鷹谷情勢緊繃，漂泊守望的軍營也隨時備著兵力等著前往支援。空曠的空間三兩聚集了幾組或交談或對練的士兵，屋舍後方列著兩隊操演的陣型。亨利被外圍的巡邏兵擋下，軍營畢竟不是可以隨意出入的地方。

「？」他在訓斥著什麼的軍人身後看見不遠處熟悉的身影，他怎麼會在這？金茨鎮的艾格？

冷冽的早晨，艾格頂著寒風坐在軍營外的空地曬太陽，看著菜鳥士兵們來去。他的指節因為寒冷而疼痛，但他似乎不怎麼在意，繼續手上剝橘子的動作。
「好想回家⋯」
門口一陣騷動引起他的注意，一抹眼熟的綠讓他驚訝的抽了口氣。
（欸，他怎麼會在這？金瞳的傭兵？）
他思索半晌，思考了躲進馬廄迴避少年避免自己身分被拆穿的可能性，但想到當時欠了少年的人情，還是決定上前招呼。
「嗨⋯⋯⋯⋯傭兵。」難掩尷尬的語氣。「找誰嗎？」

rj_R0plyacc:
「大叔。」亨利盯著艾格繡上同盟徽章的胸口、與上次襤褸外觀迥異的整齊棉衫。原來他是軍人啊。怪不得那時帶隊起來，成員步伐都是訓練有素的陣型。

「認識的人嗎？隊長？」巡邏兵向艾格致意。

「我在找一個人，聽說是這裡的士兵，名字是賈斯帕。」既然是和目標同是軍人，或許對方會知道點什麼。亨利索性直接開口詢問。

賈斯帕？那個沒藥救的無賴？已經三天不見人影，這傢伙又惹上什麼麻煩？
「唉，他到底來了沒？」艾格轉頭問門口的巡邏兵。
「沒有，隊長。」
「上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這個嘛⋯⋯三天前有看到他在酒館打牌耍老千被圍毆。」
三天前⋯⋯這傢伙該不會被打死了吧？艾格想到在路邊水溝發現自己屬下屍體的畫面就一陣頭痛。不，他完全不同情賈斯帕，事實上，他要是死在路邊完全是他自找的，這個無賴惹上的麻煩比野狗身上的跳蚤還多。賈斯帕這個無賴賭博成性、謊話連篇、吊兒郎當，就算在戰鬥中他們默契絕佳，他也一樣是個徹頭徹尾沒救的笑話⋯不，他完全沒有在擔心賈斯帕的安危，他只是不想要被神經質的營長問問題。
「傭兵，是誰委託你來找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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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肉舖老闆，說他欠錢不還。」看來問對人了，雖然目標不在此處，但起碼得到一個線索。

「除了酒館，他還有其他常去的地方嗎？」

「酒館、市集，只要任何有人賭錢的地方就有他。」艾格回頭看了眼軍營，低頭思考了一會。
「我跟你去找人吧。我要親手把這個傢伙揪回來，免得他在外面惹更多問題。如果他還沒被打死的話。」艾格嘆氣搖頭，轉頭看向巡邏兵。「如果營長找我就跟他說我去辦公事。然後，不准讓他知道賈斯帕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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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隊長，保證不洩漏半點口風。」巡邏兵精神答覆。

「那就走吧，先去酒館看看。」對於艾格打算跟上沒什麼意見，雖然自己行動起來更快，但他看起來對目標很熟悉，應該或多或少能幫上忙，起碼他或許能更快認出那名士兵。亨利對艾格是否真能派上用場不抱期待。

兩人離開軍營，往嘈雜的街上走去，趕著牛車的樵夫向艾格打招呼，「唷，這不是艾格隊長嗎！吃早點了沒？旁邊這位小哥是誰啊，好像沒看過他。新來的朋友？」

「早啊，阿尼，這是我的傭兵朋友。對了，你這三天有沒有看到賈斯帕？你還記得嗎？那個矮矮、尖嘴猴腮愛賭博的傢伙？」
年邁的樵夫聽見這個名號，皺緊了眉間跟鼻子。「呸，這個不正經的傢伙，八成又去哪裡賭了！他還欠我女婿五銀咧！我這禮拜沒看到他，不然我早就狠狠教訓他囉！你找到他的時候叫他趕快把錢吐出來啊！」
「好好好。前面的路結冰了，你小心走啊。」看來賈斯帕的敵人可真不少。「走吧。」
兩人不多做耽擱，繼續前往艾格熟悉的酒館。
他推開老舊的木門，木頭的唧歪聲讓三五旅人懶散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又意興闌珊的低頭。酒館老伯不見人影，起司濃湯的濃厚氣味讓艾格總算感覺溫暖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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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他不在這裡。」

從艾格掃視的眼神就判斷出結論，他想著是否該一個個詢問客人，但如果賈斯帕正刻意躲著，過於大張旗鼓可能會打草驚蛇，畢竟也無法保證這裡會不會有人正幫他掩飾行蹤。亨利沒有理會正打算坐下的艾格，轉身就要離開前往下個地點。

艾格見亨利轉頭就走，趕緊出聲留人。
「欸，不是啊，都進來了，有這麼急？」
「老伯——在嗎？」他扯大嗓門呼喚酒館老闆。
「一大早嚷嚷幹甚麼呢⋯⋯你不是應該在軍營嗎？」酒館老闆從後門出現，用破布擦拭沾滿麵粉的手。
「我可是出來辦正經事的。」艾格掏出兩枚銅幣放在櫃檯。「給我跟我朋友一人來一碗濃湯。」艾格轉頭看向亨利。「你吃早餐了沒？你一定要試試老伯的起司濃湯，包準是你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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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等他給出回覆，老闆已經俐落從大鍋中盛好湯放上桌，「哎！隊長真識貨，沒錯啊，小老弟，我們家的濃湯要是說是第二，整條街沒有人敢稱第一啦，哈哈哈哈！」老闆豪爽用力拍下艾格的肩，笑聲響徹小小的酒館。

... 濃湯散發出誘人的香氣，亨利看著艾格遞來的湯匙，最後還是順從接下。任務歸任務，濃湯歸濃湯。這個人就是這麼好拐。何況還是別人請客的，不喝白不喝。

「吃完就走。」就算吃了人家的東西，他還是覺得艾格在耽誤時間。

「人要先吃飽才能把事情做好。」艾格低頭大快朵頤，又抬頭叮嚀亨利。「絕對不要因為工作而不吃飯啊，傭兵。」
「說到工作⋯老伯，有看到賈斯帕嗎？這傢伙已經兩天沒上崗了。我知道他前幾天在外面被圍毆，我是來把他可悲的屁股拖回去的。他沒死吧？」
酒館老闆重重嘆了口氣。「啊，他喔。他沒死啦。」老闆聽起來彷彿覺得有點可惜。「我看他一拐一拐回去了。這兩天他都沒出現。」
「那狗崽子！」另一桌某個缺牙的旅人聽見他們的對話，朝他們大喊。「我朋友的旅費被他騙了兩銀，現在跑去找他算帳呢，說如果不還錢就要把他的卵蛋割下來。」「我也被他騙！這個無恥的男人應該要被吊起來投石！」賈斯帕的名字似乎引起了大家的共鳴。

「你看看，我們挺幸運的，傭兵。」艾格邊吃一口濃湯繼續說。「吃個飯還可以知道賈斯帕又惹了什麼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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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只是聽到讓這傢伙人品更爛的一些抱怨，根本不知道他跑去哪。」亨利對這個結論非常不以為然，繼續喝他的湯。

「的確是滿好喝的。」亨利對濃湯是真心的。

「哈哈，前幾天的圍毆我也參了一腳啦，大快人心啊，就算錢還是沒拿回來，揍個幾下也解氣。」挺著大肚的男人咧開嘴笑。

「什麼，這種好事竟然沒叫上我！我可是積了一肚子怨氣，恨不得割下他的腿肉餵狗吃！」頭頂稀疏的老爺大叫。

「唉，反正這鎮也就這麼大，而且半個鎮的人都恨他，一定有人會把他揪出來的。」此時的艾格因為享用美食而感到滿足，似乎忘了找人的急迫性。「話說，你怎麼又回到這一帶？我還以為你往南走了。這裡冬天什麼鬼都沒有，南邊不是舒服的多嗎？」

「我看我們大夥乾脆一起去把這人抓出來，我一定要為我的朋友討回公道！」艾格與亨利身後，缺牙的旅人忿忿不平的拍桌。

「我根本不認識這個無賴，但你們的憤怒讓我現在就想要用我的正義之鎚制裁他！」某個粗漢秀出他的巨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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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東西要拿。」溫倪的回信還沒收到，至少要等到信使回來；旅行途中的默契，到下個地點再寄出時，對方會再托信到新的地址。

「南方才......」「對啦！對付這種死性不改的傢伙就是要讓他知道誰才是老大！」才說到一半就被後面喧嘩聲蓋過，那群人似乎相談甚歡，果然共同的敵人能讓人成為朋友。

「他們好吵，你的部下風評真不是普通差。」和這麼多人結仇還有辦法在當地繼續混下去，這人也是奇葩。

「哎，一群人光是在這邊嚷嚷，還不是沒人知道他在哪？」艾格向身後的眾人酸了一句，又繼續方才與亨利的話題。
「南方才好啊！聽說富饒角連乞丐都肥滋滋的，愛波頓的女人笑起來路邊野草都要開花。話說，你是南方人吧？看你風格也不像北方人那樣硬頭殼。」

他們身後的眾人現在聚集了起來，熱切討論賈斯帕的下落。艾格沒有理會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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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都用聽說的，感覺根本沒見過世面耶，大叔。」這傢伙也才出來旅行沒多久，好意思這樣大言不慚，「惡行角治安超差，隨便走在路上都會被搶；迷霧森林什麼死人骨頭都有，南方才不是什麼夢想仙境。」他又喝了一口湯，吃不出裡面加了什麼，有種發酵過的味道，卻不會像酸臭味那樣難聞，反而搭著起司混出獨特醇香。

「老闆，裡面加了什麼？」他忍不住向在櫃檯撐著臉的老闆詢問。

「馬鈴薯、培根、起司和醃過的蘿蔔，剩下的是秘密。」老闆笑嘻嘻地回答，獨門秘方就在他腦袋裡，才不會輕易就把商業機密拱手讓人。

「好吧。」點點頭表示理解，可惜沒辦法記下食譜。他又繼續回過頭接下艾格後半段的疑問。

「是南邊來的沒錯，你看起來也像北邊出身。北方人多半都有個大塊頭。」似乎間接承認對方看起來硬頭殼，但亨利沒管那麼多，只是陳述眼見事實。

「我算是半個北方人吧。說真的，你有沒有看過純正北方佬？他們那個身高真是嚇死人，我以前鄰居十五歲就長到六呎半高呢，雖然智商只有七歲水平。」

艾格看著眼前的傭兵，猶豫到底要不要提出心中憋了許久的疑問。
（不過這個傢伙到底幾歲啊？長相看起來不到十六吧？可是哪可能十六歲就有那樣的身手？難道他不是人類？說不定他是精靈？不對，沒有尖耳朵⋯⋯）
「哎，傭兵，我一直想問⋯⋯你幾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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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聽起來和貝爾差不多，他也是北方人。」貝倫多夫的身高恰好就在六呎半上下。

「十九歲，怎麼了嗎？」艾格放下湯匙一臉糾結，亨利不禁懷疑他是不是吃壞肚子。

（十九歲啊？比想像中老一點，他的身型以十九歲來說真的挺嬌小的。啊，不過這也不重要，我還比較好奇他怎麼學來的武藝。）
「那你很會打啊，以一個十九歲的年輕人來說。而且不是沒有思考的莽撞硬幹，挺機靈的。嗯，了不起。」艾格真心認同眼前少年的劍術，他向來偏好靈活實用的戰術，而不是制式化的空泛訓練。只要上過戰場就知道哪種才能讓自己活下來了。「在哪裏學的嗎？不是正規軍校吧？肯定也不是貴族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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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得好誇張。」認同自己是走靈活速度戰，但艾格毫不掩飾的真誠讚美讓亨利有點難為情。「貝爾教我的，他以前也是個軍人，從前線退休之後跑到我們那附近住，真不知道為什麼會選這種偏僻地方。」

「明明當過兵，他自己卻超級嫌棄騎士精神，說什麼榮譽不能當飯吃——」雖然亨利也覺得那種虛無的東西不切實際，「大概是他獨創的戰鬥方法吧，我也沒看其他人這樣做過，他自己也說這套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學。」

為了生存而不斷自我改良的劍技，可能混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或是粗糙的拳腳攻擊，看似與正規技巧迥異而毫無章法，卻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能迅速切換態勢應付不同的戰況，這就是貝倫多夫的戰術。

「你也是軍人，軍人都這樣嗎？統一訓練然後放生回去自己摸索？感覺不夠聰明的就會死很快。」聊到劍技就話多了起來。

那時在金茨鎮沒來得及太仔細觀察，但這幫人的打法在規律中又帶著些市井的粗暴，亨利也不太確定正規軍人都怎麼學會舞劍。

「啊，這應該要看你是哪種軍人。如果是貴族軍人就會有一些華麗的專屬訓練⋯⋯如果是像我們這樣的小兵，軍訓官基本上只會喊口令叫你拿劍、刺人跟不要被刺。在戰場上要生存靠上面教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看起來你的師傅是聰明人啊。騎士榮譽就是個不切實際的空話，講給下面的人聽來自我安慰用的。」艾格停頓了一下，若有所思的樣子，然後一口氣喝下剩下的濃湯。
「這種反骨的師傅不多啊，可要好好把握。」他想起某個年邁身影，會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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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點頭表示接收到了，亨利喝完最後一口湯。

「欸！不得了啊！剛剛市場的梅伯說有看到賈斯帕被一群人團團圍住動彈不得，難道他終於又被堵到！」一個瘦小的婦人拍開酒館大門激動吆喝。
「好運也到盡頭了啊，賈斯帕！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宰了這渾球！」
「感謝上天！我馬上就趕去，希望不要太快打死啊！大爺還想要回銀子！」
「快快快！再晚點可能又被他跑了！」

閒聊的客人們一陣興奮，魚貫衝出門外。亨利倏然起身，碗底早就吃得乾乾淨淨。

「我們也快跟上！」對還未反應過來的艾格喊道，沒有回頭確認對方是否有一同出發，他跟著其他人的步伐向外面跑去。

酒館內本來鬧哄哄要討伐一名無賴的客人們轉瞬間變成暴民，一路上還不忘在大街小巷到處宣揚振奮人心的消息。
「找到賈斯帕啦！出來討錢囉！」
（事情怎麼越鬧越大了⋯⋯）
艾格跟隨在傭兵身後，一路跑向市集廣場。等他們到達時，廣場已經聚集了不少想要討錢的受害者跟看戲的民眾。奇怪的是，大眾注意力的正中間似乎還有一群人，讓民眾不敢靠近⋯⋯？

「你這樣道德淪喪的敗類，在神的憐憫之下居然還又偷又騙，讓神背棄眾生，讓我們的孩子走向死亡！人若不照天理，天就不照甲子，現在都已經幾月了，還這麼冷！」一名老婦尖銳破音的審判響徹廣場。
「連娜姊妹，感激您為至上天神拋灑血淚，當天國來臨時您勢必會得至上的全心庇護，而這些被六慾諂惑、背棄神的憐憫的墮落子女將會在地獄業火的懲罰中痛苦而永世不得輪迴！天國近了，全大陸將會見證神的震怒！」

「我有看錯嗎？賈斯帕連偏激宗教份子都可以惹上？」

「他該死！該千刀萬剮！以至上天神的名販賣假聖血！罪大惡極！我要看到他在神的審判下穿刺而死！」

「哈哈哈哈、假聖血⋯⋯不得不說，其實還蠻有商業頭腦的。不過至少不要被抓到吧⋯⋯？」艾格絕望的苦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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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情況？」

暴民他看過，不講理的迷信村民他看過，神職人員他也看過，這種不倫不類的倒是第一次見。整句話拆開來都聽得懂，合起來又不明白對方到底什麼意思，只能從氣氛看出這群人似乎是在批鬥跪在中心的賈斯帕。

「什麼是甲勝鞋？一種布鞋？」還真是奇怪的名字。

「不是⋯⋯假的聖血。賈斯帕跑去詐騙這群宗教瘋癲了。」為什麼？艾格真心不知道。

「兄弟！姊妹！你們聽我說！不要衝動，這個聖血是至上天神施展神蹟轉移到豬身上的，每一個生命都是神的奇蹟啊！世間萬物生生不息！」賈斯帕跪在地上求饒，試圖搭上狂熱宗教份子的邏輯，但好像沒有抓到重點。

「閉上你骯髒的嘴，不許你玷污神的聖名！該死！」

「連娜姊妹，緩口氣，回想至上的聖語錄。」看起來是領袖的長袍男子用莊嚴的語氣安撫老婦。「跟我唸一遍，『神說：志要堅，信要定，心寬愛大，聖心憐憫。彩光將降臨，引領眾生。』」

「彩光將降臨，引領眾生。」其他信徒聽見關鍵字句，分秒不差立刻覆述。

「在場的眾人們啊，在你們眼前是至上天神心懷憐憫的證明，就連如此罪大惡極的惡人都受到神的庇護，他只需要在神的面前懺悔罪過，神聖彩光將昇華他的靈，直達上界，他將不再是為了世俗慾望而苦的低等人類！」
「神聖彩光將昇華他的靈。」信徒再次覆述。

現場一片靜默，眾人似乎還沒有跟上這個宗教的邏輯。

「少年，你有感受到彩光的顫動嗎？仔細感受，從頭頂三尺灌注下來的那道光！」一名沈醉的信徒轉過身看見亨利，與他分享聖光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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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什麼東西？

亨利很想說沒聽懂，眼前的邪教明顯超出常人認知，周圍的群眾要不是一臉癡呆被拖進旁邊的教會，就是正因為不得要領而被揪著連珠炮攻擊，兩種他都不想要。

可以走了嗎？他有點不想管任務了。但眼神閃亮的信徒沒有想要放過他的意思，自動抓住他的雙手用期待的目光款款望著。亨利不確定這時候該回什麼才是對的，賈斯帕已經很明顯是糊弄失敗的下場（但他亂說的誇張多了）。

「——⋯⋯⋯」亨利使用眼神呼叫艾格求救，這種莫名自信的熱情對他負擔太大了。

「咳，咳咳。」該死的，被纏上了，這個怎麼救？「小姐，呃，姊妹？謝謝妳分享，但是我可不可以借一步跟你們教主說話？軍事要務，謝謝。」

「先生，你也準備好昇華了嗎？這是美好的修行，我們衷心歡迎你加入，成為我們的兄弟。讓我們現在就為你誠心祝禱。」一群信徒圍住艾格與亨利，高舉雙手開始舞蹈，彷彿在請示天神降下光芒。

「好，不用了，謝謝，我今天早上起床就有看到那道光。」艾格此時很想放棄人生。「事實上，我差點就要跟著那道光走了。」

「哇！神蹟！」一名信徒驚嘆。「那我們更該祝福你，受到至上的引領！紅光！橙光！黃色光芒！生命的綠！純潔的藍！」這群人深深的沈醉在他們美好的世界裡，沒有聽出艾格的語外之意。看來跟他們講理是沒有用的。

「咳，先生。教主先生！」被信徒團團包圍，艾格的呼喊似乎傳不到外面。「傭兵，你鑽的出去嗎？我暫時牽著他們注意力，你去找賈斯帕，看可不可以趁亂把他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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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眼神傳遞”原來你們都一樣”。什麼光？魔力北極光？

亨利點點頭，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擠出去再說，但沈浸在喜悅自我世界中的信徒哪有這麼容易放過他們？

「你要傾聽神的福音，我們受祂的光彩，靈魂從此變得閃耀。你要讚頌祂的名，感謝祂的恩典，是無上的天為你們的生命賦予意義，知恩者終能羽化登天，與神共享聖名。噢噢！無上天光！」一個舞蹈中的信徒抓住亨利，不由分說就是一頓教誨，看他滿面苦口婆心的模樣，就像在苦勸迷途羔羊。

「我看這位弟兄也有登天的資質，先生，你聽見福音了嗎？絕美的奏揚在耳邊！」另一名信徒陶醉地捧在亨利的臉兩側。

「在神的照耀下無需遮頭蓋臉，抬頭挺胸吧！侍奉你的主，他會饒恕你的罪孽。」一個女人從舞動中停下步伐，伸手就要揭下亨利的斗篷。

「等一下⋯⋯」亨利還想掙扎，但狂熱的浪潮可不是能輕易停止的，「呃，呃，我是來找那邊那個人的，他有些帳需要清算！」他比向教主跟前的賈斯帕。

「神的使者！！！」重重信徒當場在兩人面前跪了一排。

「感恩盛讚！天將降大任！不得冒犯他的面容、不得以無禮的眼向其試探，他是制裁的鐵鉤，是公正的天秤，刨出惡人的髒心髒脾，讓其得以重生做人。他的光彩內斂而珍貴，你們要用心瞧，彩光繞靈，終顯神通。」

「彩光繞靈，終顯神通。」信眾複誦。

「這位弟兄！快快上前來！受神蹟的弟兄也是，快快向我們傳達神的教誨！」男人催促著亨利和艾格。

「啥？」啥？

教主連同信徒的注意力此刻緊緊的揪著艾格跟亨利不放，搞得艾格一時語塞，但這幫人沒有要放過他們的意思。

「呃，神要你們⋯⋯放輕鬆。」管他的，豁出去了。「神說區區一個騙子不需要這麼多人大費周章幫他祈禱，祂說祂的恩典，呃，沒有這麼廉價。祂說只有值得的人才能獲得祂的⋯⋯彩虹？彩光？嗯，對。好了，趕快回家吃午飯。」如此失敗的嘗試，看來只有至上的祝福才能讓他免於受難。

「你在敷衍我們吧？」教主毫無掩飾的吐槽，怎麼這時候就特別理性呢？

「啊！我受夠了！這群愚民，看不見我們用心良苦，看不見我們要拯救眾生的心意，還把我們當笑話，又偷又騙、又無視又敷衍，這是對我們的欺壓！」老婦的怒氣再次被挑起，這次她真的很生氣。「我們應該要反抗！要伸張至上的正義！就從這個騙子開始，讓世人知道神的憤怒！」

老婦揪起賈斯帕的領口，粗暴推了他一把，使他重重跌落在地上的泥巴灘。

「搞什麼！你們很不講理！我還寧願回軍隊受軍法審判！」

「欸，不對啊，賈斯帕被你們抓去的話誰來還我們錢？」平民們看到賈斯帕，彷彿從失神的狀態中醒來，想起自己當初來到這的理由。「叫他先把錢還來！」

「沒錢、沒錢啦！真的一毛都沒有！再給我一個機會吧！」

教主倏然高舉雙手，眉頭深鎖，向所有人宣告。
「我感受到了⋯⋯」 「我感受到了！至上非常的震怒！對這些低等凡人非常的失望！」

「什麼低等凡人，你吃飯不用花錢嗎？」「有沒有常理啊你們！在這邊講什麼光什麼光的，不要妨礙我們討錢！」平民們終於忍不住了，推擠上前。情勢急轉直下，看來事情沒有最糟只有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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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也討不到，架也打不到，圍觀的群眾早就一肚子怒火，教主不知民間疾苦的挑釁明顯是火上澆油。周遭平民一湧而上，用拳頭的動拳頭、有傢伙的抄傢伙，竟然和嘴皮仍動個不停的教徒械鬥起來。

「——」亨利在人群中被左推右擠，內心很是煩躁，已經開始考慮是否要放棄任務，只管從這群混亂中脫身。

他遠遠看見教主被揪起領子，青筋在呼喊著什麼天啊什麼光的表情上跳動；事件中心的賈斯帕狼狽地遭路人踩了幾腳，幾名眼尖的債主對著他喊打喊殺，又很快地在人群中移動中逐漸遠離這個欠錢不還的混蛋。艾格被幾名激動的教徒簇擁著，臉上的情緒看起來瀕臨爆發邊緣。

「你們⋯⋯」兩個平民揪著他的手臂，另一個教徒抓住他的肩膀對他嚷嚷一些他聽不見的話，有人從後面揪著他的頭髮。他感覺到自己的耐心程度到達臨界點。這群人沒救了，社會沒救了，大陸沒救了，回到軍營還要被營長找碴，沒救了。艾格終於放下自己的理性、自己的禮節，此時的他終於獲得釋放。

「通通給我住手——」艾格的咆哮震動每個人的耳膜，連至上天主的震怒都比不上。所有人似乎被這個意外的怒吼嚇到，停下了械鬥的動作。

「叫你們回家吃飯聽不懂嗎？都已經過了中午，午休就給你們耗在這個地方，冷得要命又不讓我辦事，還要給你們打？我回去要怎麼交代？一群神經病跟暴民路邊互毆？啊？在這邊鬥毆可以解決問題嗎？你們腦袋是昇華了嗎？」艾格一口氣吐出忍耐許久的憤怒之言，訓斥著在場所有人。

「以為你隊長就了不起啊！」「艾格，我以為你是站在我們這邊的！」

「艾格隊長，神對你真失望，還以為你是嚴以律己的軍人。」

眾人開始不滿，現場又騷動起來。
「你！閉嘴！你也閉嘴！你也閉嘴！」艾格充滿憤怒的食指一一指向在場所有回嘴的人。「你——」
「不對，你沒事。」原來艾格不小心指到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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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被指著鼻子，但謝天謝地，躁動的人群在艾格失控的怒吼下安靜下來，他壓低帽簷迴避周圍因艾格突然冷靜而投注過來的視線，推開兩側人群退到路邊。

即使在一團混亂中仍未放下對目標的注意力，賈斯帕偷偷摸摸從群眾腳底下匍匐爬出，鬼鬼祟祟地張望了下，趁著沒人發現落荒而逃。

向對上視線的艾格以手勢示意方向，亨利邁步率先追上債主軌跡。

艾格收到亨利的眼神示意，意識到自己還有正經事要辦。
「唉，隨便，想打就打吧。我要回去吃飯了，浪費我時間。」艾格不管眾人作何反應，撞開抗議的民眾，終於離開失控現場。他跟上亨利的身影，眼看對方在一個陰暗街角停下，地上躺著眼熟的身影。

「隊長，對不起啊，不敢了，我會乖乖回去當兵的。外面現在好瘋狂啊。」

「⋯⋯」

大半天都浪費在這個無賴身上，讓艾格氣到無言。賈斯帕渾身泥巴、面目青腫，平日嬉皮笑臉的態度消失殆盡，似乎不是因為臉上的皮肉傷，而是剛剛的荒謬經歷嚇到他了。

rj_R0plyacc:
正好在賈斯帕踉蹌走過肉舖時逮到人，亨利已經和老闆完成交涉。欠錢不還的無賴一臉青紫腫脹，倒不是被暴民們欺負，而是肉舖主人才剛親手制裁的。缺牙淌血的傷口正新鮮，手上還殘留著紅泥印；賈斯帕將來幾個月內要為老闆做牛做馬的證據，無償勞動賣身契。

「艾格，我剛剛已經搜過他全身上下，但他好像真的沒錢。」

看艾格臉色陰鬱、鐵拳緊皺，彷彿想略過軍法制裁處理掉賈斯帕，魁武的身型又強化了憤怒加成的壓迫感。亨利連忙開口解釋方才經過（雖然對方氣的重點大概不是這個，但其他破事與他何干？），否則剛逃過一劫的混混大概會當場斃命，他可不想捲入命案現場。

「我知道錯了啦，隊長⋯⋯」賈斯帕討好地抱上艾格大腿，「可不可以借我幾塊錢⋯⋯」但看來是死性不改。

「白痴！！！！」

.
賈斯帕欠其他人的錢該怎麼辦呢？艾格要怎麼跟營長交代呢？今年早春異常寒冷，也許天國真的近了，但沒關係，人生在世，破事總是會發生，習慣就好。
至少⋯⋯今天艾格跟亨利享用的濃湯非常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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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j_R0plyacc: 實在是有夠荒謬欸誰會想到前面那麼正常結果中間就開始暴走