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整齊冰冷的東方國度,夜晚的燈光糜爛處是它非自願割離的一塊塊血肉,斷裂的血管霓虹尚留餘溫,供留連夜色的人們相互取暖。
也讓兩位異鄉人參與了他們此生不曾體驗過的隱蔽盛典——燈光、尖叫、統一口號,像極某種政治或宗教的瘋狂集會,但空氣中所流動的情緒又不大相同,更為純粹、喜悅、不帶目的性。
「格雷是第一次來演唱會吧?」
奧爾頓一如往常的低眉淺笑,望向入境隨俗……手上不知何時被塞了應援橫幅、小型戒指燈的格雷。
「是、是啊。」
這對格雷來說是莫大的震撼,但他尙來不及挖掘自己內心的感想,便發覺原先和自己一樣乖乖待在原地的群眾們開始往出口處湧去,而佇立人流中的格雷•威斯特與奧爾頓•懷特像河水中逆流而上的兩隻魚兒,一隻不甚自在,一隻過於沉穩。
「跟著出去吧。」奧爾頓瞇了瞇眼,半開玩笑說道,「順便猜猜,哪位是我心儀的孩子?」
「金華喵喵今天也是最可愛迷人的隊長,下週見喵!你的戒指燈隊長好好看見了~」
「擊掌~嗨嗨~是生面孔!今晚有好好掉進纏繞你的利炭炭漩渦吧?謝謝你的到來,下週也要再來看利炭炭喔,約定好了!」
即便演唱會早已結束,往出口散離的人潮仍熱鬧不休的原因是此前仍在臺上舞動的偶像們正親暱地與觀眾擊掌、握緊雙手。剝去了偶像與粉絲間的藩籬,如許久不見的好友親切地談天。
有人全身綴滿印刷團員面孔的徽章與色彩繽紛的應援手燈,正在喜愛的她面前再次歡呼獨特的口號,猶如著了女巫的咒情迷不已;有人羞於碰觸她們的手,卻如花下潛伏的蛇迅捷遞上包裝精美的禮物盒,他緊張地向偶像表白而紅透的臉,那種無懼的豔麗和兩位男士即將擊掌的對象不謀而合──
「真、真神大人,信徒今天買了很多拍立得,妳妳、您看!我之前也有買七夕限定的脣印紀念卡⋯⋯曲名是最棒的真神,獨一無二的⋯⋯哇啊!」十分著迷於被稱呼為大口真神的成員的粉絲還未說完,手中那張特別珍惜的紀念卡就被她抽走。
「咦──這麼著迷於我,真是個純情的愚笨信徒哪?神明大人好像沒辦法允許這種事情發生耶!該如何是好呢?」
她再次親吻卡片上已乾涸的紅印。
「只好請你繼續帶著深愛我的心情,把心臟給我了呢?我是、把你噗通噗通的心、啊嘛啊嘛~吃乾淨的大口真神曲名喲!我們下週再見吧!」此舉無疑是讓粉絲自喉嚨滾出更加高分貝的尖叫,她瞇細雙眼燦爛地笑,揮舞雙手目送他離開。
「抱歉、久等⋯⋯咦!人家的!啊哇哇哇⋯⋯怎麼辦!人家的血紅戒指燈還有兩週年橫幅!你一定才是曲名的神明大人吧!」
一頭過飽和色彩的長髮、戴著狼耳朵與尾巴飾品的她見到格雷手上的應援物品,臉竄紅的速度超乎想像。又是撇過頭喃喃著「可惡好開心」、「要死了」,又以雙手遮擋顏面,最後才是握緊格雷的雙手開始大哭。
「曲名現在死掉都無所謂了嗚嗚嗚──你是我的神明大人;是派來帶人家下地獄的加百列大天使;是曲名一生不會忘記的超級寶物嗚嗚嗚──」
面對少女欣悅非常的反應,神明大人並未面露太多錯愕,可但凡從他眨動雙眼的程度便可知其迷惑程度之深,他沒有做出如回頭望向奧爾頓那般的出賣行為,雖然戒指燈和手幅都是奧爾頓親手遞到他手中。
二來是以他的日文,紅髮少女的話在他腦中只勉強串連成「開心、死掉、死掉、神」的不連貫語句,儘管從對方落淚的舉動和握手的力度他也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情緒。
「呃……」
演練時寫下、可以在緊要關頭救他一命的作弊小紙條被他放到口袋裏了,臨時忘詞的格雷不可能甩開少女偶像的手,卻也不得不作一個盡責的臨演,更是這位異鄉的陌生少女無端帶給他別樣的柔軟,水潤的眼與單純的舉止讓他想起自己的弟弟。
久未謀面,但似乎也是如此無畏的朝夢撲火。
興許是男人真的傻愣太久,也可能是一旁的奧爾頓終於看夠了格雷笑話。端起一貫的溫和微笑,他搭上男人的肩膀。
「抱歉曲名小姐,這位朋友他連日文都說不好,更是半句聽不懂,但他還是很喜歡真神大人您呀。
您的魅力跨越語言隔閡征服異鄉人,這可不是尋常才能得以達成的——肯定只有神明那般的偉大存在,才能做到吧。」
奧爾頓一身西裝是尋常版型,卻讓人感到與『社畜』一詞沾不上邊,白淨的臉笑得十分斯文,細框的金屬眼鏡拘禁、潤飾他略顯缺乏親和的眼神,轉鍊成一種值得信賴的幹練。
「特別是您的炸蝦吃播,大口吞嚥的樣子自然可愛,我們都很愛看——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和您握手。」
「這定會成為我一生寶貴的回憶吧?還請您應許——」
「啊、哇,原來是特地來日本看我的嘛!真的很開心──太喜歡你們了,曲、真、嗚呃、大口真神能夠收服兩位成為人家的信徒,真的非常感動──」
遇上來自外國的粉絲又搭配曲名一直以來主打的熱淚盈眶激動情緒風格,使週遭的成員以及粉絲們皆被備受支持的欣喜感動、深切的羨慕感歎此起彼落,沒有人敏感於幾經復誦「神」的異狀,曲名睜大眼而僵硬結巴的瞬間也稍縱即逝⋯⋯
──眼前形象幹練的紳士明明親切溫和,卻如曠野中人不能輕易看見的巨大繞行的蛇,盤在近處、等待良機。
「炸、炸蝦是大口真神很喜歡的美食呢,不曉得其他信徒或神明殿下會不會也、喜、噫噫⋯⋯喜歡呢⋯⋯嘿嘿♡??」她眼角含著的淚終於因為身體微弱的顫抖甘願落下謝幕,她的生活好像也即將要謝幕了。
「說成應許太抬舉曲名了哪,人家終究還是需要信徒們的支持才有辦法繼續散發咪、咪惑你們的光芒⋯⋯☆」曲名不敢太用力握起他的手,只稍微覆蓋在手背上,稍微搖晃以示好意。
眼鏡嗎?眼鏡是傳說中的可以殺死我的武器?領帶?口袋裡有藏小刀?還是這個不會日文的男生?他有什麼武器?藏在哪?還是、還是長髮是碎片的一環?同族相噬?我做錯什麼了嗎我沒有去別人的地盤亂來吧噫噫噫噫──至少不要在這裡殺我!!!
曲名的腦內亂成一團。
目的雖達成了,但奧爾頓發現對方似乎有些……害怕?他瞇了瞇黑色的眼眸,偏生他不懂何謂敬服畏懼,只能暫且先將少女偶像的情緒放在一邊……只稍稍捏了捏溫涼、纖細的手掌,將袖口裡的紙條巧妙的遞給對方。
「感謝曲名小姐願意達成我小小的願望——」奧爾頓微微頷首,不欲毀了對方心中重要的場合,相反地,聚會需得順利進行,「請繼續散發炙熱的光芒,可憐可敬的謬斯。」
句末那句奇特的稱呼僅用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傳達,奧爾頓笑咪咪地放過顫抖落淚的牧牧喜,接過格雷遞來的戒指燈替少女戴上,離開前甚至做了一個Fighting !的手勢,而一旁的格雷擔憂的望向牧牧喜,微微點頭致意,因為他們很快就要再次見面,格雷有此預感。
人潮與時間繼續流動,這樣小小的騷動隨著異鄉人的離去也變成多數人腦中無關痛癢的插曲。多半不過幾個月就會被海馬迴徹底掩藏進深層甚至銷毀吧!
出了會場,格雷落在奧爾頓半步的身後,不過於親密也不疏遠;他將應援版收回紙袋裡,原先他有些糾結於奧爾頓首次給自己的戒指竟拱手讓人,但他仔細想了想,又覺得那個嚇壞了的女孩可憐。於是只好用目光凝視著奧爾頓的背影,向那不曾動搖的存在尋求解答。
「你覺得這是一場狩獵嗎?格雷。」負手前行的奧爾頓•懷特從背後望不見表情,不過他語調輕快似是心情不錯,「其實這反而是橄欖枝呀,畢竟我要脅一個小小的女孩做什麼呢?你知道的,我一向愛惜人才。」
格雷聞言沉默不語,似是在思量話語之中的真實度,也像是盲從默認了奧爾頓的解釋。他們經過一處聚集著拍照的人群,格雷向前半步遮擋住差點入鏡的愛人;奧爾頓抬眼看他,像是看穿他幼稚的嫉妒心與其他種種情緒,畢竟他一向不會裝撲克臉。
「總之——現在能做的就是等待了。」
奧爾頓轉頭回去看路,任格雷走在自己的旁邊,「要是等待的時候有菸抽就好了。」
「但想想去攤車買串關東煮,似乎比較有日本風味啊。」
聞言,格雷神情軟化下來,淡淡嗯了一聲,開始張望著找有賣煮物的小吃餐車。而奧爾頓抬手望了望錶,他們時間十分充裕。
演出後的檢討會中,隊長的建議曲名大多都沒聽進耳蝸。還有那坐立難安、面露難色的模樣皆被團員注意到,隨後便以「妹妹獨自在家太擔心」為由讓她提前離場──
那名斯文的異鄉粉絲巧妙地將紙條藉由握手的動作遮掩好好地置入指縫中,又以戒指燈巧妙粉飾了紙條在紅皮革手套上的突兀⋯⋯一切熟練的動作讓偶像少女認為這並非一般粉絲的熱情邀約,而是場「私人」意外。
午夜0時 於廣場公園鐘下恭候大駕
這便是紙條上精簡的留言。
沉暗街邊幾處食堂店家還有昏黃微弱的燈光,大樓外鑲嵌的電子螢幕板、霓虹色招牌在她攀行而過時過於刺眼,刺眼的就像群眾在東京夜晚還熱絡的遊玩興致。
曲名沒有換下傍晚演唱會時穿的女僕服樣式演出衣裝,只拆卸了顯眼的狼耳朵髮夾、亮橘色的皮帶與領帶。
在抵達廣場公園前,曲名潛藏在附近公寓頂樓的冷氣室外機後,深吸、吐氣、喀咔,深吸、吐氣、喀咔⋯⋯咔。
她正全力調整自己的心情,如果是場硬戰她無法避免,畢竟兩名異鄉粉絲的背景她不清楚,敗北的機率同心跳直直高漲,又或者能僥倖逃脫,不論哪種結局都有點悲慘哪。
曲名決定沿著路燈及電線桿出發,畢竟她都能攀在大樓外了,這個高度也只是、那啥、一塊小蛋糕!那句外文俚語是這麼說的!
「晚安~兩位應該沒有等太久吧?嘿嘿☆赴約前的梳妝打扮耽誤了一點時間,請別生我的氣呢,畢竟我也想漂漂亮亮的登場~」
牧牧喜登場時,格雷正替奧爾頓摘下細框眼鏡;鼻樑的墊片有些壓痛了他,也誰叫他要裝模作樣——總之,當兩位男士抬頭望向少女偶像時,氣氛有些微妙,混合了對少女站在路燈上的驚訝,還有情愫被打斷的尷尬。
至少格雷是這樣認為的。
他火速退到奧爾頓的身後,把眼鏡收好。像是識相讓出位子的盡責使然,但此情此景他更像是被外人嚇著躲到主人身後的小狗;奧爾頓倒沒有多大的反應,收回原本拉著格雷袖子的手,露出一個適度的微笑。
「曲名小姐怎麼爬得那麼高呢?真危險,快下來吧?」說著他向前走了幾步,原本似乎是想伸出手接住對方,但想了想他又收回了手。
「我這樣您的粉絲會很忌妒吧?傷腦筋啊,我明明只是想拉攏您接受我的贊助的。」
興許是與之接觸時感受到少女偶像的恐懼與擔憂,奧爾頓還是決定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目的,不再逗弄對方。
「曲名小姐經過演唱會之後也會疲倦吧,來休息一會如何?」
說罷,他兀自渡步到了廣場公園一側的鞦韆台,拉起一個鞦韆就坐了上去,「來吧,不用拘謹。」
情境荒謬,不過奧爾頓還是硬生生創出一個從容的氣場,像是在香檳塔與水晶燈環繞的宴會廳見客。而格雷也配合的站立至他身後一側。
果然,他們也是──
牧牧喜裙擺邊細長、與八腕總目生物的觸足相似的肢體幫助她從高的地方平安著陸。幸好兩位異鄉的神明沒有大驚小怪或拿出傳說中的武器對付自己,但她實在也不想看見另外一位神的遺留之物指向自己腦門。
「如果我不將兩位看作粉絲的話,自然就沒有那種問題了?但,如果將兩位看成男性的話,我也會、有點、傷腦筋呢☆」
她趁著自己站立陰影內,收起可能令人戒備的模樣,隨後有些不自在的跟上前。行到鞦韆之前,眼神漂移至那位不擅日文的男人。
她沒有坐下,而是握緊雙手、靜靜佇立在侃侃而談的紳士面前,像個不會說話的石頭,又像正虔誠祈禱的迷茫人類急需信仰才能消弭恐懼妄自滋生。
「您⋯⋯為什麼是我呢?明明小絢她很擅長音樂製作,啊、小絢是我們的隊長金華喵喵,或是琥鹿堂,她是單邊戴眼罩的那個成員,台風穩健又會跳舞,怎麼是我⋯⋯」
她是過度緊張的幽靈不停喃喃種種疑問。
她向前一步,支支吾吾地又問。
「兩位肯定也看到了那一邊的那一面,對吧?否則又怎麼會突兀說起炸蝦的事⋯⋯」
她再向前一步,壯大膽子再問。
「您是誰?我雖然快要被贊助的事情沖昏頭腦了,但多少還能維持理智判斷的,所以,您要不要先考慮滿足我的好奇心?」
『為了什麼?他又是誰?』
總是這樣的疑問和開場,奧爾頓•懷特歪了歪頭,撐著臉以笑容試圖和緩少女的侷促,「小姐,別緊張——我們沒有敵意,相信您也看得出來,否則就不會深夜赴約,是嗎?」
他依舊沒有正面回覆牧牧喜的提問,只是將平靜的眼神落在少女身上;對方如此急於展現自己宿者的模樣,約是放心不過他們?
「不過很奇怪呢,明明網路上素未謀面的粉絲在直播上贊助時小姐挺開心的,怎麼光明正大的找上您時竟如此戒備呢?啊,是怕我們另有所圖嗎?畢竟現在的社會,真誠待人的特質少上許多呢。」
「是他們都不適這個群體所以滅絕了嗎?還是躲藏起來了?但無論如何請您相信,我不僅真誠,且有相對應的手段保護自己和創作者們,絕對不是打著溫情牌的資本主義吸血鬼——」
奧爾頓顯然深諳他人是怎麼看他的,人類就是喜歡替同類貼上好辨認的標籤,而他也反過來利用這點。
「所以格雷,把那副對著敵人的模樣收起來。曲名小姐是我們的客人呀。」他溫和的下令。
隨著牧牧喜滿溢情緒的步步接近,格雷•威斯特判讀出對方情緒和舉止上的不穩——於是他本縱容可怖的肉芽與隨之攀附的利口覆上自己的面與雙臂,箭步上前保護奧爾頓;他何嘗不知少女會因此瞄準自己相對暴露的腹部,於是也暗自做好準備,儘管這是隨時有人經過的場域,只要把所有目擊人除去……
可命令一下,他便一下放棄所有思考了。儘管腹部依舊有可能被攻擊,但他卸下了所有攻擊姿態與防備,雖然眼神仍鎖在少女身上,但裡頭不再有明顯的敵意,只餘試探與茫然,相形之下氣場怯弱不少。他稍稍後挪,讓出可讓少女與奧爾頓交談的空間。
「是了——也讓我和您介紹一下,他是我的秘書格雷,如我們有幸合作,之後也會是他和您對接。當然,您只需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畢竟我,奧爾頓•懷特,對於創作一竅不通,唯一懂得的僅是欣賞。」
再次強調自己只是負責出錢不出力的花瓶,奧爾頓依舊笑得風度翩翩。
「且容我解釋,我們會提起炸蝦的事情一點都不突兀——或許您還記得吃播聊天室裡有一位名叫咪咪怪(Meow Monster)的粉絲?那是格雷的帳號喔。」
格雷的日文很差,於是奧爾頓就將這個學習的機會給了格雷,絕不是因為他自己懶怠。
「我還以為咪咪怪是個年紀比較大的長者粉絲⋯⋯原來是這位秘書,那我就──啊~放鬆一點吧!應該沒嚇到格雷的肚子?他應該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嚇壞吧?奧爾頓先生。」伸長的腕足如倒轉錄影帶返回曲名的黑色長裙,她交互搓揉掌心、拍拍胸脯以緩和方才劍拔弩張的氣氛。
秘書格雷防備的模樣⋯⋯將邪神的肢體覆蓋在臉與雙手,這可分析成是十分完美地拋棄防禦,以直覺進攻。要是被那對掌拍擊,那可能會粉碎得比梣木的灰還要徹底。想到這裡,曲名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幸好他們不是敵人,要是真的交手她可能會直接到天堂報道,但說不定天堂還會把她踢到地獄去?
「謝謝你們對我的喜愛與支持,既然奧爾頓先生都自我介紹了,我也必須禮尚往來,曲名是我的藝名,本名是牧牧喜真那,曲名和真那念起來一樣哦~很大膽吧☆!」
牧牧喜交疊雙手、伸展身子後,來到奧爾頓旁空著的鞦韆坐位坐下,她沒有將摺亂的長裙整理整齊,就開始擺動雙腳讓自己開始低空飛翔。
「奧爾頓先生說自己懂得欣賞呢⋯⋯秘書先生也是其中一個,或者是最欣賞的吧?我懂哦,最喜歡的東西要擺的最近!就像我深愛的紅色手套,還有這、個、呢──」她撩起裙擺,讓奧爾頓可以看見她在左腿護膝上另有暗藏⋯⋯事到如今,可說是正大光明地攜帶一把毛瑟手槍。
「它叫紅色九號,是我最喜歡的手槍!因為曲名在舞臺上的表演沒那麼耀眼,歌唱力普通、跳舞有時候還會出錯,才被粉絲們冠上遜砲屬性,所以呢~我想奧爾頓先生應該是看到牧牧喜真那另一方面的能力了。」
她空出一手擺出食指與拇指仿擬槍的姿態,對著反射太陽光芒的月亮開槍、擊發不存在的子彈,幻想的樣子有些惹人發笑。
「請說,斯文的Mister要殺誰呢?」
牧牧喜真那停止她前往月球的飛行,擺動的紅色長髮不再奔騰、垂直潟下。
她想自己能被看見的,
大概也只有這項才能啦。
「以同音隱藏真名十分巧妙呢,也是這份膽大使我加倍的欣賞您,真那小姐。
也請不用擔心格雷,畢竟強壯、耐操也是我欣賞他的特質之一,相信他不會讓我失望。」
望向身旁盪起鞦韆的少女以手鳴擊假想的槍,奧爾頓瞇細眼睛,如今的他像是看著手鞠球彈跳不止而起追逐本性的狐狸,而格雷則關注真的那把槍,計算槍種所能裝填的發數以及換彈時間差。
那樣纖細的手臂能扣動扳機?自從成為宿者…跟在奧爾頓身邊後他總一天天在刷新認知。
「殺誰?不不不、我一向不喜弄髒小姐的手,更何況都有前來赴約的勇氣了,那代表真那小姐拿起槍定是所向披靡,想必不用測試也無妨……」
自信的紳士在鞦韆上翹起二郎腿,有些滑稽與搖搖欲墜,但他不甚在意,「我對誰死了和誰該死絲毫不感興趣,而是更長遠的利益。」
「說起來,到現在都還並未慎重向您介紹我自己呢,來,請不吝收下。」
男人從胸前口袋拿出一張黑色的紙製卡片,「雖然我很想說:
見物如面,這張黑卡小姐就拿去花吧——
但可惜我對包養關係也沒什麼興趣,所以小姐可以放心,我這是正經投資。」
黑色卡片上以燙有銀色紋路,奧爾頓•懷特的名字以花體在上頭跳躍,投資客的名頭下寫著一串電話號碼。
「身為被投資者該做什麼,又會有什麼利益風險呢——若真那小姐願隨我移步到我名下的一個產業走走,我將細細與您解釋。
當然現在也步入午夜,如果小姐要回家休息也無妨,那就是改日我和格雷再登門拜訪。」
奧爾頓像是翹腳翹得腰痠,便搭著鞦韆鎖鏈起身,伸手向格雷索要不久前脫下的西裝外套。
「意下如何?噢對了,真那小姐應該不會太討厭孩子吧?」
還以為這種彬彬有禮的人會找上我都是為了某些不能浮上檯面的會弄髒手的事,但是我站在舞臺卻在做這種事⋯⋯咦?雙關?我在跟懷特先生還有格雷表演漫、漫才嗎?啊哈哈哈哈⋯⋯這就是鄰居國家電影裡說的吸食利益維生的高階層人物,所以為了利益,生命也能拋棄嗎?然後才有格雷當秘書兼保鏢,再怎麼說有錢人的世界都──
都太殘酷了吧不是很想攪和,牧牧喜聆聽奧爾頓先生的話時腦內異常聒噪,甚至冒出婉拒合作的想法,直到那張黑卡出現。
不知道牧牧喜的雙眼究竟被什麼蒙蔽?
是錢。
「好可惜噢,要是被包養了我的生活就會輕鬆很多,說不定還能變成正式保鏢,然後當咪咪怪的日語老師耶、嘿嘿。」
她雙手禮貌地收下精緻禮物,在那上頭蓬勃跳躍的名字與數字讓人感到近乎胃翻騰的狂亂喜悅,又同時背負可能潛藏的暴風。
「不討厭小孩子、我還有一個喜歡聽我唱歌的可愛妹妹。」
牧牧喜看奧爾頓先生站起身,鎖鏈經過輕巧的碰觸只發出細碎的碰撞聲,像被風撫過的枝椏柔軟。
奧爾頓先生本身不具威脅氣質,但經過的地方似乎都會留下屬於他的痕跡,像是在挖掘軟土埋下了他獨特意念的時光寶盒──牧牧喜真那看著格雷,瞬間得出這般結論。
「但⋯⋯小孩子很可怕吧?他們很純真,很容易以大人為榜樣,眼睛與耳朵都沒有防備,所以可怕的事或溫柔的事都能輕易模仿,要是他們可以學到奧爾頓先生獨道的眼光就好了呢~」她沒有跟著起身,反而抓著鞦韆鎖鏈向後仰躺一些,踢蹴地面開始搖搖晃晃。
「來我家拜訪⋯⋯有點危險呀,不過這次已經是你們主動向曲名與真那拋出橄欖枝、親切的主動邀約,下次換我登門拜訪如何?一來一往才合乎禮節,牧牧喜是這樣想的~」
「啊,還會有第二張黑卡告訴我將要去的產業建築或中心地點在哪裡嗎?嘻嘻☆」
牧牧喜突然坐直,戲謔地玩笑問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