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做過這麼安靜的夢了。

望著眼前的極光心裡感到極度的平靜，極地的漆黑和廣闊並不會讓人感到害怕，反而有種躲藏時的安全感。


透過醫生的建議買了前段時間推出的睡眠艙，原本只是抱著嚐鮮的態度，沒想到一睜開眼眼前的景色卻是如此真實、優美。

：）撐起身子打算到處走走，眼見的所有一切都與現實不同，奇怪的生物和廣闊無邊的銀河宇宙，在這裡都是能親身感受到的。

但平靜的時間並不長久，不知道是觸發了什麼，視線中出現了紅色的字，寫著‘’已進入戰鬥‘’。

下一秒一股衝力撞上了後腰，眼前也隨之出現’‘死亡’‘兩字，在倒下的過程中他看見了，一隻長著觸手一臉無辜的白兔。

真的是噁心透了。

重生點。

安眠大陸平時罕有人跡，他進入夢境次數還不多，除了不習慣這幅身體外，還容易在裡頭迷路。

自登錄後他兀自在偌大的地圖上漫步，有些茫然地看著四周陌生的景色，怎麼看都不像是傳送點的樣子。花了好一會才搞懂這裡是重生祭壇，他打算進去碰碰運氣，看會不會有剛好重生的玩家，能帶他離開這個看起來沒有出口的大陸。

正好他也想試試幽冥的體質，這可是他選擇種族時的一大主因。他自祭壇外穿牆而入，身體與無機物交錯的感覺讓他不適應地皺眉，被分散注意力的他在下一秒撞上了祭壇裡的柱子。

這時候發現有人正好要重生算幸運還是不幸運呢？

為了掩飾尷尬，他慌不擇路地收拾自己的醜態，站直、僵硬地開口：

「您好，您是第一次重生嗎？」

扮演NPC就不會被發現自己撞牆了吧？他可真是機靈。

再次睜開雙眼的心情與方才完全不同，原本的好心情都被那怪異的生物撞沒了。

：）撐起身子才發現自己躺在一個不深的坑裡，本來就沒什麼表情的臉似乎更黑了些，真的就像剛從墓地爬出來一樣。

正打算重新觀察四周，就注意到前方有漂浮在半空中的生物直直往柱子撞去，接著四目相對，對方發現了他的存在。

將那從充滿生氣到姿態僵直像個機器人的變化都盡收眼底，淡然的嗓音倒是像微風一樣讓人舒心。

「嗯。」回答的同時：）站起身將身上的塵土都拍去，「你知道要怎麼離開這裡嗎？」

這裡毫無生氣聽不見半點聲響，這種靜默的氛圍無形中帶著壓迫，如果可以他想儘快離開。

「⋯⋯」似乎沒有露餡，他鬆了口氣，但馬上又慌張起來。

怎麼辦？NPC不認得路也很奇怪吧？

只能硬著頭皮上了吧。幽冥男孩想從來時的路折返，又猛地想起對方不是可以穿牆的種族，有些窘迫地在原地思考著對策。幸好自己本就沒什麼表情，也總是垂著眼，應該看不太出異狀吧？

他喚出自己的武器，法杖中的星屑帶著粉紫色的魔力緩緩升空，像是帶著尾巴的彗星。星屑在空中盤旋了幾圈，然後像祭壇的出口飛去，好似指引方向的嚮導。

「⋯⋯請跟我來吧。」他開口，吐出的話語有些生硬，就這方面來說他演繹得倒是挺好的，雖然大多是因為怕露餡的緊張。

畢竟危機還沒解除。因為星屑看起來認識路，也只是看起來而已。實際上就是在他魔力可控的範圍裡亂飄。

粉紫色的星塵將法杖托向空中，就如同小時候在電視中所看到的魔法，曾經讓幼小純真的心靈泛起巨浪，如今也讓那片滯水泛起了小小漣漪。

忍住想伸手去觸碰的衝動：）乖乖的跟在幽冥身後，老實說他還不確定對方到底是一串數據還是與自己相同的存在，但在第次經過刻有自己ID的墓碑後，他心裡大概有底了。

「你的興趣是繞圈子嗎？」一路相繼無語，沒有起伏的嗓音劃破了寂靜，他想若是再不開口今晚大概就是一直鬼打牆的夢了。

「唔——對不起。」卸下了NPC的偽裝，他的道歉倒是給得乾脆，這種拙劣的謊言被拆穿是遲早的事，他也沒什麼好說的。

雖然沒想裝可憐求對方諒解——畢竟是自己有錯在先，而且剛才的丟臉過後，這樣尷尬下去也不是辦法——但煙低垂著眼，還帶著的嬰兒肥又襯得他有幾分無辜。在空中漫漫飄浮的星屑隨著控制的魔力減弱而降了下來，在他身側打轉，像一起在求饒似的。

「⋯⋯其實我一開始就迷路了，獨自在這裡徘徊也很無趣，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人。」反正都坦白了，他破罐子破摔地把除了自己撞到柱子之外的實情一股腦地往外倒。

說完，他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對方，想觀察對方的神色。剛才因尷尬而忽略的對方的樣貌，在看過去的這一刻才逐漸清晰起來。他愣了一下，對方眼眶垂淚、抑或是說星塵，在不停往下落。

「呃、我不是有意的，呃——」

蒼白的辯駁稍顯無力，他吞吞吐吐地說了一句後就放棄說下去了。

：）並沒有生氣，他能感覺到對方並沒有任何惡意。

看到幽冥男孩卸下偽裝將情感重新流露的模樣，他想起幾年前畫的繪本中因為害怕孤單而對人惡作劇的精靈。

「...我並沒有生氣。」不想看對方小心翼翼道歉的模樣，：）試圖放輕一些說話的力道，想讓自己感覺上並沒有那麼可怕。

但男孩在看著自己的瞬間反而變得更加慌張，不明白為何會有這種反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看著指尖沾染上的星塵，他才想起自己買了這個容易讓人誤會的飾品。

「這只是裝飾，你不要緊張。」雖說是在哄人家，語調卻像機器人似的僵硬，：）注意到在夢中自己的情緒似乎更難表現出來。

但這好像也才更像他自己，一個宛如空殼的小丑。

聽了對方的話，他又怯怯地多看了幾眼，確定對方沒有要責備自己的樣子，才安心下來。

但謊言被戳破後那份讓人無所適從的寧靜還是持續了幾秒，他抬手從空蕩蕩的肩側揮過，後像想起了什麼，空中的手換了個方向，轉而擺弄了下額前的瀏海。

「⋯⋯我沒有緊張。」這樣下去可不是辦法，為了緩解不上不下的尷尬，他再次看向對方。

低垂在側的碎星隨著男孩的視線換了個人為中心，像討好又像好奇一般在：）的身邊繞著圈，尾巴的魔力留下一圈圈的粉紫色。男孩與魔力相同顏色的雙眼同樣帶上幾分好奇，其實剛剛看到的時候就這麼覺得了——

「果然很漂亮呢。」

他低喃。那些碎片，那些軀體的碎片、星星的碎片。他喜歡美麗的東西，便不由自主地被吸引目光。

他們兩人都因為自己表現錯誤的外表在向對方解釋，這時：）才發現自己和眼前的人一直都沒什麼表情，意外的感到有趣，清淡的像馬上就會消失的笑容悄悄掛了起來。

也在這時，粉紫色的星雲圍繞在小丑的身邊，夢幻的顏色輕輕映照在他的身上。

那一團團的星雲像自我意識一樣的觀察著人，甚至好像還傳來了絲絲暖意，這樣的感覺讓：）聯想到鄰居那隻經常偷跑到他家庭院撒嬌的黃金獵犬。

「確實很漂亮。」低頭用指尖輕觸著星雲，：）並沒有注意到男孩的視線，擅自認為對方說的和自己所想的是一樣的。

「這是你的能力嗎？」

是個很自信的人嗎？聽見對方的回應後愣了會，他抬眼才發現對方在看自己尚未收回的星，嘴角還勾著一絲絲笑。

「是⋯⋯魔力。」斟酌著用詞回答，他尚不知曉準確的術語，只知道那團簇擁著星星碎片的柔光是可以隨他想法移動的。

「它是我武器的一部分，單獨存在的時候會照著我的想法移動。」似是想展示，他抬手一揮，星屑便在空中劃出一道帶著絢彩尾巴的軌跡，然後又慢慢飄回兩人的身邊。

觀察也可以的、觸碰也沒關係的，星屑在：）面前跳動，還真的挺像隻討人撫摸的狗。

星屑沒有自己的意志，完全按照煙的想法動作，這樣的動作無非是在出賣他想與對方親近的想法——畢竟在這片大陸遊蕩太久了，他獨自一人無聊的很——但就這樣被揭露的感覺還是有些羞恥，他輕蹙起眉，星屑顫了顫，隨後安分了些。

照著本人的意識行動嗎？

挑眉看著像在對自己撒嬌的星屑，再抬頭看著男孩，沒什麼情緒的表情有了些變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原本情緒高昂的星屑也窩回了主人身邊變得安分。

眼前的男孩看著情緒並不多的樣子，但卻會從四周流露出來，這樣有趣的模樣讓人忍不住想再多相處一陣子，看能不能在發現對方更多奇妙的一面。

「那你願意陪我找到離開這裡的路嗎？」大概是抱著另一個原因開口的關係，這樣的請求也變得不難說出口。

「你的能力看起來比我厲害多了。」這次：）主動伸手碰了星屑，像是試探般的以指尖輕觸著，不直接碰觸也像是留給對方還能拒絕的後路。

「！」經歷了方才那些，似乎是沒想到對方居然會主動邀約，半垂著的眼驚喜地微微睜大，表情染上些微喜色的他幾乎沒有任何思考便開口應允：

「當然可以。」

星屑受到幽冥男孩的情緒波動，又歡快地開始活躍起來。感受到：）的觸碰，星輕輕回蹭幾下，就轉了個角度，把自己整顆送進對方的手中。

「這個⋯⋯厲害嗎？」他只覺得之後還是不要再放它出來了。被出賣第二次情緒的煙憋屈至極，索性斂了視線，不再看著那顆歡脫得有些失控的星。罷了，反正在遊戲裡這副男孩的樣子，撒嬌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的能力是什麼呢、啊⋯⋯」原先想反問的，卻發現自己還尚未知道對方的稱呼，這樣問題的順序就錯了，他急忙止住話語，換了個問題：「我要怎麼稱呼你？」

「我叫做煙，煙火的煙。」他又補上一句。

「挺厲害的。」男孩憋屈的神情和直接窩進手心中的星屑又逗笑了：），能像這樣直接表達自己情緒確實是很厲害也很美好的事情。

「煙...很適合你的名字。」一直以來都對文字、語言有很深的執著和研究，所以習慣的重複了一遍對方的名字感受著其語感和文字本身的意思。

雁門煙雨...果然很適合眼前的男孩。

像撫摸小動物般安撫著手中的星屑，對於男孩的疑問他似乎沒有個答案可以給出，在取名字的時候他沒想到這麼快就會碰到這種問題。

「...叫我小丑就好。」想來想去，也想不到可以將ID上的符號變成語言的方法，最終只好用外表上的特色。

「唔⋯⋯」他好像不太滿意這個稱呼，但一時也想不到替代的稱謂。幽冥男孩沒有什麼劇烈的表情變化，但本來就微嘟的唇明顯地噘了起來，遲遲沒有再開口。

小丑啊，他對這個職業一直都沒有什麼好印象，畢竟絞盡心思去討他人的歡笑，這麼犧牲自己的事情他永遠都無法達成。即使這樣會讓他看起來是極為自私的人，不、他本來就是挺自私的人。

所以要讓他以對自己來說這麼微妙的名稱去稱呼別人，總覺得在罵人似的，他好像做不到。他不會也不想委屈自己的感受。

「⋯⋯嗯。」待在對方掌心的星星碎片苦惱般扭動了一會，很快隨著男孩的應答鎮定了下來。

就這樣吧，大不了都用你矇混過去。這種時候就非常感謝有第二人稱稱謂存在呢。

「你的能力是什麼呢？」將好奇的話題再次拉回來，因為成功轉移了思緒糾結的點，他困擾的樣子不復存在。

：）盯著手中的星屑扭動著，努力想從那些姿體語言讀出它表達的情緒，但怎麼想都想不明白，因為剛才應該沒有什麼能刺激到對方的情緒吧？

不知道是自己所說的暱稱讓對方苦惱，正想直接詢問男孩怎麼了星屑卻又恢復正常，再抬頭也看不出男孩臉上的表情有過什麼變化。

錯失了機會，也不想像想追問人家一樣，：）放棄了尋找原因接過拋來的問題：「...這個算嗎？」

沒有任何動作，原本藏在衣袖中的手從指尖開始露出，接著露出的部位越來越多，最終兩隻像破碎陶瓷的手臂漂了出來，在細看的話能發現截斷處和上頭的裂痕沾著金色的漆料。

漂浮著的雙手來到了煙的面前，虛握著拳的手突然張開，鮮豔亮眼的彩帶和亮片噴發了出來。

「我是第一次玩遊戲...不太懂這些。」彩帶不帶任何聲響的降落，這時：）才感覺到有些羞恥，對方說的大概不是這種像玩鬧一樣的能力吧..

「——好漂亮！」

男孩張大了雙眼，緩緩落下的亮片中那雙粉紫色的眸裡閃著光，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別的玩家的能力，不似現實中躲在障眼法後的小魔術，反而更像在施魔法一樣！即使破碎飄浮的手臂看起來有些不合常理——管它的，他不是那麼不耐嚇的人，而且在遊戲中一切都是合理的，對吧。

「這是種族能力嗎？還是你攻擊用的技能？還是、是課金的特效⋯⋯？」

煙忍不住湊近了點看，男孩一時聒噪了起來，心中的好奇不斷擴大，化作一個又一個的問句不斷向外冒。不過這一反沉默的樣子，反而讓他多了些孩子氣。

「真的好神奇，比這個會亂跑的星有趣太多了！」因為他有些興奮的關係，待在：）手中的星屑活躍地上竄下跳，不過看起來倒像是星星在對男孩有些冒犯的話語表達不滿。

「啊、抱歉，我也不常玩遊戲⋯⋯這個遊戲也才剛玩沒多久而已。」稍微冷靜下來後他才發現自己好像太困擾人了，急忙解釋道。

「我也還很不習慣控制這些能力，這顆星星也是。所以我覺得很神奇。」

預料之外的反應讓：）愣愣的眨了眨眼，隨後便因為對方興奮的模樣也沾染上了愉悅的心情。

「應該算是攻擊技能？」他的武器是一長串的彩帶，剛剛的行為沒有任何殺傷力，只能算是以武器為器具做的表演，但要這樣解釋起來有點麻煩，他還是只簡略的回答了大概。

「手的這個算是種族能力，好像星使臣都能把身體的某部份分開。」把分開的雙手收回了衣袖中，當初會選擇這個種族也是看上這點，破碎的身體對他而言在適合不過了。

一一的將男孩的問題回答完，：）溫和的撫摸一直待在身邊的星屑，「我很喜歡你的能力。」

這並不是客套話，他是真的喜歡這個會顯露各種情緒的星屑，單純的模樣散發著迷人的星光，有它的陪伴應該會一直都很愉快吧？

「你也不需要跟我說抱歉，你沒做錯任何事不是嗎？」抬頭的視線看向如宇宙星河的雙眸，在那夢幻的色彩中留下的應該是美麗的星辰，而不是懊惱的灰。

真是神奇、真是神奇。那些取悅人的道具，在面前的男孩手裡，也可以是造成傷害的武器。地上的彩帶動畫因時間過去漸漸消失，但他依然沉浸在方才的表演中。

「原來你是星使臣。」他當初選擇時幾乎沒有猶豫地選擇了能飄浮與穿牆的幽冥，沒有多加研究其他的種族，所以了解也不深：「我不太清楚星使臣的特性，以為可以分開肢體大概就是像⋯⋯拆卸機器人？那樣的感覺。」

「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可以在身體上設定這麼好看的特效。」

那些帶著漆料的碎片遠看像一片星河，每一片碎片都是一顆星星，雖然是分開的、卻又像是一體——嗯，他不太會形容，但物體在破碎之前都是一體的，大概是這樣的感覺。

「喜歡嗎？」話題被引導到星屑上，他愣了愣。這顆星，讓人很困擾。他控制得還不熟練，有時候攻擊容易打歪。還有今天才知道的，在人前放出來太久，會出賣自己的心情。

「⋯⋯雖然沒有到特別喜歡，但我也不討厭就是了。」他看著窩在他人身邊的星。畢竟是自己毫不猶豫的選擇課金的武器外觀，而且表露自己的情緒有時候也不是什麼壞事吧。

「至於道歉——謝謝你的溫柔，但這比起犯錯⋯⋯更像是我的客套，我還是不收回了。」微微彎起的眼中並沒有晦暗，反而有些許狡詰，他本就是極自我中心的人，他想給出去的東西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這邊我剛剛走過了，我們往另一個方向看看？」星屑升空，指向另一個方向，然後又繞了回來，停留在：）身邊。

原來那並不是單純的灰，而是閃爍前的銀。

總覺得這個孩子一直都在他無法預料的範圍中，就像流星的軌跡一樣。

：）無奈的聳聳肩，莫名的有種被擺了一道的感覺，但心情並不差反而挺有趣的，他喜歡孩子的恣意妄為，因為那就是他們生來最自然真實的模樣。

「嗯，就聽你的。」摟回又飄到身邊的星屑，：）抱著溫暖的小傢伙好整以暇的跟在小導遊的身邊。

在剛剛繞了幾圈的路上他其實都在研究地圖，因為操作上和模樣跟現實中有些差距所以花了點時間，在他向煙搭話前他已經大概知道往飛船港口的路要怎麼走了。

但出於好玩的心態他選擇不說，而是看著小幽冥憑著直覺走在正確的路上，只是偶爾對方要往別的方向飄時，他會默默的走到旁邊將人擋回原路。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人陪伴的關係，原本讓人難以忍受的死寂，現在他也能看出其中的美，路邊閃爍著不同礦石細碎的光芒點綴著延綿的小路，幽靜的氛圍像坐在緩慢搖晃的搖椅，輕輕柔柔的，讓人不自覺就慢下了步伐。

他能感受到星使臣的視線。：）應該是個大人，或是誰的哥哥姊姊吧。他在猜。因為這個感覺就像平時走在路上時，照顧人的長輩永遠走在一段距離外，看著孩子肆意奔跑，偶爾出言勸戒。

他也不介意扮演這個孩子的角色，畢竟他就是個不折不扣的孩子啊。

有了同伴的旅程不再那麼枯燥，即使他平常不是那麼外放的人，寂寞了一段時間的他也忍不住比平常更活潑了些。他有時候會飄得高一些、有時候會穿進地裡，偶爾徑直穿過岩壁、穿過樹叢，然後又回頭穿回半顆頭，笑著對對方說自己走錯路了。

他現在就好像是某個主角。

飄在半空中，他似是覺得自己的想法有趣，輕輕地笑了起來。星屑輕顫，發出微弱的、溫暖的光。

可能是對方的溫柔讓他覺得能無所畏懼的恣意，他現在好像能明白為什麼有些書裡的主角們那麼陽光活潑——因為整個世界都是溫柔的。

——面前的人，是很溫柔、很溫柔的。

大概是察覺到自己的放任，幽冥男孩在之後的路上特別的歡騰，幾乎沒了一開始拘束的模樣，就好像在夜晚綻放花兒一樣。

一路上這樣看著男孩到處穿梭漂浮：）也不覺無聊，對方在空中放鬆自在的身姿像在夜空中跳舞似的，黑夜襯的那頭銀髮更加耀眼，粉紫色的雙眸也如彗星的尾巴一次次的劃過天際。

從懷中安穩待著偶爾會甩甩小尾巴的星屑看來，此時它主人的心情和他的心情應該都是挺不錯的。

「你有個有很有趣的主人呢。」音量不大的朝星屑說著，還對粉通通的小星團用指尖搔了搔。


有人陪伴後漫長的路程也縮短了不少，一直以來漆黑的四周在遠方終於出現了光點，從這個距離和亮度來看大概就是飛船碼頭了。

他與星屑的連結是單方面的，星屑本就是被動的物品，只是被主人染上了活力，所以他自然也不會聽到、或感受到什麼。

就像人不懂遠方的星究竟有什麼故事。
但這止不住好奇啊。

雖然稱不上敏感，但他至少懂得些察言觀色，他發現自己難得放縱的任性不但沒有勸退同行的人，反而還能稍微發現一絲絲流露出來的情緒。這讓他更加好奇，在那平淡的表情、破碎的軀體、和看似無邊際的溫柔背後，究竟有怎樣的故事？

不過成事忌操之過急，他也不打算如此失禮地問出口，只是看遠方出現了光點，便落回了平常的高度，與：）並肩，維持在不遠不近的距離。

「我想離你近一點。」沒頭沒尾地一句話當作解釋了突然收斂的理由。他安分地走在一邊，星屑蹭了蹭：）的指尖。

原本遠望的視線隨著男孩的靠近也回到了身邊，雖然又變的安分，但懷裡的星屑卻多了些小動作，看起來是想對人示好。

過往經歷和職業的關係，他經常會觀察身邊的人，也因此蠻擅長從行為看透人的心理，只是幽冥男孩此刻的親近卻讓人看不透。

是因為玩累了，還是長期沒人陪伴而對他產生了暫時的依賴？這些猜測都很有可能，但卻也都有說不出的微妙。

「為什麼？」職業病使他直接將好奇的問題拋了出來，「為什麼想靠近一些？」

：）看著落回地面的煙，與之相比稍微黯淡的綠眸直直望進粉紫的星空中，像是想窺探宇宙的秘密，又像是等待著流星劃過給予一個解答。

為什麼⋯⋯嗎？

他一向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人，隨心所欲慣了反而沒有去想原因的理由，導致現在被問題卡了一下思緒——他思考了下，平時可能會隨口搪塞過去，但看著漂亮而疏離的綠，他總覺得該找找看原因。

嗯、大概是像人們因好奇星星上有什麼而勞碌奔波，就為了能更靠近天空一些。他的舉動始於好奇，因而靠近，照這樣的邏輯來看，應該是——

「為了離答案近一點？」他開口，一如剛才沒頭沒尾的解釋，回答得讓人難以理解。

「⋯⋯唔、還是忘了剛剛的話吧。不過、靠近溫暖的人事物，應該是人的天性，對吧？」他似是不滿意剛才的答案，又補上了一句。沒有人天生該活在陰冷的角落，或以他的想法來說，為什麼要委屈自己呢？本來就該哪裡舒適哪裡待吧。

因為待在溫柔的你身邊很溫暖，所以想靠近你一點。

「...是。」靠近熱源確實是本能，但溫暖這是最不可能出現在他身上的，一顆需要靠著太陽才能發光的月亮，本身能有什麼溫度？

就算有，那些也是從別人那汲取的...

「你有什麼想知道的？」並不想多加探討自己是能自行發熱的恆星還是與之相反的衛星，：）將話鋒拉回被要求遺忘的話題。

想知道的答案是什麼，他身上有什麼讓人好奇的地方，為何會對這樣的自己產生好奇...這些都是他怎麼想也猜不到的。

得到：）簡短的肯定，他依稀覺得對方好像真的是個很有自信的人啊。

「想知道的⋯⋯很多啊，你是怎樣的人、有怎樣的故事，之類的。」

沒有多著墨在似乎有些錯誤了的認知，他一如往常直截了當地吐出了縈繞在思緒一段時間了的問題。反正也不是什麼一定需要藏著的話，對方聽到後會做何反應也是對方該做的決定。

「很隱私吧？我沒有打算一定要得到回答。只是你對我很好，讓我好奇有關你的事而已。」又思考了會，他歪了歪頭，第一次見面就問這樣的問題好像真的太直接了，就補上一句。

他是自私，但不是自我中心，不需要所有人都配合他。他只要在自己能自在的範圍活動就行。

「其實也還好。」學著煙的樣子：）也歪了歪頭，對於對方所好奇的，他並不是那麼吝嗇給予。

「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感受到的那就是我。」自己是怎麼樣的人，對他來說是有很多種模樣的，自己認為的是一種，別人認為的是一種，因為那是很主觀的感受。

在他的觀念中其實所有一切都是如此，每個人都有各自不同的想法和觀念，這樣獨立的個體要怎麼對同一個東西產生完全相同的看法呢？

但也是因為這樣子的觀念，導致：）對很多事都感到抽離，他也會有因為外界因素產生情緒的時候，但那就像看電影一樣，在當下被影響了，但過了幾分鐘後又恢復了正常，那股情緒並不會留在他的心裡，使他出現改變。

「但我的故事並不怎麼有趣，可能無法滿足你的好奇心。」輕淡的嗓音隨著風一起飄散到遠方，好像真的並不在意將自己的事告訴第一次見面的人，在意的反而是怕對方太過期待。

「⋯⋯那倒也沒錯。」每個人感受到的不同，認知上都會有或大或小的差別，他也深知這點。沒有絕對客觀的角度存在，所以是怎樣的人這個問題⋯⋯說不定是個廢題。

那就這樣吧，還不知道以後會有多少交集，可以先讓印象停留在這裡就好。

「不有趣沒關係啊。」他回答的乾脆：「我好奇的不是你的回答精不精彩。我只好奇你的回答。」

「可以是乏味的讀書、枯燥的工作，或在家躺在床上發呆、什麼都不做。」並不期待也不會期待有什麼大起大落的故事，他不是每天都活在奇幻想像裡的人，他的好奇是單純的好奇，只是想了解更多而已。

他認識人就是這樣，不會對誰有什麼期待。倒不是受過傷，只是抱有無謂的期待，最終失望的也會是自己而已，他才不想自虐。

「讓我再認識你一點。」

：）覺得眼前的男孩就像書中的吟遊詩人，他們輕鬆咨意的在這個世界尋找有趣的事，他們不會在同一個地方逗留太久，因為這個世界之大，還有好多地方值得他們前往。

那樣毫無畏懼，不被任何一切牽綁的模樣令人羨慕。

「我....我的人生就像現在一樣。」停頓了一下，剩下的話才循序的吐出，：）望著前方越變越清晰的港口，內心有股難以言語的情緒在發酵。

「在一大片荒蕪之地中尋找著，尋找能帶我離開的飛船。」

他曾想像過，自己就像失了根的植物，經過一次的移植，因為在其他地方適應不良又再被移植到最初的地方，諷刺的是，已經在外頭待久的根也無法適應最一開始的土壤，從此這棵植物就再也無法屬於任何地方。

在荒蕪之地尋找、嗎？他緩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剛才因有人陪伴而感受不到一點寂寥的大陸，現在好像又失去了生機。他忍不住想，：）似乎是生命力非常旺盛的人，可以在如此荒涼的地方給他溫暖。

「那、搭上飛船後，你要去哪裡？」

映著飛船港口的光線，粉紫色的眸似是閃著星光，目不轉睛地望進清冷的綠色裡，他沒有任何表情，這不是質問也不是挽留，是非常純粹的問題。

你的目的地是哪裡？

如果以他的人生來說的話，他沒有尋找過飛船。他需要時就會在那、會出現在荒蕪的大地，可能也是他一時興起要來一趟。最終的目的地，他從來沒有思考過。於是他好奇，好奇懇切地尋找飛船的人，最後究竟會想去哪裡。

不過他也留了餘地。如果對方不想回答，只要說待會要去哪個傳送點就好了。畢竟這裡是夢境，他也不打算逼迫人在夢裡思考現實的問題。

「不知道。」男孩清透的雙眼誘使著心中的答案出現，前方明亮的港口照亮四周的大地，彷彿一盞燈塔指引著方向。

但在內心中，他卻遲遲不敢靠近。

「所以，我一直在原地打轉。」勾著淡淡的笑，：）像是說出一開始就知道港口的路卻不親自帶路的原因，夢境似乎一個不小心也以淺意識在行動了。

搭上飛船或許是打破死局的唯一方法，但恐懼是人們面對未來的想像，他沒有勇氣去面對漫無目標的漂流。

「比起找不到，沒有目的地更讓人害怕。」

大概是走出一座迷宮，卻發現自己只是進入了更大的迷宮裡，這樣的感覺吧。因為不想面對之後的現實，明明已經看到了眼前的目標，卻還是佇於原地。

「哈哈。」總覺得這樣的擺爛心態跟自己我爽就好的人生哲學是異曲同工，他忍不住笑出聲。

「我覺得，沒有目的地也沒什麼不好。」如同他飄在半空中，他的語氣也輕飄飄的，輕鬆、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隨便。他的生活也沒什麼追求，比起汲汲營營去得到什麼，他更偏向只要現在開心就好：「隨意亂晃也挺好的。等走膩了，自然就有新目標出現——就現在的狀況來說，目標就是找到飛船港口，吧？」

人生哪需要什麼冠冕堂皇的目標？反正在哪都能活著，隨遇而安也是一種目的地。所以他才會漫無目的地亂逛，直到覺得寂寞才開始尋找人、尋找出口、尋找飛船。

「不過我也沒資格叫你不要害怕就是了。」

不知何時他整個人飄著顛倒了過來，銀色的瀏海因為重力牽引落下，露出額頭。他對著：）眨了眨眼，又笑了起來。

「說的也是。」從各個方面都輕飄飄的幽冥男孩就連這方面的想法也輕飄飄的，但也因為這樣的態度才讓他能自然的訴說這類的話題。

也因為閒聊的氣氛，讓心情也不再那麼沈重了。

「跟你一起，好像在沒了地心引力的宇宙一樣。」在男孩又飄回面前時勾著不明顯的微笑說道。

或許這就是夢吧，在這裡原本束縛自己的繩索，因為一段輕飄飄的力量就能輕易的被解開，雖然仍舊無法自由的飛行，但少了重力的拉扯，身心都能獲得短暫的輕鬆。

當粉紫色的雙眼顛倒的與自己直視時，：）發現自己挺喜歡看對方笑的。

「銀河的領航員，你也害怕無邊的宇宙嗎？」他用手背向對方，用指尖點了點那圓潤的額頭，以與對方俏皮的模樣相符的用詞說著。

「失重的感覺好玩嗎？」他笑著看向對方，似是喜歡沒有引力的宇宙這個形容——畢竟承受重力已經很辛苦了，他才不用思想的引力束縛自己。隨著思緒，身體感覺也輕飄飄的。

領航員嗎？煙不認為這樣的形容適合他，他覺得自己更像駛順風車的人，與他人軌跡重疊，但不完全重複。不過⋯⋯那不是現在的重點。

「你不怕嗎，小旅者？」

沒有想到額上的觸碰，他看著：）俏皮的樣子——現在看起來就像是兩個男孩在普通地嬉戲呢。眨了眨眼，煙順著：）的話接了下去，似乎是想更符合男孩的舉動，他輕蹭了下：）的指尖。

星屑倒是沒有半點害怕或畏懼的樣子，歡快地在兩人之前躍動。像是它的主人，它是沒有引力也不受引力牽引的星，不會強求誰停留在身邊，也不會固執地只圍著誰轉。

「但宇宙無邊的話，就有尋不盡的目的地了哦。」

「那麼就不用害怕了吧。不是嗎？」浮動的思緒又將對話繞回不久前的話題，他不喜歡繞圈子，但和：）相處的時間很有趣，他不介意多拖沓一些。

指尖傳來的觸感傳遞到了心口，他能從男孩的眼裡看見在宇宙漂浮的自己，那個他臉上沒有恐懼，只有淡淡的微笑。

「就像你說的，換個角度思考，沒有終點的宇宙並不會讓人害怕。」

「失重也讓人有了能不去思考下一步，只需要放下身軀的飄蕩的時間。」

男孩的思考可以說是和自己完全不同，但他不排斥也不討厭，在邁向不同目的地的路途上他們在這裡相遇了，接著也會走向不同的道路繼續往前。

現在花點時間在這聽聽彼此路上所見的一切，也是一段不錯的時光。

「嗯。」

短促的喉音給出簡短的回覆，他本意不是說服對方改變觀點，但對方果然是個很溫暖的人，認同了他的理解。他彎起的眼能看出他的好心情，活力十足的星屑也時刻透露著這樣的訊息。

「不過看來你的擔心是多餘的。我覺得你是非常有趣的人。」想到方才：）說自己的故事不有趣，有些調皮地又提起了這件事。倒著飄浮的男孩在空中轉身，彎起身體後抱著半透明的小腿，轉換成縮成一團的姿勢浮在：）面前。

原先看到的光影輪廓隨著距離拉近已經清晰可見，飛船碼頭已經在不遠的地方，感覺這段特意拖延著的旅程就快要結束了。

這樣是不是有親近一點了呢？和意外獲得的、暫時的同伴，在經歷了氣氛適宜、不長不短的旅程之後，互相說了一些話——他不知道算不算，但他非常喜歡這段時光。

「我是嫣。有機會的話，能加個好友嗎？倘若還有下次相遇，我還想再聽聽你的故事。」

第二次的自我介紹沒有準確指出是哪個字，他唇角溫和的勾起，問句像小貓撓抓般試探著。

有趣嗎？雖然：）並不覺得自己能和這個詞沾上邊，但就如他剛剛所說的，對方感受到他是怎麼樣的人，那他就是那樣的人。

在心中無奈的笑了，這時他發覺面對煙自己好像一直在順讓的樣子，就像對任性的孩子不斷的答應他們的要求一樣，但這也沒辦法，誰叫他們那麼可愛呢？

「到時候也讓我聽聽你的故事吧。」直接發出的好友邀請間接的回應了對方，這段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時間裡也讓：）對煙產生了興趣，他好奇對方自由的思想是天生的還是後天的，如果是後天的那又是在什麼樣的生活環境中培養的。

這一場夢做得還挺美的，至少讓他對未來有了些期待，期待下次再與對方相遇時會是怎樣的模樣，彼此的想法還是與此時相同嗎？就像養育一株植物一樣，在它開花前期待它開花的模樣。

「那⋯⋯我會寫好講稿等你的。」

玩笑著提出聽起來過於盛大的的準備工作。其實要他準備也是可以，如果能讓對方更期待下一次的相遇的話，他努力一點寫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也不是不行。

煙接受了：）的好友申請，長長的睫毛掩去了眸裡閃爍的欣喜，與瞳孔相似顏色的魔力倒是一點都不遮掩，簇擁著星屑在：）頰邊歡快地輕蹭。

「祝您旅途愉快。」這次的故事分享差不多該告個段落了，再次模仿起NPC生硬的語氣，他學著印象裡的動作向星使臣鞠了個躬。

「下次再見，笑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