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樓梯僅有一盞路燈,黃光透過老舊骯髒的燈罩吸引蟲蛾飛舞,它照不亮樓梯上的平臺,也照不出陰暗下倚著的人。身形魁梧的杜斌兩腳大開,背靠階梯,雙手搭在身體兩側的臺面,頭枕著臺階閉目養神,狹小的階梯被占據一半,儼然將這條街上的樓梯當自家沙發使用。
啊……頭痛,可可在哪?好像喝完了。
從額頭滑落的液體能抿出血腥味,他懶得擦,連隨手放的罐裝巧克力都不想找,鐵鏽味在口腔化開取代巧克力和酒的味道,淡色亞麻衫沾著些深色液體使衣服沉沉的黏在身上。
兼職結束的深夜總是可以在街道上看到很多畫面。
散發酸臭睡街的醉漢、偷偷摸摸交易的毒販與毒蟲、剛從廉價旅社走出來的性工作者,或是一些很不好惹的社會人。通常金俊珉會頭也不回地有多遠離多遠,但剛躲在暗處目擊了一場鬥毆的他沒法那樣做了。
他的屋塔房需要走上一條又小又窄的水泥階梯,那些混混被打的跟落水狗崽一樣夾著尾巴嗚嗚散逃,高大男人接著就歪歪斜斜地佔有了一大半通道不動了,只剩下厚重的呼吸聲。一罐翻倒的巧克力在階梯上,赤褐色的液體沿著地面落差緩緩漫出,空氣裡除了甜膩的香精還夾雜了別的味道。
是血的味道。
金浚珉等了一陣子,小心翼翼地抱著背包從暗處走出來,放輕了動作,躡手躡腳的從男人旁邊經過。
那個男人該不會要死了?
沒隔兩秒還是咬咬牙走回到男人身旁,拿著衛生紙也不敢再靠更近。
「睡在這裡會死喔。」為了不讓對方覺得自己好欺負,他刻意講得不怎禮貌。
要怎麼死?
杜斌張開眼看到一隻拿著衛生紙的手,順著手臂看去衛生紙的擁有者是一個穿著西裝打扮乾淨的上班族,他站得遠遠,身體和表情都在表示抗拒,深長的手臂釋出善意,說話的口氣和用詞又是一回事。
一臉好欺負隨時會過勞死的樣子,肯定每天被丟一堆工作加班還沒功勞,好欺負的下級,花一輩子時間也不可能爬到上層的底層人物。
杜斌伸手接衛生紙,要碰到時又垂下手沒摸上,他嘖一聲道:「多管閒事,想死嗎?」
喔摸好兇!被說多管閒事的金浚珉又退了一步,他怕被打啊!喉結在領口滾了一個來回。
「我......我是好心!」嘴上不想落下風,像是小學生一樣的頂嘴,「你的頭一直在流血。」看不下去的蹲下身,啪的一下把衛生紙加壓在男人的頭上。不遠處的碎玻璃在街燈下反射出綠色的光,看來傷口是被燒酒瓶打出來的。
杜斌嘶了聲氣,他不是沒感覺,好心還拍這麼用力,不好心是不是要把手插進去摳。
「用衛生紙就想把傷口堵住,你沒受過傷吧,不想我死在你手上就找個地方給我休息。」
這種傷哪會死人,杜斌只是不想繼續坐在又硬又熱的樓梯上,男人自己送上來,他怎麼能拒絕?他用比打在頭上還大的力道抓住男人手腕,粗糙的手把常於文書處裡的腕牢牢圈住,讓男人幾乎沒有甩開的可能。杜斌的手和臉一樣染著腥紅,癒合的傷疤沐浴新鮮血跡,他笑語嘲謔,眼神輕慢。
「好心人,你不會丟下我吧。」
「什......什麼?您快放開我!」金浚珉重心不穩向後跌坐在地,一手被男人死死拽住,用力到臉漲紅也沒用,抽都抽不回來。黏膩的血液染紅了他的袖口與手背,「啊!我的襯衫會洗不掉的......」他發出懊惱的抱怨。
血跡很難去除,這件襯衫基本就是報廢,為了不讓西裝外套也受到災害,金浚珉只好轉而跟男人談條件。
「您放開我啊,我家在樓梯上面而已,可以幫你處理傷口。但我就一件西裝外套,如果沾上您的血跡,我就會把你丟在這裡。」男人的眼神他相當清楚,令他想到他的債主崔仁赫——不能硬剛,只能試著談條件,談妥了,這類人通常ㄧ切就能依著誠信走。
當然,說這些的時候,他怕死了。
「弄髒了就把我丟在這?」
杜斌重複男人的話,他露齒一笑猛然把頭撞進男人懷裡亂蹭,血跡染紅男人的衣服,黑色短髮將血噴濺到男人臉上,他邊弄髒男人邊笑。
「丟下我啊,你要怎麼甩開我?把你的手切了?」
啊,痛,血跡哪會難洗,清理方式一堆——最簡單的就是燒掉買件新的。
瘋子!遇到瘋子!金浚珉簡直也要瘋了!!!他的西裝!!!
「啊——西!走開啊啊啊!」實在顧不得害怕了,金浚珉用還能動的那隻手去推那個正在自己懷裡亂拱的腦袋,半凝固的血痂因為如此又開始汨汨地滲出血花,粘膩腥紅的血液沾染到他的胸口與袖子,甚至是臉頰上。「都髒了啊——瘋子!快停下來!」
“啪”一聲脆響在寂靜的夜裡特別的明亮。
死定了......手要被砍掉了,他不小心打了瘋狗一巴掌。
金浚珉黑邃的眼睛泛起一點濕意,氣喘吁吁的睜著大眼睛停了兩秒,接著像是破罐子摔破,直接把手探進男人的褲袋,大力探找錢夾,「你,給我賠錢!聽見沒有,賠我一件西裝外套啊!」
「哈哈哈哈哈哈!」
這是被逼急的反應?
杜斌笑得大聲,在男人的手要從口袋出來時抓住反拉讓他摸得更深,仰頭狠狠送男人一記頭槌,額頭對撞的悶響和餘波在腦裡迴盪,這點痛杜斌來說就和頭上的破口一樣不值得在意。
握緊手將男人死死勒住,把口袋外那隻手壓上臺階、用腳踩住男人的腿,男人插在口袋裡的手恰巧擦過性器,杜斌壓低聲喝斥。
「喂,你在幹什麼?摸我的屌?喜歡男人?想我操你是不是?你真的想死吧。」杜斌盯著男人眼睛譏笑,聲音越喊越大聲,「啊,還是你故意激我想我在這幹你?長得一臉端正心裡藏著不少髒東西啊,很會裝清白無辜嘛,你住上面?真的?你鄰居知道你這個樣子嗎?」
猝不及防,金浚珉可能(就是)聽見一聲兩人頭骨相撞“叩”的一聲——腦殼嗡嗡作響,視線模糊了幾瞬。實力懸殊的結果就是他幾乎是毫無抵抗能力的被壓制,後背一陣鈍痛,整個人被掀翻似的仰倒在階梯上,腿部被迫承受著男人踩踏的重量。
好痛。
金浚珉腦裡閃過許多網路新聞的頁面,上頭寫著青年深夜橫死街頭、經濟衰敗下的悲歌諸如此類的聳動標題。
這男人不是瘋子,是怪物吧......或是鬼怪......
「......屌我也有我為什麼摸你的?是......是是是你抓著我的手去摸的好嗎?」金浚珉奮力抵抗,脖頸浮起青色的筋,急出一腦門汗也無法撼動身形比他壯碩的男人,氣喘吁吁的盯著男人腦門上那塊撞擊的紅色痕跡,用看鬼怪的眼神去看對方。
兩人動靜很大,階梯兩旁已經有些窗戶亮起了光,甚至還能聽見有人在咒罵吵死了不用睡是不是,以為外頭有喝酒的醉漢在鬧事。
「哥您能不能先小聲一點?」為了避免刺激男人,金浚珉只好先服軟,連敬語都用上了,眼眶像兜著一汪清亮的水。
「哭什麼,都沒操你就哭等等怎麼辦,被多少人上過?他們沒告訴你水多的人操起來多爽嗎。」淫言穢語簡直把男人當賣屁股的阻街牛郎,杜斌舔掉男人一隻眼的淚水,唾液糊在眼上,牽起的水線滴上臉,他靠著男人耳朵低笑諷刺,「會怕?那還惹我,犯賤東西,不是什麼人都可以當目標懂嗎。」
杜斌說完拉著男人站起來,他把男人的手抓在背後壓著人往臺階上走,仰頭對燈亮的位置喊:「下來啊廢物王八蛋!我數數,三樓是不是?想我上去找你?!把門開好沒膽的垃圾!」
杜斌扭了下男人的手,足以讓他吃痛又不會脫臼,恢復原先的語調道:「走啊,你家呢?帶路,連路都不會走是不是。」
「我只是容易流眼淚不是哭......啊!」什麼叫等等怎麼辦?男人舔拭的行為使金浚珉心裡警鈴大作,燠熱的夏夜飆出一身冷汗。白皙的臉在路燈映照下透著一點青色的驚嚇,圓眼睛瞠的大大的,一眨又落下一滴眼淚。他不明白怎麼會被男人當成在街上招攬生意的性工作者,急於解釋:「您誤會了,我沒有......」才剛講了兩句就又被男人的嚷嚷嚇的噤聲。
說真的他期望三樓那個老是脾氣差的大叔可以下來與這個鬼怪男人一較高下,那麼他就可以趁亂溜走,可惜平時在街道作威作福慣了的大叔秒速把家裡的燈給熄滅,完全當自己不存在。
滿身的疼痛與灰塵混著血跡與汗水,金浚珉被押著往上走,他知道透露住處是很危險的事,但他更怕男人說的要在這階梯上操他。住在這老舊區域的都是老鄰居,看他從小到大,他怎麼還有臉在這裡出入,擔心男人繼續吵嚷,他只好先順從地往上走。
「我家......我家就在最上面,我求您了,等一下您可不可以不要......」他低聲哀求,試圖與男人勸說,但最後操我兩個字遲遲說不出口。
「不要?你有什麼資格拒絕我。」杜斌刻意壓男人的手用疼痛教訓他的反抗,「搞清楚,我說得算。」
杜斌不在乎男人的想法,是男人自己要在他閒著沒事時撞上來給他消遣,他嚇一嚇、玩一玩,意思一下而已,要不是男人一直強調自己家在附近他哪會想過去拜訪。
「你家是哪個?鑰匙放哪裡?」
杜斌說著往男人背包翻,完全當自己的包一樣隨便。
「啊!小力一點!好痛......」金浚珉因為手腕關節痛得咬牙,步履卻不停的被男人推著向上走。兩人拉拉扯扯走到階梯最頂端是一面破舊的牆面,花里胡哨的貼了很多亂七八糟的小廣告,經過日曬雨淋很多都看不見到底寫了什麼。左右兩側各有一道鐵閘門,風化生鏽的欄杆就算上了鎖也是搖搖欲墜。
「右邊這間......啊,你別翻我的包包,我自己找!」發現後背的背包被拉開,金浚珉情急之下又開始想掙脫男人,在家門口推搡起來。
「咕嚕嚕嚕嚕嚕嚕——咕嚕嚕嚕嚕嚕嚕——」
「咕嚕嚕嚕嚕嚕嚕——咕嚕嚕嚕嚕嚕嚕——」
突如其來的一陣陣聲響清晰的從金浚珉的肚子裡傳出來。
他僵住了身體,臉上迅速蒙起一層躁色。
「狗東西,」杜斌正想罵男人不知好歹,聽到肚子叫改口取笑,「叫這麼大聲都讓鄰居聽見了,你還要不要臉?」
不過是肚子叫哪有要不要臉的問題,對杜斌來說這就是正常的身體反應,但男人很明顯在意肚子叫被聽見的事,他剛好借題發揮。
可憐的傢伙,被欺負到連吃東西的時間都沒有,還住在這種破破爛爛的地方,什麼時候消失都不會有人知道。
不知道包裡都裝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想被知道,杜斌沒摸到鑰匙乾脆鬆開牽制讓男人自己找,他大力拍打廉價門板催促。
「開門,快點開門,快點。」
「請......請小聲一點!」有了酒意的很難講道理,完全已無所謂男人怎麼罵自己狗,金浚珉手忙腳亂的卸下背包翻找鑰匙,一邊摸一邊說:「這附近都是老爺爺老奶奶,他們需要睡眠,你聲音太大會把他們吵醒,噓!」鑰匙插進鎖孔,開門的時候發出吱呀一聲,他扯著鬼怪男人的袖子把人往裡帶,夜裡的窗一扇一扇看過去都是黑的,但也難保窗後沒有窺視的眼,他不喜歡成為有些八卦鄰居的飯後話題。
「我也不是故意,就是兼職完沒來得及吃飯又去醫院看我爸爸,所以才會肚子叫那麼大聲......」
鐵門後面是一間陳舊的屋塔房,平台上就靠一盞微弱的黃燈泡做照明,連遠處市區的夜景都比它亮,要不是真的太老舊,地理位置上夜風吹過來其實還有些愜意。地板上堆著許多廢棄雜物跟紙箱,金浚珉連走帶跨,「房東放了很多雜物,小心不要踢到跌倒。」男人的頭已經受傷,他可不希望自己家裡發生什麼命案,便提醒道。
要打開屋裡的門以前,他回過頭擠出一個很勉強的微笑問:「我要煮拉麵您吃嗎?」
快點......最好快點說要吃......不要操我。金浚珉暗暗佩服自己的急中生智,想著萬一男人沒有改變心意,他就要趁這時候轉身往樓下跑。
「你常被說廢話很多吧。」
他們醒來能怎樣,解釋肚子餓的原因又能怎樣,管我什麼事。
杜斌跟著男人一腳踹、一腳踢,把平臺清出一個可以行走的通道,夜風吹著濕漉漉的腦袋帶來些許涼意,他對男人回應一個輕佻的笑,搭上男人的肩將重量壓上去。
「吃,你想先給我包紮還是先填飽你的肚子?」
燈光暗淡,男人沾著血跡的樣子看起來跟髒兮兮的流浪漢差不多,杜斌知道他的形象和男人相去不遠,但男人一定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多好玩才會這麼冷靜。
平台上的雜物被暴力的清出一條路,金浚珉竟然有一種很莫名其妙的痛快感(畢竟房東這樣儲物其實真的很煩),男人做了金浚珉一直以來不敢做的事。太率性令人難以捉摸,基於自保心態,他刻意忽略男人說他廢話很多這件事。
肩上乘載的重量將他好不容易製造出來的一線生機被直接的掐斷,距離的拉近使他危機意識又升高。
「......先先先包紮啊。」他緊張的結巴,開鎖的手微微顫抖,他得想辦法把男人哄好。「包紮完我再煮麵。」說的時候順勢掙脫了男人的手。
「您先請。」喀嚓一聲門鎖被扭開,他求生慾很強的先讓男人進去。如果對方想幹嘛,他就把人關在裡面。
狹小的房間,走幾步就碰到牆,傢俱少得可憐,杜斌環視一圈就把男人的家看個精光,這樣的家他見過不少,格局都差不多。
男人的回答還算識相,踩著涼鞋的杜斌走向浴室否決道:「你煮,我自己整理。」
打開水龍頭接水洗臉、洗頭,把袖口和領口淋濕,地板濺上染有顏色的水,杜斌邊洗邊確認鏡子裡的樣子,他清乾淨臉上的污漬脫掉亞麻衫擦身體,隨後將濕答答的衣服掛在洗臉臺,著一條深色短褲出來。
「好餓,有什麼好吃?」
你要脫鞋啊......金浚珉在男人背後來不及說,但最後還是也決定不說了。
反正聽著嘩啦啦的水聲也知道浴室裡的水一定濺得到處都是。
金浚珉脱了慘不忍睹的西裝外套跟襯衫,剩了內裡打底的白T恤,打開跟家一樣貧瘠的冰箱。
兩顆蛋、一根蔥,保鮮盒裡面就泡菜汁飄著幾片白菜梗,肉都沒有。
男人走出浴室的時候他正在用鍋子接水,「只有拉麵跟泡菜喔......」他轉頭發現男人沒穿上衣,順著放鍋子上瓦斯爐的勢將視線閃避。
「您頭上傷口還流血嗎?」扭開瓦斯爐開關,金浚珉蓋上鍋蓋,切蔥花。全程沒把視線再放到男人身上。「那個櫃子底下有醫藥箱。」
裝什麼純情小處男,沒當過兵?
誤把男人的刻意閃躲當成有意勾引,杜斌掃過男人準備的配料,嫌棄男人的吝嗇,自己開冰箱找好料。散發冷氣的小冰箱沒有儲備任何食品,連醬料、飲料都沒有,杜斌打開一秒又啪一聲用力關上,心裡頗有點不滿。
展示品?好窮。
再看一次男人的住處,賣屁股還能賣成這種被闖空門會得到字條罵「窮鬼」的也是種本事,到底是真窮還是太會花錢?怎麼樣都不像能享受的人,連個坐墊都沒有。
杜斌乾脆的坐到小桌前,屁股坐在地板上跟坐在樓梯上沒什麼差別,他整個人沒形象的趟到地上把狹窄的走道都占據,他就這樣躺著看男人、看天花板,從口袋摸出菸點上抽。傷口怎麼樣了他不知道,頭整個都溼的哪感覺得出來,不處理也沒關係——弄髒地板男人一定會大呼小叫。
有種說法是只要看冰箱,就能了解一個人或一個家。冰箱被打開又關上,金浚珉感覺此刻已經透明了。
一時間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尷尬的沈默,接著一股難聞的煙味從金浚珉背後擴散開來。
金浚珉只是回頭看了躺在地上抽煙的男人一眼,把剩餘的泡菜汁倒進鍋子,蓋上鍋蓋等水滾開。
反手打開窗戶通風的時候順便從剛才跟人說的那個櫃子裡拿出醫藥箱跟毛巾,走到人面前,把毛巾放到男人胸口蓋上。
「要不要先坐起來,我幫您弄一下傷口。」
「娘娘腔,真把自己當女人?誰要給你包,噁心。」
杜斌把毛巾丟回男人身上,嫌棄他規矩柔懦的樣子,接著又繼續開他玩笑,拿菸的手伸進褲管摸腳裸和小腿,挑眉嗤笑。
「你還不如先把自己洗乾淨,這麼髒我硬不起來。」
毛巾被扔回來的時候金浚珉慌的沒接住,男人說的話像一根刺,但比起話語更超過的惡意已經攀上他的小腿。
他像一隻受驚的草食動物大力掙了一下把腿收回來,如果有什麼圖樣可以代表他現在的樣貌,肯定是臉上很多黑線條那種。
剛剛男人不是還好好的嗎?他不懂為什麼話題幹什麼又回到這個主題來。
「那......那個......」金浚珉憋著情緒轉移話題,「我先去把麵煮好。」
他把醫藥箱半扔半放在桌上,飛也似地拉開與男人的距離。
鍋子裡的水已經快要滾了,金浚珉心不在焉的撕開包裝袋把麵塊還有調料包全部扔進去,用筷子攪拌。
一邊攪一邊想,要是真的要被操怎麼辦,可是手機不在他口袋。一方面又想男人也許應該說的不是真的吧。從剛剛到現在其實對方有很多機會的。他必須試看看別的方法。
於是把麵端上桌的時候,他在桌邊坐下來,把一碗麵端到男人面前但沒有放餐具。
拿著剛剛在櫃子翻到的最後一條魚肉香腸,正襟危坐地說:「大哥,跟您說,古語說滴水之恩,湧泉以報,今天我煮拉麵給您吃,還分您一顆蛋跟半根香腸,所以您不能操我。」說到這他一雙深邃黑溜的眼睛大大地看著男人,試圖給自己漲一點士氣。
操,王八蛋故意的?他媽的就這麼想挨操?喜歡強姦?
坐起來的杜斌滿腦子髒話,搞不懂男人到底是想賣屁股還是沒腦子搞事,反正他現在沒有幹男人屁眼的心思,他手抓褲襠提了提,惡聲惡氣說話。
「老子讀書少沒聽過,我分你兩顆蛋和一根香腸再加一杯牛奶怎麼樣,要自己過來吃還是老子塞到你嘴裡餵你。」
看見男人提褲襠,金浚珉立刻後移了幾公分。
同樣身為男性他怎麼可能聽不懂香腸蛋跟牛奶是怎麼一回事,只是他萬萬沒想到,這些他家裡僅有的食材也可以使男人聯想到一種性暗示的意味。
後背馬上出了一層薄汗,他反應很快的在男人的麵碗上面放了筷子跟湯匙,推得黎男人更近一些。
「大哥,您還是先吃麵吧,糊了不好吃。」他把魚肉香腸掰成兩半,「說好的半根。」放到男人碗裡,全程語氣恭敬。
料理當前杜斌不想廢話,他拿起筷子和男人說「吃吧」夾起拉麵發出窣窣聲吸麵,一筷子麵配幾湯匙湯,搭著雞蛋和魚肉腸呼嚕一下就把熱騰騰的拉麵吃完,用餐速度比男人的做餐速度還快,他用手擦嘴拿起餐具走到流理臺,洗完放好又拿著洗碗精到浴室搓衣服,表現家居好像這裡就是他家。
把衣服大致洗乾淨擠乾水,杜斌正要把衣服丟給男人晾,看到他一臉髒又收住手,舉著衣服喊:「喂,晾一下,掛哪?」
男人說一金浚珉也不敢說二。他一邊吸溜麵條一邊從自己的碗前面偷偷看男人大快朵頤的樣子,慶幸自己又逃過了一劫。
男人吃東西的速度飛快,就像是把食物倒進自己胃袋一樣。
但接下來的操作就讓金浚珉很看不懂了。
除了收餐具,還洗了碗,連金浚珉說大哥您放著我洗就好也沒能阻止男人想要做家事的心。
更令金浚珉害怕的是,男人竟然在洗衣服!
洗衣服代表什麼?
不會馬上乾。
不會馬上乾代表什麼?
難不成男人要留在這裡等到衣服乾嗎?
金浚珉瞠大眼睛與自己碗裡的蛋包對看,在男人喊的時候快速站起來接過那件洗好的衣服。
「要......要在陽台,我去晾。」 儘管扭轉過,衣服依舊滴滴搭搭的在地上留下點點滴滴的水痕,金浚珉往外走,心想老天爺啊他到底要不要逃跑。
杜斌盯著男人剩下的拉麵想著要不要吃掉,最後選擇坐下拿出手機看訊息,他順便打開地圖用螢幕截圖拍下自己的位置傳給一個兄弟,雖然不覺得男人有膽做什麼,但有的話呢?樂趣可不能在他離開後消失。
等男人踏進門,杜斌滑著手機道:「你家幾個被子?鋪一個我的。」
杜斌的口氣就像在恐嚇「不管你他媽有幾個都要生出我睡的」,被子的數量不重要,男人的回答不重要,反正他要睡了,都凌晨兩點了還出去要搞到幾點才能睡。
時間越來越晚,金浚珉惶惶不安的回到屋內,一踏進市內聽見男人的要求簡直不敢相信。
他甚至麵都還沒吃完!?
「什麼?您?你要睡這裡嗎?我家很小您回去睡吧?」
絞緊手指與男人對峙——
一秒。
兩秒。
三秒......
一滴汗從金浚珉的鬢間留到下頜,他在這股奇異的沈默裡敗下陣來。
「......我去鋪床。」走進房間的表情彷彿是要親手去打製自己的棺材一樣。
西八金浚珉你瘋了嗎?拐進房間的金浚珉很想掐死一個多小時前的自己。
早知道直接回家就沒今天這些事了! 從衣櫃裡拿出來的被褥還有換季清洗時的清爽味道,他換給男人,自己抱著常睡的棉被還有換洗衣服走到房間外。 「裡面好了,您去睡吧。」他跟男人說,坐下來繼續吃麵,一臉委屈。
杜斌看完訊息才把目光移到男人身上,他發現男人拿著被子,好笑道:「你房間小到睡不了兩個人?」
又沒趕他出來睡,裝什麼。
搭上男人的肩,杜斌回頭望了下房間大小——小臥室躺得下兩個大男人——靠著他說:「嫌我臭?你不進來今晚別想睡。」
說完起身拍拍男人的頭往房間走,要躺上被窩才把涼鞋脫在旁邊,杜斌保持著上半身擦過、下半身髒兮兮,裸上半身著短褲的模樣躺進男人乾淨清爽的被子裡。
媽的我是怕你對我不利!這句話金浚珉只敢在心裡說。
他在男人靠過來的時候幾乎豎起寒毛,把自己肩膀都縮起來,希望自己獲得蟻人的能力,最好可以縮小到男人看不見他為止。
頭被重重拍了兩下,卻又不到痛的程度,但足夠把他的臉都要拍進麵碗裡了,再抬起來的時候,他只敢憋著莫名的情緒把麵吃完,再把自己的碗洗了。
男人說睡覺,似乎是真的睡著了,金浚珉默默看著男人睡臉幾秒觀察。睡著以後的男人跟醒著時候完全是兩個人,空間再度回到夜裡的安寧。但即使如此,浴室的門把還是被金浚珉架了拖把,確定門推不開以後才開始洗澡。
「不進來今晚別想睡??」洗著洗著他反思起男人剛剛說的話,「他是說如果我不進去房間就要讓我不能睡覺嗎?」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
別想睡這三個字充滿了濃濃的各種意味,水與洗髮精泡泡從金浚珉的頭上慢慢流下來。
「所以只要進房間睡就安全了嗎?」像是在推敲遊戲安全通關的條件,吹風機的熱風呼呼大作。「可是睡在一個說要操你的陌生人旁邊真的安全嗎?」
金浚珉與鏡中的自己對話,整個人相當混亂,累到覺得自己腦袋要壞掉了......但他不敢賭,最後還是輕手輕腳抱著被子進到房間,然後鋪床在能離男人最遠的邊界之後躺下來,掏出手機接線充電。沾上枕頭的精神鬆懈下來,他還想思考下這週任務,可沒來得及多滑兩下,手機就從他的手裡滑落。
手機螢幕發出微光並未休眠,兩個定位點在地圖上重疊。
杜斌睡覺不怎麼安分,加上天氣熱,他睡沒一下就把身上的被子掀到地板,塞在褲子口袋裡的東西也因為翻滾滑到被褥上,手機、零錢、鑰匙、巴掌大的小刀,都是些有重量的東西,他剛用過的菸盒、打火機還在口袋裡安居。
巴掌大的刀套著鞘,就像出去玩的人會攜帶的水果刀,鑰匙數量不多卻分成三串,能分辨出一串是汽車鑰匙,一串是摩托車鑰匙,一串是開門或什麼鎖的,串在上面的鑰匙數量比前兩串多,躺在身前的手機螢幕朝上,鏡面沾有許多手指的劃痕不太乾淨。
就算壓著零錢和刀柄杜斌依然睡得很好,不管是燈光明暗的變化,還是吹風機發出的轟轟聲、手機砸在地上的聲音,都沒能把他吵醒。
即使睡著還是很不安生,金浚珉在燠熱的惡夢裡驚醒。
窗外天色將亮未明,昏暗房間裡滿是他起伏的喘氣聲。
他坐起來抹汗,想看看時間,未休眠的螢幕上兩個顯眼的圖示重疊,令金浚珉以為這是一場套疊的夢靨。
男人睡的很恣意,也很沉。細微的呼吸相較於金浚珉快速的心臟跳動聲響更顯平緩柔和。那人的手機就落在一個唾手可得的位置,金浚珉想求證。
他安靜無聲地匍匐過去,越過男人拿到手機。試著滑動,沒想到直接進到主畫面。
連鎖都沒有???這麼容易??
金浚珉偷摸著滑動搜尋眼熟的App圖示點進去,一朵梨花赫然在個人頁面上綻放。
「梨花......你這種人竟然真的是梨花。」
像在反駁男人的話,杜斌一個翻身不偏不移踹上偷看他手機的男人,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嘟噥,睡夢中的他沒有清醒的意思,身邊的熱氣讓他不舒服反側,他踢被子一樣想把散發熱氣的男人踢開。
「⋯⋯原來你叫杜斌,為什麼要像狗一樣的名字⋯⋯」
突如其來的ㄧ腳——
「啊!」手裡的手機差點摔出去,金浚珉後腰挨了一陣鈍痛,驚呼著把手機撈回懷裡。他彎著腰一點也不敢動,就怕男人發現他正在做一些虧心事——他太害怕被被打一頓了。
所幸杜斌根本沒有醒來,不過是發出幾句夢囈。
金浚珉口裡發乾,短短數秒只覺得渾身水分都被嚇的從毛細孔裡蒸散出去。
「你一定是系統bug。」聲音雖然細微,卻很篤定。
不管男人說什麼、做什麼杜斌都沒察覺,好像他很信任男人——是無所謂,不認為男人能做什麼——他的手機無聲跳出通知,畫面最上方跳出一張照片縮圖,很快又變成一句「哥,請您過目。」,通訊軟體的對話內容在螢幕上顯示一段時間,提醒著使用者趕快點開訊息確認。
除了確認參加身分,金浚珉並無意去探究杜斌的隱私。在幾秒鐘的動態視覺裡卻閃過了一些鮮紅色的色塊。推播很快的被一句話給洗掉。
咚咚咚⋯⋯
咚咚咚⋯⋯
金浚珉的心跳又飛速跳動起來。他不應該看的,他知道。想把手機當作什麼都沒發生的放回杜斌枕邊,「啊⋯⋯!」拇指卻誤觸了螢幕邊緣,直接進入到對話框。
金浚珉手忙腳亂,發現對話上頭跳成了已讀取,「怎麼辦⋯⋯」儘管還是一張縮圖,但已經能看的很明顯,裡面的男人奄奄一息地躺在牆角邊,臉被打到腫起來,額頭好多血。
已經已讀,不能不回。金浚珉無從參考杜斌之前都怎麼回訊息,因為每個視窗都乾乾淨淨。
「怎麼辦⋯⋯」金浚珉咬著唇思考,視線在杜斌的臉上游移,他抓不準男人性格會怎麼回訊息,撓心撓肺最後只打了一句別問我自己看著辦。
杜斌會怎麼回?他會已讀不回,會留語音,會打「.」,會回文字訊息,會有很多可能,但是這句話和他前面交代的事發生衝突,擔心弄不好的小弟自然想好好請示。
於是,電話響了。
不過三秒杜斌猛然坐起,他看到男人正窩在他身邊,他的手機在男人手中發光、響鈴,他一把奪過手機接通來電發出一聲沙啞的「喂」,聽著對面的報告「嗯」幾聲,罵幾句髒話,最後用一句「等著」做收尾。
通話結束,畫面跳回通訊軟體的聊天視窗,裡面有四個對話框,一張照片、兩句話、一則通話記錄,其中一句還是這支手機傳的。
「吵醒你了?」杜斌看著男人與他說笑,「還是你也想拍照?」
突如其來的電話鈴響叫醒了杜斌。
金浚珉腦裡的警鈴不斷地重複著:‘’大魔王醒來了‘’的字句。
他趁著杜斌講電話的同時,小心翼翼地把自己挪的越來越遠,可惜通話結束的太快,他不過就離杜斌一步遠。
「什麼拍照,我幹嘛要拍照。」金浚珉慢慢地轉過身,面向杜斌,臉上表情裝作什麼都沒發生一樣,「我剛起來尿尿,你手機突然響了啊,我怕吵就拿來想按掉。」
他試圖裝作一臉就這樣啊的樣子,手指卻掐著衣擺再忍耐著巨大的恐懼。剛剛照片裡男人的下場,不停在他腦海裡放映。
「哦,」杜斌看向手機,把螢幕畫面轉給男人看,「你不是回他『自己看著辦』嗎?」
站起來靠近男人,杜斌抓住男人的手搖晃手機,說:「用哪隻手打的?」
房間就那麼小,金浚珉仰臉看人奮力掙扎起來,想把手從杜斌那裡收回來,眼睛紅得厲害愣是把眼淚都憋著。
「啊!放開我!」
他無法回答杜斌。左手也不對,右手也不對,無論哪隻手他都不能失去。
「我如果不回,他一直發訊來我怎麼睡覺?你睡那麼死......」他原本是想多做解釋,沒想到慌不擇言竟然有一種在罵人的意味於是越說越小聲。
「呵,還是我的錯。」
男人的怪罪聽得好笑,杜斌單純嚇唬一下,他鬆開手不再和男人玩,把手機塞進褲子口袋,轉身抓被窩上散落的東西到口袋,零散的錢沒全部收好,他嫌麻煩沒想一個個撿。
穿好涼鞋起身注意到男人還在看自己,杜斌故意問:「怎麼,要我陪你尿?」
譏笑完從男人身旁走過不在乎他的回答,杜斌離開房間走出屋外隨手將門摔上,他扯掉掛在外邊的衣服套上,微濕的冰涼感挺舒服。
鐵閘門發出吱呀聲,述說誰從這裡經過。
「我不是那個意思⋯⋯」金浚珉在男人靠近問他的時候下意識支肘做出阻擋的樣子。他真的以為自己會死,死在這小小窄窄的屋塔房裡,過了幾天發出難聞的味道才被鄰居發現。可是他沒想到的是,杜斌竟然放過了他。
難道是趕著去處理剛剛照片的男人嗎?金浚珉實在嚇得發慌,愣巴巴的半跪在地板上看著杜斌動作撿拾東西,甚至看見對方把一柄刀揣進懷裡。(嚇死)
過程很短,卻又好像很長。
巨大的關門聲響帶領室內走向死寂,只剩下手腕被杜斌用力抓握過的鈍痛證明男人從曾經真實的來過。
參與者的身分並未被揭破,但手機裡App被開啟過的紀錄已昭然。
開心!!!!
雖然浚珉被霸凌,但中之過程中極歡樂(浚珉:......
謝謝杜斌中一起共構這個霸凌(?)交流
真的很開心
謝謝您,您的犧牲太偉大,(吸笑出嘴角的口水((誠意?
才謝金中跟聊天兔子交流烏龜的我玩,真的沒想到會聊+跑成這樣欸,一直在笑好問號
萬萬沒想到萬萬沒想到~
犧牲的是浚珉,沒關係啦
(浚珉:感覺不被愛
突然衝進來(欸 有點好奇(舉手 請問這篇有設定是什麼時間點嗎?
gogudala: (捉住潤泰中)
啊,大概,我想,我們暫定W2!因為W3後杜斌身上會有傷口要描述,這裡頭皮受傷看不到就不用寫ㄌ(?
npcnn: 因為想要跟杜斌中的故事有銜接,就是之前說的想要融入故事背景的部分,所以這兩天把杜斌中的故事從頭到尾再仔細的看過了一遍,目前有些想法不過還是想先跟杜斌中討論看看~方便私訊您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