惡化,但或許在內心深處,兩人都沒有想要與對方做真正的切割,因此才會公開辯論不斷。就算心中還存著怨懟,在被艾爾海森毫無理由的收留這一事實下,想要補償的心還是是佔了上風。
平復了心情,卡維悄悄打開了房門,環顧了一下四周,屋子裡空無一人。為了確保房子裡真的沒人,卡維試探性的開口
「艾…艾爾海森?」
沒有回應,卡維鬆了一口氣,還好不在家,不然真的要尷尬死了。來到客廳,小桌子上有一張紙條。猶豫了一下,卡維還是拿了起來
「有事出門一趟,晚上才會回來。如果我沒說錯,現在應該已經要下午了,午飯記得自己解決」
卡維對於艾爾海森竟然能精準的預測自己感到驚訝,同時一股失落感以及慌張涌了上來。那麼就沒聯繫了,現在的他還是自己記憶中的學弟嗎?艾爾海森對卡維仍舊算是了解,但卡維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和這位舊友好好相處。
懷著心中的鬱悶,卡維開始環顧著自己可能要常駐一段時間的地方。把所有房間觀察了一遍,卡維知道艾爾海森有一個地方絕對沒變,就是那糟糕的美感。
重新走回客廳,卡維注意到一個突兀的地方,靠牆的桌子角落放著一個琴袋。
「艾爾海森怎麼會放一把琴在家?不會都沒有在保養吧」
出於好奇,卡維拉開袋子,內容物令卡維頓感一陣心酸。眼前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琴,但背後的花紋卻是獨一無二的,是兩人學生時期共同設計的花紋。
「原來他一直留著…」
卡維不知道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只是撫摸著琴身。儘管過了好一段時間,但琴身摸起來沒有粗糙的感覺,表面看起來也是有在保養,彷彿時光的流速在這把琴上變得緩慢。保養的很不錯,就是音色調得不太準。艾爾海森第二個沒變的地方仍舊是那糟糕的音感。經過重新調音,又是一把可以演奏出優美音樂的好琴。
卡維依循著記憶中的指法彈了一下,因為工作以及種種原因,距離上次彈琴已經過了好一段時間,而自己的那把琴也在破產後變賣了。就算彈琴是肌肉記憶,但長時間沒有練習,手指的記憶也會漸漸失去
「已經變得生疏了呢」
卡維自嘲著,自己與艾爾海森既決裂後,總算有一個共同點了。指尖傳出的樂聲雖然不流暢,卻富含著濃烈的情感,像是對過往不幸的哀悼,又像是對未來美好的頌讚。琴弦勒的手指生疼,但卡維不打算停下,無論再怎麼痛,也不會再像過往那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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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看來我們的大建築師打算轉職做音樂家了」
艾爾海森打趣道。
距離卡維搬進來已經過了幾個禮拜,兩人的距離也逐漸的縮短,閒來無事時也會聊上一段時間,雖然最後都是以卡維炸毛做結。
卡維難得沒有理會。剛開始卡維還會思考艾爾海森說話背後的涵義,但隨著相處的時間增加,他發現艾爾海森並沒有什麼改變,講出來的話仍舊很有邏輯又毫無人情味,只是與之前相比,話變得比較多了。
「喂,琴你為什麼會留著?」
或許是沒有預料到卡維會問這個問題,艾爾海森難得的思考了一下
「怕你到時候想起來跟我要,就沒丟了」
「我是這麼計較的人嗎?」
「我沒記錯的話,有個建築師一直計較著帶自己出去買傢俱要請喝酒這件事」
「誰叫你一直買醜傢俱啊?算了,不跟你爭論」
保持沈默有時是個好方法,但卡維在面對艾爾海森的時候,好像永遠有說不完的話。
卡維繼續撥弄著琴弦
「你吵到我看書了」
「那我去房間彈?」
卡維作勢要起來 「沒事,我開降噪」 聽著樂聲,艾爾海森回想起了卡維贈送這把琴的那一天。 ————— 「這琴就送你了,你可絕對不能糟蹋它,聽到了嗎」 「我不彈琴」 「就放在你這兒了,以後一起彈琴就拿這一把」 海森拿著琴,沒有回答,心底有種搔癢感。既然還有以後,那就留著吧。 —————
「艾爾海森?」
卡維過了許久都沒有聽到翻書的聲音,就回頭看了看,原來艾爾海森已經睡著了
「怎麼還跟以前一樣,一不注意就睡著了」
卡維念叨著,從房間裡拿出一條毯子,就像以往對待學弟那樣,輕柔的蓋上
「原來你還會笑啊」
艾爾海森平常面部表情不多,但看得出現在的嘴角是上揚的。卡維看迷了眼,還別說,自己這個學弟要是沒長嘴,一定很受歡迎,可惜了這張臉。
卡維某天突然發現客廳多了一把琴
「你怎麼又買琴了?家裡不是有一把了嗎?」
「我們的大建築師真是健忘呢,還記得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卡維怎麼也想不起來,看著卡維苦思的樣子,艾爾海森只得公布謎底
「今天是你生日」
卡維是當真忘了,之前因為忙於工作而且沒有人可以一起過生日,就漸漸沒了過生日的習慣,沒想到艾爾海森還記得
「謝…謝謝你」
道謝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彆扭了,只可能是因為對方是艾爾海森
「如果你想道謝的話,就教我彈琴吧」
「你不是不彈琴?」
「現在想了。怎麼,不想跟我一起彈琴?」 「也不是,只是我也忘的差不多了,不知道能不能教你」
卡維很認真的在思考要如何教艾爾海森彈琴,卻沒有聽出對方的話中話
「沒關係,當初也沒學會多少,正好重新來過」
卡維答應了,但腦中關於艾爾海森怎麼會突然想要彈琴的疑問並沒有消失。還有,為什麼這傢伙突然笑了?
——————
「所以你早就有預謀了?」
「是,只是某人太遲鈍,沒有發覺罷了」
艾爾海森說的的確是事實,如果沒有正式向卡維表白,卡維根本不知道艾爾海森的意圖
「哼,只是剛好而已,誰叫你一直都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
卡維枕在艾爾海森的腿上,不服氣的表示
「從這件事就可以驗證我的主張。利用音樂表達情感是種不實用的方法,無法使對方明確知曉自己的感情」
艾爾海森不顧即將炸毛的卡維,繼續說
「看來你並不是自己口中那個擁有正常情感的人」
卡維氣到說不出話。但轉念一想,或許自己的確擁有不正常的情感,不然怎麼會栽在艾爾海森這裡?
「可是如果要這麼說,我也不是擁有正常情感的人」
「怎麼說」
卡維決定聽聽戀人要怎麼辯解
「因為音樂對於我可有可無,因此你的主張不適用於我,當然也可以說我不是一個擁有正常情感的人」
「可是這並不能完全證明你不是個擁有正常情感的人」
卡維決定順著艾爾海森的話反駁他
「還有一個事實可以證明」
卡維赤紅的眼瞳倒映出艾爾海森深處的情感
「因為我對你的確抱持著不正常的情感」
這話聽起來好像並沒什麼問題,但是從艾爾海森嘴裡說出來,就是感覺不太對?
「都是狡辯,你就是我情感中的障礙」
嘴上這麼說著,卡維還是支起身子,獻上了一個吻。
或許想利用情感辯論出公正的結果,本身就是不太正常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