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洛斯還記得那是一個星夜，漏了縫的夜色被海浪被擰得破碎，過分的寧靜吞噬了前一夜在海平面之外的挾風帶雨，徒留帶著鹹味的海風。

「可憐的小傢伙。」邁洛斯蹲在一隻在一波波浪潮下顯得特別無力的人形小水母前說道。

他用尖銳的指稍微微戳動眼前的生物，下手或許是不知輕重，卻旨在確認對方生死。

是否該責怪海的力量？抑或感嘆生物終有一死？邁洛斯的念頭也不過一閃而過。

「如果還活著就吐口水吧，小水母。」他和著海水捧起半透明的觸手，傾身下去側著耳聽，沒有聽見心跳聲，只感受到了浪潮。

被揉碎的月色映在邁洛斯紫羅蘭色的眼底，暈染開來。

自洶湧的潮水間誕生，在月色下晦暗的紅光近乎有幾次被浪潮吞沒，在潮汐之中載浮載沉，可最終溫柔的海床仍將他推上了地面，到達此行的目的地。

他在說什麼？

依稀聽見了說話聲，與頭部相連的觸手被捧起，那是和海水相比稍微溫暖的溫度。菲羅斯試圖回應，但卻無法理解對方的意思，說到底這也是他第一次接觸水母和魚蝦以外的物種，還無法收斂的運用聲帶，幾次嘗試下反而吐了些水出來。

…？是這麼說話的嗎？

看到了眼前的小水母吐出了水，邁洛斯見獵心喜，輕輕地壓了壓觸手，微微滲出更多水分。

他勾起嘴角，露出尖銳的牙，躁動著的好奇心跟著浪潮一層一層推進『不知道水母的體液口味如何？』明顯打著道德上不純正的主意。

邁洛斯一把抱起人形小水母，對方不出意料地輕盈「跟我走吧，保證好吃好玩。」瞇起的笑眼裡有狡黠的光。

漲潮了⋯⋯在波光粼粼的月圓之夜。

邁洛斯把人形小水母扛到了他的隔壁房，在執事嚴格執行的灑掃標準之下，無人使用的空間也一塵不染。

不太負責任地把懷裡的人丟進半滿水的浴缸內「你摸索好了再來叫我，我在你的隔壁。」邁洛斯輕輕敲了一下對方小巧的鼻樑。

在月色下的男人讓菲羅斯想到了粉紅珊瑚，和他的髮色相似，在漆黑之中的淺色格外顯眼，這麽愣神的片刻便被抱了起來，迅速的遠離地面，輕微的失重感讓菲羅斯倚向對方，就連觸手都顫顫地搭著男人的肩膀。

那是他第一次離開大海，用自己的雙足踏上堅硬的地面，也是頭一回被其他類人型的生物擁抱，這一切都讓菲羅斯感到新奇。

小少年在浴缸裡待了一會，淡水能保持濕潤，也能令他放鬆，但他還是更鍾愛海水。他摸了下自己的鼻子，那裡並不具備嗅覺的功用，卻仍連結感覺神經，被輕敲的感覺仍留在上頭，他想這可能是某種打招呼的方式。

水珠自身上滴落，在一塵不染的廊道上蜿蜒至隔壁房門口，像是某種探險，菲羅斯小心翼翼地擰開了喇叭鎖，探出一根觸手伸向房裡尋找著粉色珊瑚的蹤跡。

小水母卻是出乎意料地早適應他所提供的環境，所以當門房被轉開時，剛沐浴完畢的邁洛斯正一腳要踏入他的高級棺材裡休息。

溫暖的水氣、木質調的沐浴香，遮掩不住一絲絲在海風裡逗留過的味道。

邁洛斯快步過去，穩穩地把嬌小的人型水母攬進懷裡「這麼快？小水母迫不及待來跟我說晚安？」他的語調輕浮，帶著一些自說自話的不切實際。

邁洛斯把頭探出房門外，廊道上拖曳的水痕他並沒有打算要處理，頂多隔天再被執事教官捶一下膝蓋。

把門關上之後，空間裡的海味似乎更濃了一些，這讓邁洛斯又想起了剛剛的那個海邊，同樣滿滿的月光，此刻也從簾縫中溢出。

「原本預計明天會有你的入會儀式，但⋯⋯」邁洛斯捏了捏小巧的臉頰，又擠出了一些水分「你聽得懂人話嗎？」

他其實不抱有期待，這個還在吐水的小水母，能在一個晚上學會什麼？

上岸後發生的變化太快，快的讓菲羅斯在獨自留在房內後，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對未知的敬畏。這讓他比起探索關著自己的方形大盒子，更想尋得帶自己來的那名男人。

他的語速有些快，夾雜著海裡沒有的口音，菲羅斯幾乎是半聽懂半猜測的解讀。類人的雙臂張開，他摟住了對方的頸部，溫順地被捏起頰邊肉，儘管小小的羽翼遮住了上半張臉，但也能看出水母的懵懂與疑惑。

入會⋯、唔，為什麼要捏著臉、是打招呼的方式⋯？

他鬆開了手，模仿著動作，小力地輕捏對方，最終才鄭重的點了點頭，想表示自己能聽懂。

邁洛斯第一時間對於小水母的反應感到疑惑，很快地又馬上理解這個小力的擠壓不帶半分惡意，只是一個單純模仿的行為。

『像是個孩子似的。』邁洛斯心想，勾起愉悅的笑容，也不帶任何壞心思，空白的一小段沉默裡只藏著無人知曉的好奇心。

而既然聽得懂問題，就不是問題。

「你好。」邁洛斯舉起手單手擺了擺「我是邁洛斯，要叫我『爺爺』也可以。」握住小水母的手，同時刻意在稱呼那邊加重語調。

先是一般的打招呼方式。

「你呢？叫什麼？明天入會儀式要介紹自己。」邁洛斯拉起水母的手落下一吻，發現吻裡帶有海的濕氣。

「還有要跟大家打招呼，雖然方法有點特別，可不要嚇到了。」他暗示性地把手指抵在唇瓣上。

然後是他特別的招呼方式。

「不過嚇到也沒有差，不要說是我帶進來的就好。」邁洛斯聳聳肩。

爺爺…
菲羅斯試著學邁洛斯的音調複誦，憋了好一會兒，聲帶毫無動靜，倒是又吐了些水出來，帶了一些海水的鹹，他的身體裡幾乎是純淨的液體，汪洋的海成了他身上獨特的清新氣味。

小水母的觸手跟著男人的手部移動，最後冰涼的半透明貼上了邁洛斯的唇瓣，還輕輕地拍了拍，像是在問對方是什麼樣的招呼，菲羅斯顯然十分好奇，連擬態成頭紗似的觸手都紛紛揚起與揮動，學習著邁洛斯的一舉一動。


P．H．A．R．O．S


他的觸手很柔軟，一個字母、一個字母，扭動著以展示自己的名字——菲羅斯，燈塔水母就是他的名字。

瞇著眼看著在空中扭動的觸手，邁洛斯一手抓著菲羅斯碰著自己的手，緩緩地用自己的習慣吐出讀音，緩緩的氣流呼在菲羅斯的小手上。

𝑃𝐻𝐴．𝑅𝑂𝑆

邁洛斯期許菲羅斯能夠說出自己的名字，但同時也覺得吐出海水的小水母著實可愛，笑意漸濃。

「 𝑃𝐻𝐴．𝑅𝑂𝑆 」邁洛斯指著小水母。

「𝐺𝑅𝐴𝑁𝐷．𝑃𝐴 」邁洛斯指著自己。

「入會儀式的招呼，就是找舊成員接吻，要在槲寄生之下。」邁洛斯沒懂菲羅斯的想法，一知半解的猜測，接續他的自說自話。

「怎樣？」邁洛斯順手拂過他的透明面紗「想要預習看看？」

PHA．ROS……GRAND．PA… 少年的唇瓣張闔，能瞧見其中舌尖的改變，顯然他是能理解邁洛斯的話並學習的，只是從未使用過的聲帶一時之間還無法熟練使用。或許是用力錯地方了，這才讓他變成一隻吐水的傻水母。

那些紗比想像中的要重一些，被拂開後自然地落於兩旁，晃動時有些重影，能看出是由菲羅斯的觸手擬態而成。

接吻——菲羅斯對這個概念有些模糊，那並不是在海底常見的行為，只是偶爾他會浮出水面，偷偷上了船隻聽那些有趣的故事，一知半解地猜測其中涵義，人類所盛行的童話故事裡總會有Kiss的存在。

原來在其他異種那裡，親吻是一種打招呼。
好學的水母稍稍墊腳，微涼的唇瓣在邁洛斯的頰邊啄了下。他點了一下頭，顯然覺得自己是個學習禮儀的天才。

輕盈的一吻，讓邁洛斯確定菲羅斯的吻是帶著濕氣的，一切都帶著海的味道，月光穿過對方半透明的薄紗，粼光蕩漾，像是夜間的海面似的。

接著，邁洛斯笑了，他覺得眼前的小水母十分有趣，攬過對方相同輕巧的小身板「菲羅斯，要吻在嘴唇上，然後，吻深一點。」他在他也許是耳朵的部分旁邊輕語

「太客氣的話會被家族的人生吞活剝的。」他給他一個良心的建議。

邁洛斯的話好輕，好輕。
跟銀色的柔光落在深夜的海一樣輕盈。

「明天，你自己看著辦。」邁洛斯說話的同時心裡還想著，水母晚上都是怎麼睡的？

水缸？床上
這裡？還是隔壁房？

本應生長耳朵的兩側反而各有一側翅膀，彎折後覆於眼前，但邁洛斯的低聲呢喃像是驚動了它，因溫熱的吐息而顫抖著羽毛，菲羅斯縮了下脖子。

陸地上的生物連招呼方式都有好幾種，甚至連怎麼做都有規定。那真是太神奇了，做得不好還會被生吞，水母感嘆著陸生生物的兇猛，小心翼翼地以指尖輕觸邁洛斯的唇瓣，像是和人再三確認似的認真與正經，渾然不覺自己學的禮儀早已在外路上狂奔。

待得到答覆後又重重地頷首，但眼裡還有幾分懵懂，對於深的意思還一知半解，上岸到新環境的疲憊感又迎面襲來，菲羅斯打了個小呵欠，方才還活躍的觸手都變得乖巧而隱匿著。

看著菲羅斯的小哈欠，邁洛斯的笑意漸濃，心靈與身體都透明得純粹，碰一下就可以看見光。

原本還在思考應該要把菲羅斯安置在何處的邁洛斯索性不想了，拉上睏意漸濃的小水母，一併陷入柔軟的床－千萬不要小看棺材的內裡，同樣是高級貨。

有些設計就是連死後都要講究。

「不管了，今天陪我休息，你缺水再自己回去泡水缸。」邁洛斯闔上眼，蠻不在乎地把話留下，便沉沉睡去。

畢竟，他隔天因為Boss要出席，可要起一大早忙碌。

盯哨者的哀歌，工作萬般不由人。

被爺撿回家族裡啦！

sss_moon:
小水母這麼可愛無法抵擋那個吸引力！！！

教說話好療癒…！爺跟小水母的互動好可愛好溫馨

chihuapu:
他們就是爺孫！！雖然教說話大失敗了，但真的很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