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尋◑Shiun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有天我們在聊怎麼從自由切入去談自己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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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情提要碩一時去上unreal課,全程沒聽懂所以都在翻論文&文獻寫一個有關女給的VR企劃書,後來因為技術問題先做了現在的畢製,然後我拿這個劇本去上編劇課認識了文學少年跟內向仔老闆,後來我現在的公司把我當時的專案拿去投文策院未來內容原型。因為案子有上,所以要開始做,目前在跟老師&同學討論故事,以及募集各種可能的合作夥伴這樣。
《宵待草綺譚》VR版當時文策院提案的講稿節錄:這次我們邀請大家和朋友們一起,回到1930年代日治時期的高雄,體驗當時最摩登的珈琲店文化。大家要盡可能地互相合作,在臨行船笛鳴響之前,一起幫助這對相戀的女給與客人,譜出跨越階級的浪漫昭和夏日戀曲……
我想了想如果是宵待草(主角是台灣籍的女給夕顏小妹妹)的話不知道是不是下面這些:自由是從他人的定義中解放→自由是學會喜歡自己→自由是能用自己的觀點去影響世界⋯⋯最後得出結論:自由是找到方法把自己安放在世界裡。
老師問了細節,「找到方法」具體來說是什麼,「安放在世界」是怎麼回事⋯⋯顯然到目前為止我講了一個爛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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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我回答不出來,就跟他說了去安錫影展的事情,那是我這幾個月裡少數覺得自己是自由的瞬間⋯⋯
給不需要被荼毒的朋友的說明:安錫影展是進到動畫相關研究所時老師會一直提到的四大動畫影展之一,但實際去的時候,影展其實對要去工作的人來說就是一堆的會議與應酬,戲院離展場半個湖所以要看戲要跑百米趕場。
我們在安錫時每天都在跟各種不同的團隊開會,有加拿大發行商、倫敦&不知道哪的音樂團隊、莫名其妙的法國配音公司(可惡好希望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作品都有法語配音)以及做了某個巴黎女伶KIKI故事的動畫團隊……總之我們盤據一張文策院的桌子,團隊來來去去像擂台,每天行程都是滿的,旁邊魔法阿嬤的製片每天看起來都很過勞。
有天剛好有兩小時空檔,製片Alice跟小夥伴Coco去湖另一頭的戲院看戲,我跟導演昊元(一個1997年次的戶外派,順帶一提Alice也是1997的朋友,她在影展前後人都在西班牙的朝聖之路,1997年生的人是不是都有點怪)換了泳衣跳進安錫湖裡,附近也有很多歐洲各地藝大學生&家庭在玩水,因為導演生肖屬海獺,很快就潛進湖裡不見蹤影,我不太會游泳,所以只是站在水中,等等還要開會所以不能把妝髮弄濕,但我還是越來越往離岸遠一點的地方走去。
安錫湖從50年代開始奉行嚴格的保育政策,所以湖水像瀘沽湖那樣透明,晴天能看見最底下細沙的紋路跟死去的蜜蜂,接近湖水時,可以看見反光,一點一點延伸到湖的另一頭,是另一個小鎮,以及遠方連綿的阿爾卑斯山山脈,那個時刻中,我看到湖面飄過水鴨細弱的羽絨,它貼得離水極近,卻始終只飛在水面上。
然後,我覺得在那一瞬間我不屬於這個影展中,我不是導演、不是從亞洲飛了十幾小時來到這裡卻只能工作的影展猴子、甚至我可以不是原本的我自己,我只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不再需要被定義也可以存在著。這是這幾年裡少數的一刻,我覺得我是自由的。
(一個不重要的後話,昊元導演潛進湖底撿了一堆類似九孔的貝殼,說要帶去迪士尼烤肉派對烤來給我們吃。)
老師聽完之後,他說他喜歡這個情境,我對自由的看法有如節慶煙火。
事實上,那會是一個最不自由的時刻,因為去之前我們付出了一切在工作,失去了假日跟存款來到這裡開沒完沒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收效益的鬼會,但我卻在那裏得到了近似自由的心境,僅只瞬間。
忘記是誰給過「這裡說的自由是小確幸嗎?」這樣的反饋,但不是。
那種自由雖然來自山與水,卻說不定是在其他池塘上漂著時無法領略到的,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
夕顏的本質也許跟那個瞬間很像。
她的世界只在用最精緻的物質堆砌出來才成立,如同我們來到的影展幾乎每晚都是各個大動畫公司或國家影視局三小的派對直到午夜,這裡是整個法國消費偏貴的白人中產避暑勝地,這裡是動畫工作者的最高殿堂(之一),我是真的覺得自己不用被定義,還是在這裡被定義成怎樣都無所謂,難以明確回答;夕顏眼中的自由建立在男客的目光,她遇到越好的客人就代表她本人越有價值,她的工作以愛為名,卻以愛為商品,她事實上是想在最沒有愛的地方找愛,那份愛卻又因此被默認短暫且無關承諾(那還算是愛的某種形式嗎);我們也難以避免用獎項或票房定義自我價值,這裏聚集了所有最愛動畫的人在做跟動畫本質最有距離的事。
實際上來說,這個自由的定義極端功利跟物質。(可是這不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嗎?)
這完全是期間限定的奢侈。
然後老師提醒說要繼續挖掘夕顏這個角色,比起直接把注意力放在戀愛故事,應該先把夕顏這個角色寫好。我說還不夠嗎?他說太模糊,目前像〈劉姥姥進大觀園〉,美術出身的編劇展現了世界觀的豐富,卻也被世界觀迷惑,劉姥姥的角色背景像一張白紙,故事的主角其實是大觀園。
我問同樣的架構來說《動物方程市》呢?但事實上兔子本身就代表了極力跳脫種族刻板印象的意涵。
他這樣說我就稍微理解一些了,但所以要討論什麼呢?珈琲店跟影展,夕顏跟我本人,除了酒會點心有夠好吃之外有什麼特別需要被討論的嗎?她的掙扎是什麼?她的缺陷和需求是什麼?(以及對應這些問題的對手,宮野,他會代表什麼?)老師說,這個就要從我自己出發去找了。
上這種課是不是在跟自己的人生過不去?
我還真的不知道我有什麼問題,大家都知道這些真實卻不真誠,那又如何,哪一個人不需要被無關本質的事情定義,我只是做我喜歡的事情最後漂在湖上——這是什麼《日落大道》般的發言——而且大多時候還算快樂,畢竟是自己選的。老師說,我把問題藏太深而且自我防衛太重了⋯⋯
其實現場情況特別緊張,從公案路線切換到武俠小說開打前的問候,老師是個外觀像是魯智深的大哥,我感覺這位老兄正預備用板磚拍我的頭,於是我說喔那我也許理解了老師再見接著便溜了。
但我其實還是沒有理解。
老師到底想說什麼?沒有人能直接公布答案嗎?
後來我去找(在鹽埕巷子裡開甜點店的之前的編劇班同學)安妮說了剛剛發生的事情,安妮也一起瞳孔震動。我問她我有什麼問題嗎?她說是不是跟她一樣報喜不報憂。這哪裡是什麼問題?這是好事吧?憂在哪?我還行吧?
於是我吃了因為長新冠而完全沒味道的抹茶生乳捲之後,滿頭問號地回去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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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ㄌ,最近半年的生活持續地忙碌,昨天我們四個加上安錫那個作品的老闆&製片&隔壁似乎是英國公司的大神一起在線上會議大聲哀號。
我是唉最小聲的,因為我聽不懂英文,不知道他們在唉什麼鬼。
最後女給這個專案目前這個階段在募集:
日治時期女給&飲食文化的顧問
日文&台文翻譯
配樂&音效
如果有人知道有什麼潛藏在世界角落的大神,拜託介紹給我悶
碩士那時剛開始寫這個VR專案,當時我最想問的是陳柔縉老師&廖怡錚老師,想到還是超級難過
大神
沒有大神
今天才被文策院的老師抓起來甩而已
你們到底是藝術家還是哲學家
似乎有人能夠理解一些,飛十幾個小時到世界另一端出差,除了點心好吃能夠安撫內心之外,就是忙的要死的行程
fon0514: 話說回來前幾天去文策院上課(不是創作,而是公司經營的課)時,那邊的其中一個講師給了一種答案。
他投身自己熱愛的領域,但並不以創作者,而是經營者的身份加入。我們問他把大部分的時間都離創作本質非常遙遠的事情,無法在第一線創作,不覺得可惜嗎?
他回答:他熱愛這個領域(表演藝術相關),而以他所具有的條件,成為一個經營者是能留在這個領域最久的方法,也是他能養得起最多夥伴的方法,然後會是能讓大家賺更多錢的、能幫自己的小孩付私校學費的、能隨時拿錢幫老父母裝修房屋的,唯一的方法。
站在二十幾歲的角度來說很多事情能夠有一堆餘裕或可能性,但想一直堅持下去,不往後思考個五年十年是不可能的。
所以我們問的問題在他看來很青春。
以影展來說,那一堆會議確保我在的專案(不是女給這個)上週多拿了五百萬能再多活一段時間,能找更好的前輩幫忙修劇本,讓我們不需要倒在地上摳土吃。
但講了很多錢的事情,似乎跟夕顏怎樣倒也沒什麼關係,我的天,她的問題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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