𝕿𝖍𝖊 𝖉𝖆𝖚𝖌𝖍𝖙𝖊𝖗 𝖔𝖋 𝕭𝖊𝖗𝖌𝖒𝖆𝖓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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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test #31 「Papa、Papa…？」 見父親越走越遠，蘿塔感到不安和害怕，無論她怎麼呼喊，那寬厚的肩背都像是聽不見似地走遠，直到身影越來越渺小，消失在那雙綠眸之中。 分明是春天了，積起的霜與雪卻讓嬌小的北極狐感到脆弱又寒冷，她趕緊挖洞把自己埋起來，用毛髮與尾巴保暖著身軀。顫抖和無助讓她前所未有的懼怕著一切，在父親因傷躺在床上的那幾天，蘿塔也有過這種感覺，只是從沒透露。她不想要貝格曼擔心，並且告訴自己，只要父親還在的一天，就可以無所畏懼，因為 Papa 會永遠的保護她。 唰—— 
屋外的聲響吵醒了小獸人，她的身體蜷曲成一球，臉頰濕熱的觸感，讓她詫異自己不知何時落淚了。蘿塔下了床，適才的夢讓人心情低落。鷹谷遭到佔領、愛波頓陷入戰亂的消息已經傳到女孩耳中，但她不急著逃跑，認為要待在家裡等著，等到父親回來才不會找不著人。 換好衣服，蘿塔先檢查了燒瓶裡的狀況，裝載的肉塊已經有完整的人形，再過幾天就能拿出來，順利的話會成為一個詭異又突破的新生命。幾天前與奧斯溫·烏格利才討論過小點心的後續照顧方式，他們似乎都對這個小傢伙有很大的期待。她設置好溫度，並在簿子上記錄狀況，卻又一次被外頭的聲音給分心，收好桌面便開門查看。 一列隊伍經過貝格曼家，顯然是從戰亂區逃出來的人們，有幾名士兵護衛著，但大多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平民，每個人都面容憔悴，失去家園讓人心灰意冷，蘿塔不禁想著要是某天她真的得離開這個家，那些回憶是不是也一併被摧毀了？ 女孩身上甚麼也沒帶地拔腿狂奔，跑離屋子，穿過那些難民人群，衝進森林之中。渡鴉跟在她身後，於稍高處的位置觀望她，漆黑的眼珠注視已經發生的事、與即將發生的一切，作為一名陪伴者、守護者，牠沒有理由發表意見。 小北極狐的速度很快，她不知道自己在逃離甚麼，直到夠累夠喘，摔倒在地上並滾了一圈，白髮被泥濘的土壤弄髒，握在手中的信也皺得快破了。 「…不行、不行。」蘿塔用小手胡亂地抹開信紙，並攤平在地上，咬牙讀著那些扭扭捏捏的文字，眼眶中不停打轉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分明是溫柔的句子卻重重地傷透了蘿塔的心，她似乎都能想像父親對她說話的語氣，從不在女兒面前展露脆弱的獵魔人先生，真是令人討厭又愛不擇手。 最後，蘿塔，請記住我愛你 無論時間過去多久，無論距離有多遠。 我的愛永遠伴隨著你，直到我們再次相聚的那一天。 騙子！騙子！Papa 是大騙子！不准道歉！不要寫信給我，我只要你回來…… 「為什麼……」小北極狐的眼淚弄濕了父親的遺書，墨水暈染了一大塊，讓她也對自己感到生氣，那些字不會復原變得清晰，就像父親也不會再回到他們的家，和她一起料理鳥妖肉排。 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乾涸的淚水讓紅腫的眼感到刺痛不已。雨水一點、一滴地落在她身上，蘿塔十分彷徨無措，而此刻她不想要挖洞保護自己了，只因如此也不能將失去的人帶回她身邊，就連最後的模樣都看不見了。 女孩讓自己靠坐在樹幹下，茂密的葉子多少能替她遮風擋雨。貝格曼在遙遠的某處也是如此迎向死亡的嗎？他的遺體並不會得到好的照護，或許就這麼爛在林中也不一定。 總是說，戰爭停止就好了，Papa 就不用為了那些受惡意放逐的魔物侵擾的人們東奔西走，就可以待在我身邊。 蘿塔明白身為一名戰士的堅持與貝格曼自己的信念，她清楚不過了。這也是她為何將自己的父親視為一個榜樣的原因，他的無私和正義不容動搖，不僅是家人、也是相當多人眼中敬愛的對象。 但她不是這種人。 蘿塔的夢想是成為偉大的煉金術士，一名煉金術士是需要接受殘酷的挑戰的，即便他們要面臨道德的抉擇，能夠沉得住氣的人才會有成功的機會。 或許並非命運捉弄人，一切都是決定好的走向，是蘿塔的試煉。 ……又有誰能知道答案呢？ 奧丁，祢帶走他了嗎？ ✦ 戰爭沒有結束的一天，在屠戮灣振翅而飛的年輕雀鳥證實了這點。 自騎士谷之役至今，小北極狐長大了很多，身高長了將近十公分，臉蛋亦不再那麼稚氣圓潤，多了點母親的艷麗與父親的剛毅。她整理好行囊，準備隻身一人離開斧金鎮，去尋找父親留給她的禮物。 坐在馬車上幾天幾夜，一路上有人在高喊王族後裔的英勇事蹟，許許多多同盟的人民盼望著他帶領軍隊奪回領地，解放備受帝國羞辱的地區；進入帝國管轄範圍後，無論平民到軍團，都瀰漫著嚴肅、凝重的氣氛。雖然鷹谷之戰完美告捷，卻沒預料到海上的援軍，尚未享受到勝利的喜悅，就得穩重軍心、重新佈陣投入下一場戰役，似乎無論是誰都感到萬分疲憊。 「這裡就是咯，你一個小女孩可以嗎？」馬伕停馬後下車問道。 「恩，我還有牠。」蘿塔留下幾枚錢幣給對方，瑪尼則站在女孩的肩膀上，他們直徑往西邊的村莊前進。 半年多前的銀鍛谷決鬥讓所有的同盟民眾為鷹谷英雄歡呼，但實際上本該是帝國管轄中的大部分平民，依舊過著日復一日的生活，對他們來說，無論是誰贏，日子過得下去比較重要。 抵達集會所，已經過了午後，聚集的人們沒有想像中多。蘿塔有些猶豫，不過還是隨意拉住一名婦人：「你好，我想請問，這裡有貝格曼·維戈留下的東西嗎？」 「…嗯？貝格曼先生嗎？你是…？」 「這位難道是獵魔人先生的女兒嗎？你老花眼啦？看看，是不是長得一模一樣。」 「喔、喔…！被你這麼一說果真…」 這下，許多村民紛紛聚集到蘿塔身邊，她不知道父親在此處這麼地有名：「是的，我叫作蘿塔。」 蘿塔跟在婦人身旁往村外移動，對方還滔滔不絕地和她說話。 「你父親應該有和你說他花了多少心力吧？每年都會過來，替你母親照顧這片花田。」 不，他甚麼都沒和我說，討人厭又令人愛不擇手的獵魔人先生。 蘿塔記得父親曾說過母親喜歡雛菊，她對洛琳的印象不多，或者說完全沒有，頂多就只有貝格曼帶在身上的那枚墜子裡的畫像，現在大概也已經連同遺體找不回來了。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漂亮，身分高貴，和貝格曼談了一場禁忌之戀，最後生下了她。蘿塔知道自己一定也會愛母親，就像她也愛著父親一樣。或許現在他們能見到面了，這麼想會讓她感覺好一點。 「孩子，前面就是了，回去也替我和獵魔人先生打聲招呼好嗎？」婦人說完便讓蘿塔獨自留下。 她垂頭看著路邊散落的純白色花瓣，空氣中飄緲著的細沙，似乎有點躊躇是否要前進。在這世界上最愛她的兩個人都不在了，蘿塔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一向相當有自信的女孩、總是知道下一步該做甚麼的她，忽然像是落入水中，怎麼滑也爬不上岸。她明白自己不能原地踏步，卻依然希望有人告訴她該怎麼做，只要看完這片花海，就沒有下一個指示了，這令人遲遲不想面對。 蘿塔握緊拳頭，她側著臉瞧向肩上漆黑的渡鴉：「你會永遠陪著我嗎，瑪尼？」禽類靈活的脖子扭了扭，盯著女孩逞強又破碎的神情，牠輕輕點了頭。 「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是普通的鳥…」她蹙眉但笑了出聲，邁步往花田走近。 白色的雛菊花田無邊無際，像是置身於潔白的宮殿中，微風吹拂讓花莖搖曳著，既溫柔又柔軟，彷彿能接住萬物，好像無論是貝格曼還是洛琳都在這裡等待她，難以言喻的感受溢出。蘿塔咬了咬下唇，她跨步置身於花海之中，聞到草木的香氣，想起幼時與父親的對話。 「Mama 去哪了？為什麼我沒有 Mama？」蘿塔那時還不曉得甚麼叫作死亡，天真地向貝格曼問道。 「你怎麼會沒有 Mama 呢！她雖然不在蘿塔身邊，但一直在很遠的地方守護你喔。」 「…就算沒辦法見面，但她一直都在。」 分明也該感到萬分痛心的父親這麼說，在孩子面前一向堅強。洛琳的離世鐵定也重創了這個男人，他難道沒有曾經埋怨過眼前孩子的出生奪去了心愛女人的性命嗎？ 「要是 Papa 也不在蘿塔身邊了，記得，我也會一直守護你。」 
「Papa…！你有和 Mama 見到面嗎？」 「……我不喜歡你不帶我走。」 「…我還沒有告訴你小點心的事，還有瞞著你做的那些實驗…」 「還有…還有很多……嗚…想要一起做的…菜……」 「但我會…我會很好的，我還有很多……很多朋友、我有瑪尼、我有小點心…，我本來想介紹、介紹他…和你認識的……」 女孩在花田裡大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鼻涕與眼淚浸染她過度換氣而脹紅的臉蛋。雪白的身軀跌坐在地，被同樣潔白的雛菊包圍起來。 她真的好想、好想念貝格曼，好想要他回來。想要他哄著自己入睡；想要他自豪是世界上最厲害的獵魔人；想要他說會一直保護他們的家、想要擁抱他、想要將來換自己守護他—— 想要給他看令人驕傲的女兒成為了最厲害的煉金術士。 ✦ 由於貝格曼長期在外工作，永久的離席並不會讓蘿塔在生活上適應不來，反而很習慣獨自過活。但要認知、接受不會再見到父親這件事，偶爾仍使她在夜裡哭泣。忙於實驗就能少些想念，她全心全意的投入煉金術之中，也在短期內成功做出以前曾失敗的作品。 「Papa！我……」偶爾會忘了，想要分享自己的成果給父親知道。 她會轉而告訴那雙與烏格利有著相同一對寶藍色眼睛的小孩：「我做到了。」 小點心長得很快，一個月就有兩個月大、兩個月就有四個月大的模樣。因為不是普通嬰兒，除了每天的檢查和紀錄，還可以直接食用生肉和牛奶，對也才十四歲的蘿塔來說實在相當方便照顧，小點心的存在替蘿塔轉移了不少注意力，決定等他再大一些就能開始學習閱讀寫字了。 「你是我的家人喔。」蘿塔輕輕捏了捏幼兒的鼻子。 「在我說你可以走之前，別離開我，好嗎？」 此外，蘿塔收到了阿努拉的信與種子，以信上的內容來看，她顯然還沒有把 Papa 已經離世告訴其他人，細心的人依然會發現這個女孩不再開口閉口提到父親。 蘿塔將種子植於後院，如好友所說，確實不花多久時間就長了許多大樹，在充滿蓬蓬鳥的圍欄之後，變得相當綠意盎然。除了煉金術實驗外，她也忙於照顧這些生命，更別說研究賢者之石的製造方法了，這件事能讓她暫時忘卻父親的缺席，並感到興奮難耐。 ✦ 「他和我有一樣的銀白色捲髮，長度大概到肩膀。很英俊、很有男子氣概，左眼受傷了，所以用眼罩遮起來…」蘿塔向畫家描述貝格曼的模樣，她也想拿一枚墜子把父親的畫像收在裡頭。 「…吼、不對，眉毛要再長一點、粗一點。」 最後她拿著圖畫交給工匠，做成能夠掛在身上的項鍊。打開又關上，重複了幾次，看著貝格曼的臉似乎沒有讓蘿塔感到比較開心，但她不想遺忘了他的面孔。 ……還沒原諒你丟下我先走了。 可要是再讓我選擇，也要永遠當 Papa 的女兒。 我愛你，Papa。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