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噠、
喀噠、
喀、
鏘－－

伴隨刺耳金屬撞擊地面聲響與路人驚呼聲，灰髮漠上者狠狠摔倒在地。
即便是那無社交場合的情況下維持的一號表情，旁人還是能依稀看出那浮於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頭頂的空氣問號，明顯表達當事者對於未知原因跌倒的不解與茫然。

這樣狀態被眾人歸到粗心大葉一類，因此，當漠上者站起身時周遭人潮早已再度流動。

用著看上去不像是受傷卻又一蹶一拐的反人類姿態挪動到街道角落席地而坐，打算進行零件（腿）的檢查及更換。

或許是前陣子曾跳入海中，近期又常待海都濕氣較重，再加上疏於保養⋯⋯結合種種緣故讓本就產於炎熱乾燥氣候的漠上科技最後是輸在濕氣與鐵鏽之下。
推測同時，左手使勁按下右大腿側邊那疏於潤滑輔助而被鏽蝕的細小卡榫。

噠。
噠噠。

按是按下去了，但觸感卻不是應有的清脆反饋，本該因為按鍵而卸下的部位此刻也是無動於衷。

停下手裡動作，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思考著該怎麼解決眼下這種情況。

漠上者的身體構造是可以進行改造及調整，創角後的身體升級為「後天調整」，是可以像更改裝備那樣使用系統一鍵替換。如果是先天機能的話則得使用背包裡的物品來進行手動更換。

但換不下來的前提正在發生，一時間漠上者還真不確定如果這時候回到安眠大陸那現在要換不換的零件（腿）到底會變成什麼模樣。

「真是麻煩的種族特性啊。」

沒什麼情緒起伏的稚嫩聲音自某處傳來，如果抬頭尋找，可以自房屋的稜角處發現從牆面探出頭來的幽冥。他的出現沒個預兆，面上也沒有半點關心。

「是卡住了嗎？」

不過他的動作持續著，銀色的髮又沒入牆裡，不一會稍顯蒼白的手便從地面伸出。幽冥像泡在地面裡，只有半個身子浮出地面，他熟練的控制自己靈體化的程度，先是穿過漠上者的腿部表面，然後用沒入的手指用力撥弄裡頭的零件。

——喀。

細微的聲音響起，他很快收了手。

「這樣可以了嗎？可以了吧。」他抬眼，粉紫色的眸看不出想法——抑或是說他也沒有任何想法。只是在輕輕點頭後，沒等對方回應便逕自穿過漠上者，沒入牆中消失。

這份協助來得沒頭沒尾，一如他想協助人的念頭也來的沒頭沒尾。畢竟打從一開始他就只是想要看戲而已。

金屬跌倒的聲音太惹人注目了。他這麼想，然後這份好奇被放大，是種族特性嗎、是零件卡住嗎、幽冥的體質能做這麼細微的調整嗎，他心想，然後隨心念而動，自顧自地出現、然後離開。

這麼看來好像有些不禮貌。他想。不過他逃得夠快，負傷⋯⋯應該要說故障的漠上者應該很難追上吧？

微啞自視線範圍外竄出，還沒能判斷出聲音從何而來，其話語又有何意，雙眼就清楚倒映出那從地面出現的人影。

零件被他者穿過的感受如數秒前聽到的嗓音般平淡無波。
直到對方用漠上者無法理解的方式理過被鏽蝕卡住的機械，發出清脆聲響當下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才後知後覺地理解面前身影正是存於記憶之中卻從未見過的幽冥玩家。

只是還來不及開口，就看那身影又輕飄飄地進入壁面，一如先前出現那樣消失了。

盯著牆壁好一段時間，直到對方似乎真的不會再出現時才落回腳上，有了外力幫助的漠上者踏上嶄新步伐，準備先回到格爾奧因進行更進一步的維修保養。

「這個，瓶中船歌的章魚也可以穿嗎？」
蹲在港口附近發放浮游衣圖紙的NPC身旁，本該回到格爾奧因的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戳了戳那看上去沒什麼防禦力、半透明的展示用浮游衣褲腳。

「這不當然的？你看看那幾個漠上者，誰不是穿了浮游衣後就開心跳海的？」大概是聽多了外來者各種孤陋寡聞的提問，NPC看來者是漠上者便隨口敷衍，根本沒去在意問句內容，抬手指指不遠處那幾個身穿版型各異浮游衣的玩家說道。

接下浮游衣圖紙，剛準備找個地方開始縫製作業時，張望的視線便與那雙熟悉的紫粉四目相交。

這說是巧合也太不合理了吧。不遠處的幽冥尷尬地別開相會的視線，窘迫的樣子有些像班級裡惡整女同學被抓到的小男生。

——這個人不去維修跑來這裡幹嘛？

離開現場之後煙又到處遊蕩了一陣子，目前的他還沒有戰鬥或探索副本的興致，想起似乎有個可以免費領取圖紙製作的時裝，他才來到了港口。但他並沒有想到會遇見剛才的漠上者。

不是啊，故障就好好去維修，為什麼要來潮濕的海邊？該不會是跟著自己來的⋯⋯現在逃跑還來得及嗎？

煙面上還是一貫的無表情，閃著光的眸子裡卻多出了複雜與幾分慌亂的顏色。似乎是決定要不動聲色地逃走了，幽冥手裡捏著不久前向NPC索取的圖紙，故作鎮定地向反方向移動。

⋯⋯反正時裝之後再做就好，再待下去就算沒有被報復，他也會尷尬而死的。

沒讀出那明顯表達尷尬模樣，替換後的新零件讓漠上者能在幽冥離開此處之前先行湊到對方面前。

「嘿，午安，謝謝！」漾開笑容，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目光往下，停在被幽冥攢緊而弄出皺褶的設計圖紙上。

「……輕飄飄的。」突兀道出缺少了主詞的形容，點開手裡圖紙，一大片半透明帶著光線捎來的虹光布料在漠上者手中展開。

獲得布料後就這麼席地而坐，在開始動作前也不忘抬頭詢問對方要不要一起，問完也沒再等待回覆，逕自開始了縫製作業。

(1)
捏起細細的針，用奇怪的角度扎下。

⋯ ⋯⋯好吧、好吧。

面上的漠然是幽冥心裡自暴自棄後的麻木，反正甩不開似的漠上者好像也沒有要計較剛才事件的意思，煙用盛情難卻為理由說服自己，才在好一會的思想拉鋸中得出留下來製作服裝的結論。

不過尷尬的感覺使他無法說出什麼，漠上者的招呼只得到海港環境音的回覆。

⑴
將注意力艱難地轉移到縫製作業上，他也捏起了針。

「穿出了好多V！」拇指輕按食指被戳出的細小針孔，突兀地湊上前偷看身旁幽冥進度，驚嘆完後又將身體坐了回去。

遠處海風捎著浪花，踏上礁岩又跳回大海。

(2)
用針線描繪剛才所見，試圖用蠻力抄作業。

原本只是想轉移注意力，沒想到認真過頭了，回過神來，手中的布料上細細地被花俏手法縫上。靠氣勢的縫紉一頓就會完全中斷，他又被身旁人的動作吸引，索性停下動作也看了眼對方的進度。

好像縫的也挺好的。他想。

⑵
重新調整好狀態，他再次鑽研著角度下針。

手裡做出來的似乎和剛才看的不太一樣？

再次湊上前看到的是複製貼上般的縫線，漠上者舉著針在虛空模仿著對方的落針方式。

(3)
「按著布，四十五度，然後在這邊停住－－」

「⋯⋯」又感受到身邊人的視線，他停下動作，猜想對方可能是想學自己手上縫紉的方式。遲疑了一會，又張了張口，他最終還是放棄了指導的念頭，畢竟少有經驗，目前的成功全靠模糊的記憶與虛幻的運氣，並沒有什麼實際技巧可以提供。

不過看漠上者變換著的針法，似乎也不需要他班門弄斧就是了。

⑶
注意力回到自己手上的布料，他擺弄著細針，再次動作起來。

舉起布料，端詳一開始和模仿後落針的縫線後又是次新的困惑。
「明明是一樣的動作……但還是不一樣？」自言自語同時轉頭往旁邊望去想再確認剛才動作是不是少記了什麼，就看到對方被針扎到的畫面。

(4)
漠上者又挪了挪位置，不知不覺間與幽冥的距離已經少了大半。
「該怎麼下針，才能縫出一樣的線呢？還是應該要這樣……？」

因遊戲設定被削弱的痛覺回饋讓他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戳到手，他好奇地看了眼血條——沒有變化。看來這樣的傷害還不足以扣到血。

見漠上者提問，幽冥暫時止住自己的動作去觀察對方，不過並沒有順利觀察到什麼，畢竟也刺到手了。

「⋯⋯這次倒是學得一模一樣。」沒有在意被縮短的距離、又或是其實只是懶得動而已，他依舊坐在原地，繼續了動作。

⑷
「從這側下針，戳下去後往上挑。」放慢了動作，他口中說著自己也不見得會成功的縫紉小技巧。

「嗯嗯！一模一樣！」雖然是戳到手了，但對於「成功復刻幽冥動作」一事，漠上者表現的倒比先前縫針成功時還要愉快不少。

（5）
「原來是這樣子。」
「這裡下針⋯⋯戳下去後往上挑。」

「⋯⋯」認真想分享訣竅反而縫不出剛剛的樣子了。幽冥愣了愣，轉頭看向一旁的人。

對方學習得很快。看著近乎複製貼上的縫線，他充滿認同的點點頭，然後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太適合擺前輩的架子，又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針線上。

⑸
「⋯⋯再來一次。」在自己都不知道怎麼準確進行的前提下可能很難再來一次，這話像是在提醒對方動作重複，實則更像他在幫自己打氣、對自己說話。

「線頭⋯⋯」縫製動作進行到一半，注意到對方在其中一次針線穿過布料後，隨著動作末端線頭逐漸纏成一個看上去擾人的結。

預想了接下來可能的發展，漠上者出聲提醒道。

（6）
話說完後，也低頭理了理手中的針線。

「打結了⋯⋯」線擰成一顆小球貼在布料上，像一顆小花苞似的——不會綻放的那種。他撫弄著結，但緊緊纏繞的線哪有那麼容易被揉開？

沒辦法了，眼不見為淨。幽冥無視了手上的失誤，提醒身邊逐漸習慣存在的漠上者小心點，便又繼續手上的動作。

⑹

剛才自己是怎麼縫來著？閉上雙眼，幽冥沉默著回憶。

還沒等漠上者對又一次在手上戳出洞做出反應，系統提示音便先一步響起。

玩家 𝘯𝘋𝘻𝘌𝘻𝘝𝘷𝘚𝘨𝘙 獲得稱號：血手印 。

「……？咦？」雖說那痛感可算是微乎其微，但明明是照著做的動作卻還是一直戳到手。

「原來在夢境，縫紉也有技能點數存在啊？」轉頭向幽冥提問。

「⋯⋯可能是吧？」張開眼睛，幽冥戳到手指的次數也不遑多讓，剛開始的順利像是假象似的。

「我以為人在夢境裡應該會是萬能的。」要是是真的就好了，不過這裡也不算是夢境就是了，只是個架構出來的遊戲，吧。

圖紙的進行比想像的困難太多了，他有些想放棄。

半透明的手放下了一直捧著的針線與布料，隨意地置於一旁，粉紫色的雙眸望向遠方，就這麼發起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