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桶葡萄酒——你要的東西都在這裡了。」確認貨品都堆上板車後,商人向青年伸手討要酬勞。
看著對方比出的手勢,維爾皺起眉頭:「我們一開始說好的不是這個金額吧?」
「確實不是,但最近的戰爭讓稅收高上一倍,我們也很難辦。」
「……我知道了。」討價還價並不是自己的強項,更何況作為外來者,招惹當地人只會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低嘆口氣,青年摸索腰間打算掏出錢袋。
——不見了。
本應繫在身上的錢袋不翼而飛,維爾慌張的左右張望,卻連個類似的影子都沒看到。
「……你該不會想賴帳吧?」商人的語氣瞬間低了八度,因發怒而糾結的眉間彷彿能把人給夾死。
「不、不是的!等、……對不起!我這就去把錢包找回來!!」被氣勢逼退的維爾只能猛力搖頭,一個道歉後轉身匆忙逃離。
又是一個普通的日子,倫百無聊賴坐在稻草堆上看著遠方。
忽然,一位戴著奇特面具的人進入他的視野。
對方看起來似乎在尋找著甚麼,一邊東張西望又鬼鬼祟祟的樣子讓倫忍不住將目光放在對方身上。
而最近因戰事緊張,到處都散布著嚴防同盟國的間諜傳單,倫更下意識地認為來者不善。
想了想,倫跳下稻草堆,並由後方叫住了前方的可疑人士。
「喂,你誰啊?」
「嗯嗯?」
滿腦子都是失蹤的錢包,被人突然從背後喊住,維爾沒多想就直接轉動腦袋,以身體朝前頭部向後的詭異姿勢注視少年。
「你叫我嗎?」
「!」
對方突然將頭180度轉向讓倫嚇了一跳,但馬上強自鎮定了下來。
「你是妖怪還是使用魔法的偽裝者?同盟國間諜?」
為了掩飾自己剛剛的驚慌,倫特意將音量放大。
另外也一邊思考著對方可能的弱點在哪裡,做好隨時攻擊的打算。
「呃、什麼?」雖然在對方滿臉嚴肅時做出這種反應有點失禮,但少年的質問讓維爾是一頭霧水。
「我想你可能誤會了什麼,我不是可疑人士,只是在找錢包罷了。」
「壞人也不會說自己壞。」
對方的面具擋住了面容,導致倫看不清他的情緒。
一時無法判斷對方說的是真是假。
「找錢包這種爛藉口也編得出來,你來這裡到底有甚麼目的?」
不知道對方的底細,倫一邊打量對方一邊悄悄用魔法操控藤蔓般的植物聚集於對方的腳邊,準備在對方有攻擊意圖時先發制人。
「你這麼說是沒錯啦……」無法反駁這番說詞,他有些困擾的撓了撓臉頰。
「總之,我真的是來買東西的,沒事的話我要繼續去找錢包了。」想起商人的怒容就不由得打了冷顫,維爾轉身就打算直接離開。
「瞧不起人也要有個限度!」
看到對方想要直接離開,倫的神經馬上被挑起。
因魔法而產生的藤蔓迅速的往對方的腳邊纏繞過去,同時更多的藤蔓往土中竄出。
「我沒有瞧不……呃啊!?」
被來自地面的異狀給嚇了一跳,維爾圓瞪大眼,展翅就打算往空中逃竄。
眼前人展翅的當下,藤蔓也恰好攀上展翅者的腳。
倫迅速抓住藤蔓並跟著對方一起離開地面。
為了避免被晃下去,倫緊緊抓著藤蔓並試圖攀向對方。
「你這傢伙想逃嗎!!!」
當然想逃啊!
看對方來勢洶洶的氣勢,維爾開始懷疑是不是圓桌廳的人都是這個樣子的。他奮力振翅扯落將自己與地面連結的植物藤,卻發現少年依舊緊抓不放並一起離地。
「等等、你、這樣子很危險……!」
「那你就給老子下來,不要逃跑!」
倫表情越發難看,並非因為離開地面而恐懼,而是對方的一系列舉動看起來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回事,甚至對方還一副認為自己會摔下去、自以為是的關心—。
憤怒的情緒滋長著,倫又加強了魔法、使藤蔓在現有基礎上又滋生更多的藤蔓,牢牢纏上飛行者的雙腿。
還沒能弄清少年的怒氣從何而來,維爾就感到飛行重心嚴重偏移,也逐漸無法控制行進的方向。判斷不到幾秒後兩人勢必會墜地,以少年現在的姿勢即便不死,也免不了肢體骨折。
暗自嘆氣後,維爾伸手用力把人扯向自己,在面具下對少年投去無奈的眼神。
「不想受傷就把脖子縮緊。」他簡短說完,兩人就這麼朝地面撞去——
發現似乎要往下墜,倫讓藤蔓將兩人包起來製造一些緩衝。
撞擊到地面的時候稍微受了一些傷,但歸功於對方的保護與農民的體質,並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
一到地面,倫馬上和對方拉開距離並觀察四周,看起來離圓桌廳有一小段距離了。
判斷地形和狀態後,倫重新審視眼前的人。
剛剛對方在緊急情況下有護住自己,下意識提供援助的對方應該不是壞人,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藤蔓確實抵擋掉不少撞擊力道,但首當其衝的翅膀還是免不了斷上幾根骨頭和出血。無論如何,短時間是無法飛行了。
「痛痛痛……」將撞歪的面具摘下,維爾狼狽坐起身子,發覺少年已一溜煙竄到自己搆不著的範圍外,看樣子應該沒受到太嚴重的傷害。
「所以說……抱歉,請問我究竟做了什麼讓你生氣的事呢?」他努力別再激起少年的敵意。
看對方受了比自己嚴重多的傷,再加上對方的態度看起來毫無敵意。
於是倫也不再做出戰鬥或防衛性動作,只是盯著對方詢問。
「你到底來圓桌廳做甚麼?是帝國人還是同盟那邊的?」
「嗯?」
「啊、……我是來自紅蜂鎮的守墓人。因為最近前線戰事頻繁,導致葬禮需要的酒類短缺。」才錯愕半秒,維爾就回過神來接話,畢竟再讓對方懷疑下去他可就頭大了。
「正如剛才所說,是來買東西的。」
「哼恩—。」
看到對方真誠地回應,倫發現自己似乎真的誤會對方;但礙於面子問題,倫也沒有提出道歉,最後只得出了一個判斷不出情緒的音節回覆。
接著倫開口補充:「你說你是要到圓桌廳買酒?為了防止你騙人,我必須要監視你直到你離開圓桌廳。」
說罷,倫再度使用魔法讓藤蔓纏住對方身後的翅膀,看起來似乎是限制對方行動,實際上是固定對方的翅膀骨架位置、避免在走動時有太大負擔。
「當然,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的……喔?謝謝你。」很自然的將對方的行為判定為善意,維爾一愣後起身向少年道謝。
「對了!這個植物是你的魔法嗎?」撥開眼前低垂的枝枒,他難掩好奇的轉頭問道。「你是法師?」
「我不是在幫你!!」
被對方戳破的倫礙於面子而反射性的反駁,並加強了魔法植物纏繞的力道。
「你又是甚麼?哪裡的怪物嗎?」
雖然會魔法,但並沒有受到正統教育,不符合一般法師資格的倫聽到對方的詢問一股焦躁油然而生,而這股焦躁並沒有多加詮釋的就從化為尖銳的文字從倫的口中爆出來。
「啊呃——!」早已受損的羽毛被這麼一捆,發出了清脆的斷裂聲,血液就這樣不停從斷裂的羽管中滴落地面。即便耐痛性較常人好一些,這種好比傷口上灑鹽的狀況還是讓維爾吃痛的跪了下來。
「在我回答你之前,可以把藤蔓放鬆一點嗎……」為了避免繼續流血,他咬牙把幾根還連著血肉的受損羽管從翅膀上拔了下來。「你的目的應該也不是拷問我吧……」
「!!」
原以為對方比自己想像的強壯,結果輕易加深對方的受傷程度令倫嚇了一跳。但倫馬上調整了自己的表情,裝著若無其事的將攀藤植物的鬆緊度調整回可以止血與固定翅膀但不會太緊的狀態。
「要回到圓桌廳要走一段路,你的腳應該可以用吧?」
現在這個情況還是盡快在黃昏前回到圓桌廳才好。
墜落的地方離圓桌廳雖然不遠但已經越過圓桌廳的邊界,但幸好地勢並不崎嶇,附近人煙稀少,連敵人或怪物都鮮少出現,應該還算是安全。
只要對方的腳程夠快的話...。
緩過疼痛,青年這才慢慢站起身子。
「……是沒有問題。」維爾不太確定自己還該不該向少年搭話,畢竟他現在還是想不透剛才的提問為何會惹人不高興。
「回答你剛才的問題,我是嗜血梟和人類的混血。」
「嗜血梟?比想像中的弱多了。」
倫側著頭看了一眼對方身後的翅膀,接著就轉向圓桌廳的方向逕自邁步向前。
由於墜地的傷害輕微、加上趕著想回到圓桌廳;倫不自覺的加快步伐,並沒有特別注意到後面的嗜血梟混血動向。
不甚認同的蹙了蹙眉,但維爾並沒有為此爭論的意思,只是靜靜跟隨在少年身後。
幸虧傷勢多集中在翅膀,身體沒影響的狀況下倒也順利跟上對方的步伐。很快的,市鎮的城牆就在眼前了。
翅膀的受傷程度和行走狀態是分開的阿...
原來以為對方會落後自己一大截,但對方速度意外地快,讓倫在心裡暗自佩服。
所幸沒遇到甚麼意外,到達圓桌廳的時間也比想像中的快。
過了市鎮的城牆,倫馬上和對方提起酒商的資訊。
「喂,是東邊那間酒商對吧?這裡也就那間賣酒,應該—」
「倫—!!!!你這臭小子!!!是不是又惹了甚麼事!!」
倫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一個宏亮的聲音硬生生打斷;聲音迅速的從遠而近。
印入眼簾的是和倫長相相似的一位中年婦女。
中年婦女不由分說地先用力拍了倫的頭,並且對著嗜血梟的混血說道:
「真的很抱歉,我家孩子就是很不受教,總是這樣...倫!你給我向人家道歉!」
無視倫的抗議,婦女壓著倫的頭硬是逼倫低了45度角鞠躬。
「呃?什、等等……這位太太?」
婦人一連串的動作過於流暢,瞬間少年就被按著腦袋向自己鞠躬,維爾連眨了幾次眼睛才確認現在的狀況。
「他沒有惹出什麼麻煩,沒事的。」他抬起手試著安撫對方。
「你看,他也說沒事了!...痛!」
倫頂著亂糟糟的頭髮和身邊的婦人抗議,馬上又被巴了一下頭。
婦人不顧旁邊抗議的倫,熱情詢問眼前受傷的人:「你是哪裡來的?叫甚麼名字?身後的傷口看起來很嚴重...要不要先來我們家幫你包紮一下?」
「喔、唔、我是紅蜂鎮來的維爾……這個……妳是……他的母親嗎?」維爾顯得有些不知所措,時不時看向被按著腦袋的少年。
「維爾嗎?你好你好,對我是這個臭小子的媽媽。抱歉他總是這樣亂欺負人!你趕路嗎?還是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藥給你,那是我們家祖傳秘方,治跌打損傷特別有效!」
倫的母親熱心且親切地對著維爾說話,一邊粗魯的壓著倫並持續揉亂倫的頭髮。
「這個……那個……好?」招架不住對方的熱情,維爾愣愣的點頭。
「但我還需要先去找錢包,請問方便讓他陪我一起去嗎?等等送他回去的時候再拿藥膏?」
「咦...但是你的翅膀一直在流血,看起來很嚴重...。你掉錢包了嗎?大概長甚麼樣子?讓倫去找吧。這小子對圓桌廳很熟,很快就可以幫你找回來的!」
倫的母親憂心地看著維爾的翅膀,再看看自家小孩生龍活虎的樣子,便直接替倫許下了要幫對方找到錢包的承諾。
而這個回應理所當然的被倫嚷嚷著發出抗議。
「臭老太婆!不要擅自決定我的意願...阿!知道了!」
在倫又被打了一下頭之後,倫臭著臉整理自己的儀容並準備往酒莊的方向前進。
婦人都這樣說,再推辭下去就顯得不禮貌了。維爾只能苦笑著頷首,接著對少年比劃起自己錢包的模樣。
「是一個小麻布袋,上頭綁著一顆紅色石子……應該會在杜克先生的酒莊附近,就麻煩你了。」
「另外如果有看到杜克先生的話,可以跟他說我很快就去付款嗎?」
「......。」倫只是等著維爾說完,並沒有給予回應;接著便直接往酒莊走去。
圓桌廳惡名在外的扒手就那幾個,有人東西不見從他們那裏開始找起準沒錯;而其中一位正好就時常出沒在維爾說的酒莊前的街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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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倫離開,倫的母親轉向維爾又道了一次歉。
「抱歉阿,我家孩子給你添麻煩了,真的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總之先來我家擦藥吧!」
語畢,倫的母親便指了指附近的一棟民宅,示意維爾一同前往。
「我剛好要準備煮晚餐,不介意的話也可以一起吃,我的廚藝是圓桌廳數一數二的呢!」
「不,沒有關係的。」也不希望少年一直受母親怪罪,維爾搖了搖頭。「只是一點小誤會而已……也是因為最近戰事頻傳,他才會對來自外地的陌生人這麼警戒吧?」
跟隨著婦人的腳步來到民宅前,才想婉拒用餐的邀約卻想起自己根本不知道對方的名字,於是他問道:「抱歉現在才問,但我該怎麼稱呼妳才好呢?」
「你好,我叫做維菈。紅蜂鎮呀...最近那邊很亂吧?不過現在的戰爭局勢...哪裡都不是很安穩呢。」
一邊說著,薇菈打開門—
屋內第一眼望去最顯眼的是一個大的壁爐;現在的天氣並不需要燒火,所以壁爐處只是簡單放了幾根木頭,而壁爐旁的桌上擺了一兩本農耕教學書以及未收起來的豆類植物,下方則放了各樣用麻布袋裝起的蔬果。
看起來並不是非常整潔,但卻有濃厚的生活氣息。
「我家裡有點亂別介意,你先坐,我拿藥幫你包紮。」
維菈拉了一張椅子到桌邊,接著走到窗邊的雙層架,在架上的工具箱裡迅速地拿出了藥膏和繃帶。
「雖然味道有點不好聞,但是治療效果可是很好的。」
一邊說著,維菈打開了罐裝的藥膏,一陣貌似腐敗又參雜著藥草的味道撲鼻而來。
按維菈的指示,翼人乖乖坐到椅子上頭等待。
鮮少到別人家作客的維爾好奇地朝四周環伺,並在植物與蔬果上多停留了一會兒,那令他想起少年所展現的能力。
但下一秒,藥膏驚人的味道就直接轉移了他的思緒。
「喔嗯、」雖然對腐敗味說不上陌生,但加上草藥後揉合成了更加燻人的味道,這讓維爾不禁止住了呼吸。
幫維爾敷上草藥後,維菈用繃帶簡單的把翅膀捆了起來,看起來不是很整齊但確實地把受傷的翅膀好好固定住了。
「好了!」
將繃帶纏好後,維菈馬上沖洗自己的手,將殘餘的藥膏洗掉。
「對了,我們今天的晚餐是烤雞、玉米片和馬鈴薯濃湯。」
維菈假定對方會留下來吃晚餐而很自然地報上了今日家中晚餐菜單,但說罷忽然意識到維爾的種族應該和鳥類相關,於是維菈尷尬地輕咳了一聲。
「你...可以吃雞嗎?還是你吃素?」看著維爾的翅膀,維菈有點不確定面前的翼人是甚麼樣的鳥類種族?
「不好意思麻煩了。」微微晃動了翅膀,他向婦人頷首致謝。
「欸?我是吃肉的……但那個,都已經幫我擦藥了,怎麼還好意思接受招待呢?」維爾愣愣回望,畢竟自己和少年也不過是一面之緣。
碰!
尚未等待維菈回應,大門大力的被推開。映入眼簾的是拿著兩大瓶酒以及錢袋的倫。
「他不需要留下來吃飯吧!酒和錢袋都拿回來了,他該走了吧?」倫一邊說著一邊把酒重重放在桌上,並把錢袋往維爾的方向扔去。
接著就走去水槽清洗手部準備吃飯。
「你這小子,太沒禮貌了吧!待會你就死定了!」
看到倫粗魯的動作,維菈隨手拎了桌下袋子裡的馬鈴薯就往水槽的方向砸,不偏不倚的砸中倫,惹得倫低聲咒罵。
「維爾,你別管他!真是不好意思給你看笑話了...!」
「噢、你幫我找到錢包了嗎?謝謝你!」雖然少年的態度依然不佳,但心心念念的失物重回自己手中,維爾對他很是感激。
「沒關係的,維菈女士。非常感謝妳替我療傷,但我不好繼續將貨物擱在別人門口,只能婉拒妳的款待了。」說完他慎重地向婦人欠身行禮。
「雖然起因是一場誤會,但還是很高興能認識兩位。」確認錢袋有好好的收入衣囊內,維爾回到門邊準備離去。
「好吧...那這罐藥膏你帶著,還有這些也帶回去吃吧!」
薇菈一邊說著,一邊不顧維爾意願的將藥膏和一些蔬果裝入袋子中;再將袋子塞進維爾的懷裡。
「回去的路上小心喔!」
「這……謝謝妳。」婦人的盛情難卻,維爾苦笑著收下了東西。
「那麼我就先走了!」跨出門外朝維菈和依舊不太理睬自己的少年揮揮手,他朝原定的方向再一次邁出腳步。
至於回程後才發現錢包內被少年多塞了點錢,那又是後話了。
救命,感謝Len中百忙中還陪我跑交流!!
謝謝維爾中陪我完成這個好久好久的交流!!!!
真的抱歉我企劃開始後就開始忙...
維爾真的好溫柔人好好...!!!
倫的媽媽才是好好,可惜這次他不好意思留下來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